我討厭我的青梅,盡管她對我好過任何人。
似乎人人都喜歡她。
可是我知道,她是這個世界裡原定的惡毒女配。
她的姣好面容、謙謙有禮會在男主來臨時徹底撕碎的。
她會陷害女主,傷害所有人。
在撞到男主警告她時,我聽見她的笑聲——
「我呀,我喜歡瑤瑤,不行嗎?」
瑤瑤,是我的小名。
1
沈皎皎從小和我一起長大。
她家與我家是故交,在她小時,父母雙亡,因此一直住在我家。
我父母待她視如己出。
她也不負眾望,成績優異,性格溫和,多才多藝,懂事明理。
任誰見了都要誇一句。
我和她,倒也不是一直都水火不容的。
在十三歲之前,我們倆的感情也稱得上是……如膠似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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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歲那年,我母親去世。
自此以後,我忽然明悟了些東西。
能看到點常人看不到的。
比如沈皎皎是這個世界的惡毒女配。
比如我的母親是被她害死的。
再比如,她以後會奪我家產,害我家破人亡。
這太荒唐了。
可是我的父親真的變了,自我母親離世後。
他對沈皎皎好得過分,好像,她才是他的親生女兒。
他越來越少回家,從不給我打電話。
爸爸對我不聞不問,哪怕我的成績倒退,惹是生非。
其實我學習不差,隻比沈皎皎低一些。
高中分班是按照成績分的,我和她在一個班。
上學時,她和我坐一輛車,回家時,也是如此。
同學們都以為我們是兩姐妹。
沈皎皎每次隻是笑而不語,我卻厭惡極了。
2
我的父親在母親離世後變得很可怕。
他會給我打錢,但幾乎對我不管不顧。
他不許我忤逆他,偶爾頂嘴時,他舉起了手。
印象中,這是他第一次要動手打我,我不肯退後,硬生生昂著頭看他。
這一巴掌終究沒落下來,隻是父女間的情分越來越生疏了。
分班考試中,我故意考差,不想再和沈皎皎待在一個班了。
這是我為數不多的能做的抗爭了。
於是我去了一中最差的班級。
但我其實並不是想從此做一個浪蕩子。
我隻是不想見到沈皎皎,僅此而已。
可惜事情不是總能如願的。
在推開十二班的門時,赫然見到我最不想看見的人正坐在我的座位上。
我皺著眉頭,走到她身邊。
她氣定神闲地等我過去。
「你來做什麼?」
「我給你整理好了這幾科的錯題,你要重點看的幾個章節內容都在書上用鉛筆給你畫好了。」
「還有,數學最後一題,其實你的思路是對的,但是那題本身就很靈巧,傳統做法能做出來,就是計算量太大了,如果用數形結合……」
我打斷她,冷冷道:「差不多得了。」
她「嗯」了一聲,起身,看著我笑了笑:「那我先走了。」
我懶得去看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走就走,跟我說什麼?」
同桌是個黃毛,不對,準確地說,是一個紅毛。
他看著我,感慨一聲:「你姐對你挺好的。」
我深呼吸一口氣,轉頭,板著臉:「她不是我姐姐。」
「不是?那是啥啊。」
這話問得我也一僵,我確實從來沒有思考過和沈皎皎的關系。
她有時候會以我的姐姐自居。
這一點,我倒是沒反駁過。
我的眉頭越顰越深,想了想,說:「不知道,不熟悉,不認識。」
「嘖嘖,真是個神經病。」
黃毛說我是神經病?我沒忍住,翻了翻眼珠子。
「喂,你叫什麼名字?」
「陳一禾。」
「行吧,你可以問我叫什麼名字了。」
「你叫什麼名字關我屁事?」
「……」
黃毛沉默了好一會兒,主動開口:「我叫賀明耀。」
「哦。」
賀明耀是一個很鬧騰的人,僅僅一個上午我就領教到了。
我不動聲色地把桌子拉開十釐米距離。
「我昨兒才聽說有個從實驗班掉下來的人,不會就是你吧?」
我低頭抽出一張數學卷子,看著上邊 82 分的數學卷子,心不在焉地開口:「嗯。」
賀明耀撐起個身子瞥了一眼,咕哝道:「你不也就 82 分,實驗班數學也不咋地。」
「嗯。」
我攤開卷子,發現沈皎皎隻在最後一題裡圈了紅色的記號,和她用鉛筆一筆一畫寫出的兩種解題方法。
還有第十二道選擇題,她用紅筆圈起來,打了個問號。
旁邊是密密麻麻的步驟,和一個……簡陋的笑臉。
我心裡五味雜陳,以往沈皎皎也會在我的錯題上大做文章。
對此我從來沒有拒絕過。
換句話說,在和她的相處中,我隻要不發表反對意見就是贊成。
我看了看其他幾張卷子,她圈出來的題,確確實實都是我當場沒有做出來的題,她打上問號的,都是我雖然做出來了卻不是很明白的題。
我捏著試卷,指尖泛白。
連老師都以為我是心態不好,嚴重發揮失常才考砸了。
但,沈皎皎知道我是故意的。
她也能猜到是我不想見她吧?
這也不難猜,畢竟我這幾年對她一直冷冷淡淡的。
至於她怎麼想,和我又有什麼關系?
3
下午放學,我在食堂轉了幾圈也沒看到什麼想吃的。
高中食堂飯菜油膩,可晚上總想吃點清淡的。
之前的晚飯,都是回家由沈皎皎做的。
隻是我打算從今天開始,不再回家吃晚飯了。
傍晚,我走上五樓,去天臺的空隙處看看夕陽。
涼風習習。
我靠著牆壁,看到實驗 A 班門口幾個男孩嘻嘻鬧鬧。
沈皎皎從樓梯口上來,扎著簡單的低馬尾,少女清秀的面龐在餘暉的映襯下別有幾分動人。
忽然有些恍惚。
她一下子成了男孩們嬉鬧的中心。
我在遠處看著她悠然自得地應付,她看不到我,我看她卻看得一清二楚。
這就是惡毒女配嗎?
他們會在以後的某日,看見她真面目後變成對她群起而攻之的 NPC 嗎?
與我無關了。
我下了樓,再次回到十二班的教室。
賀明耀一見我就招了招手:「大學霸,終於回來了?」
「不要這麼叫我。」
「哼哼,怎麼了?532 分的大學霸?」
我冷眼看著他。
「別這麼開不起玩笑嘛。」他幹笑兩聲。
又指著我桌上的飯盒:「你姐姐送來的,看著挺可人呢。」
我下意識伸手摸了摸,還是溫熱的。
「她什麼時候送來的?」
「剛剛,幾分鍾前才走。」
「哦。」我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打開飯盒,都是我喜歡的蔬菜和牛肉。
應當是吃飽了的原因,心情都變好了幾分。
我抽出數學練習冊子,這算是我比較拿手的科目。
才列一個式子,前桌忽然回頭,有些拘謹地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疑惑抬頭。
「你好陳同學,可以請你教我寫一道題嗎?」
「好啊。」
她拿出之前的數學卷子,指著一道大題。
我瞄了一眼她的解題步驟,看出她是把題目給的定義弄錯意思了,悄聲提醒她,點了幾個重點步驟。
她恍然大悟,連連道謝。
「不客氣的。」
我朝她笑笑,心裡卻是沒來由地忽然想起沈皎皎,我好像從沒對她說過謝謝。
「喂。」
雜亂心緒還沒來得及收拾幹淨,賀明耀的聲音又響起來。
「你還真有兩下子啊,你沒來之前這是我們班第一。按理說她這次應該是要往前面的班去了,但是吧——」他拖了嗓子,咳了幾聲。
「這學校就是有點病,男的進步了可以立刻去重點班,女生還得多觀察。」
「是嗎?難怪我下來得挺快。」
「你又不用急,反正你真有實力怕什麼?還是從實驗班下來的,最多一個月,就又回去啦。」
「很可惜,你以後可能都得看見我了。」
「別這麼不自信!」賀明耀顯然是一點沒明白我的意思,更是大膽地拍了拍我的肩,「你看人家何棠心,身在十二班都有信心去實驗班呢。」
我心下狠狠一跳:
「何棠心?哪個人?」
他用下巴往前邊杵了杵——我的前桌。
我把筆放下,看著前方的人,或者稱呼她為女主更為合適。
4
晚上十點,晚自習結束。
司機在校門口等我和沈皎皎。
實驗 A 班晚自習會晚二十分鍾,所以我比沈皎皎先一步到車裡。
李叔在我家做了十幾年的司機,但仍是稱呼我為小姐:「小姐,今天怎麼這麼早下來呢?」
我覺得沒什麼好隱瞞的,直截了當地說道:「普通班比實驗班早點放學。」
「啊?」他有些驚訝,直接喊出我的名字,「一禾,我記得你的成績是很好的啊,之前不是一直在實驗班的嗎?」
「月考考差了,分流分下去了。」
「這怎麼成呢?你的成績一直都很好,一次失誤說明不了什麼。」李叔很是語重心長的樣子,「回頭我跟你們教導主任說說,孩子讀高中多重要的事啊,怎麼能這麼草率就去普通班呢?」
連李叔叔都比我爸爸更清楚我的狀況。
我語氣軟了很多:「不用啦叔叔,我自己能處理好。」
「好,好!我也相信你,但是啊,叔叔沒讀過書,也知道讀高中很緊張的嘛,你要是壓力大跟叔叔講,叔叔有辦法給你弄回去。」
「好的,謝謝叔叔。」
拉扯了點別的,我問他:「下午回家的時候,沈皎皎沒跟你說嗎?」
「沒啊,我還疑惑你咋沒回去吃飯呢,皎皎說你進了個什麼社團呢,以後下午都要練習呢。」
「她是這麼說的啊?」
倒是,沈皎皎從來都不會去管別人的闲事。
過了會兒,沈皎皎上車了,她靠向我這邊,但又隔了點距離。
這點距離恰恰是我能接受的她靠近我的最近距離。
她本來就是一個很能察言觀色的人,在我對她冷淡的時候,她從沒問過緣由。
「你今天過得怎麼樣?」她每一天都會問這句話。
以往我總是說「一般」,這次我故意說:「還不錯。」
「嗯。」她應了一聲,然後低下頭,一直到回家也沒有再說過話。
我們各自進了自己的房間。
十一點,她端進來一杯熱牛奶,放下後不動聲色地走了。
這其實是我母親的習慣,她總是會為我和沈皎皎備好一切。
後來她走後,我的一切習慣仍舊沒有變,沈皎皎把它延續下來了。
我的媽媽死於車禍。
腦子裡有一個聲音不停地告訴我,媽媽會死都是因為沈皎皎。
她要毀掉這個世上最愛我的人,然後奪走我剩下的一切。
可是,我知道事實不是這樣的,車禍那一天,沈皎皎和我在一起,怎麼會是她害媽媽呢?
而且,媽媽對她那麼好。
嘈雜的聲音在我腦子裡交織、回旋,說我是這個世界裡連女配也算不上的東西。
我存在的唯一意義是激發惡毒女配的惡性。
然後,讓她毀了我的一切,再去成全男女主。
那段時日裡,我常常在夜裡抽搐不止,沈皎皎會進來安慰我,我發瘋般地推開她,讓她滾。
她也是像今天一樣不動聲色,然後慢慢地退到牆角裡,默默蹲下。
我用枕頭砸過去,用力嘶喊出我能想象的最難聽的話語。
她還是蹲在那個黑色的角落裡,動也不動,與夜色融為一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