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遙卻聽越窩火,恨不得一拳頭將背後裝神弄鬼那個混賬打死。他們四人邊走邊說,身後傳來咚咚的腳步聲。
聽這擲地有聲的腳步,明華裳已經猜到是誰了。果不其然,身後傳來江陵熟悉的大嗓門::“明二郎、明二娘,別走,等等我!”
四人不約而同加快腳步,然而還是被江陵追上。他追了半個園子,跑得氣喘籲籲:“你們走的可真快!你們怎麼抓到楊二的?憑什麼覺得是他呀?”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們正煩惱此事呢,偏偏江陵要提起。任遙本來就很生氣了,這個紈绔還要過來冷嘲熱諷,任遙冷著臉,毫不給面子,大步朝前走了。
江陵往前瞥了眼,奇怪道:“她怎麼走了?”
明華裳保持著微笑,心想江陵真不愧是洛陽第一二世祖,從不需要看人臉色,自己也毫無得罪人的自覺。
她明白江陵隻是單純詢問,並沒有嘲諷的意思,但此情此景,結合他的話,聽者能怎麼想呢?
明華裳簡單說了句場面話,就趕緊追著任遙去了。身後江陵還看不懂眼色一樣糾纏,四人中一個氣走了,一個借機跑了,另一位高冷的主從不屑於管人情世故,謝濟川能怎麼辦,隻能端著笑應付江陵。
他們烹茶時天就黑了,後來又是抓人又是審問,從太平公主那裡出來時已經很晚。任遙在前面大步走,明華裳在後面小跑,直到院子外明華裳才終於追上任遙。
明華裳扶著院門,累得氣喘籲籲:“任姐姐,你走得未免太快了!”
任遙臉不紅氣不喘,她現在早沒喝茶的興致了,推開自己房門就走了進去:“我就是看不慣那個紈绔,連和他待在一起都覺得空氣汙濁。你怎麼追來了?”
明華裳大口喘氣,這趟飛紅宴她最大的收獲就是意識到自己有多廢柴,她一邊猶豫回去後是不是該努力了,一邊上氣不接下氣開解任遙:“不過是宴會時萍水相逢,等回神都再也見不到他了,何必置氣?任姐姐,消消氣,氣壞了自己不值得。”
任遙也知道這個道理,但她祖傳暴脾氣,就是控制不住。她氣咻咻回屋,發現床鋪不知為何耷拉下來了。
她不由嘀咕是誰這麼粗心,被角都垂到地上了,她走過去整理被褥,隨意和外面說話:“我知道,但看他還是……啊!”
明華裳正在擦汗,屋裡猛地傳來一聲尖叫。她嚇得手一抖,手帕悠悠落到地上。她來不及撿,趕緊衝到屋內:“任姐姐,怎麼了?”
明華裳看清裡面的場景,瞳孔也緊緊縮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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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床榻上,她和任遙昨日睡過的錦被微微隆起,掀開的那一半中,露出一個紅衣女子。
她僵硬地躺在她們的床上,血浸透了被褥。她頭朝外偏著,臉上隱約帶著笑,而最驚悚的,還是上方那兩個黑漆漆的窟窿。
她被挖去了眼睛,一動不動望著門口,明華裳恍惚間甚至覺得她在和自己對視。
第14章 眾矢
太過驚恐,明華裳反而沒有發出聲音。明華章、謝濟川本來在外面和江陵糾纏,忽然院裡傳來一聲尖叫,明華章吃了一驚,立即往院內跑。
明華章進屋,第一眼看到明華裳一動不動站在門口,第二眼便看到屋內那雙血淋淋的眼眶。他眸如點漆,看不出溫度,捂住明華裳的眼睛道:“別看了,先出來。”
明華裳正盯著屍體,眼前忽然被一隻溫暖幹燥的手擋住。她嗅到對方身上冷冽的清香,意識到這是明華章。
明華裳沉浸在驚駭中的身體慢慢放松,由著明華章的力道轉身。她眼前籠罩著黑暗,什麼都看不清,抬腳時本能害怕,但她想到身旁的人是明華章,心又安穩下來。
她完全將身體交給明華章,被他帶著走。明華裳笨拙地邁過門檻,感覺一陣風迎面撲來,停在他們身邊:“景瞻,怎麼了?”
身後胸腔微微震動,明華章清冷華美的嗓音響起:“有人來過這個院子了。你看裡面就懂了。”
謝濟川掃了眼明華章半攬著明華裳的手,一言未發,掀衣邁入房門。江陵跟來看熱鬧,他瞧見明華章捂著明華裳的眼睛,臉色還十分冷淡,“嚯”了聲,問:“咋了,瞎啦?”
明華裳本來正沉浸在被兩個血洞注視的茫然中,聽到江陵的話,那些情緒霎間煙消雲散,明華裳撥開明華章的手,沒好氣瞪了江陵一眼:“說誰呢,你才瞎了!”
明華裳雙手握著明華章的手指,脊背無意識靠在明華章身上,從外面看像她被明華章圈在懷裡。江陵想到這兩人是雙胎兄妹,也沒在意他們過於親密的姿勢,好奇地往裡面走:“你原來沒出事嘛,那剛才為什麼叫那麼大聲?”
江陵大步邁入門檻,剛走了兩步,正好和一張臉對上。他愣了愣,倒吸了口氣:“嚯,原來你們院子裡這麼刺激啊。”
任遙癱坐在床邊,許久沒法反應。謝濟川也看到這一切了,他並沒有糾結於死人,立即在屋裡翻找起來。
人都死了,還有什麼可關注的呢?他更關心有沒有人偷偷藏在屋裡。
江陵近距離看到兇案現場,雖然驚悚,但也激動地雙眼發亮。被褥裡躺著一個死人,這可太刺激了,他忍不住湊近了看,餘光掃到任遙傻坐在地上,用胳膊懟了懟:“嘿,你怎麼了?”
任遙終於被人從噩夢中叫醒,她想到身後不遠處就是屍體,後背都僵硬了,她想要趕緊離開,卻無論如何使不上力。還是江陵看不過去,伸手,將她拉了起來。
甫一上手,江陵發現任遙看著像個男人婆,但身上也不完全是男人,胳膊還是纖纖細細的。
江陵見她嚇得臉都白了,也不忍心再計較她打寶寶的事,兄弟似的拍拍她的肩膀,說:“這不是姑娘家該看的,你去外面透透風吧。”
江陵見任遙還沒反應,幹脆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將任遙送到外面去。
他出去後,發現那對兄妹還緊緊靠著,尤其明華裳,全身重量都放在明華章身上,眼睛一動不動盯著半空,看起來十分呆滯。明華章耐心地扶著她,沒有絲毫催促。
江陵掃了眼明華裳,大咧咧問:“明二郎,你妹妹該不會傻了吧?”
明華裳被大嗓門驚動,終於回神,這時候才意識到自己倚在明華章懷裡。她忙不迭退開,尷尬道:“多謝二兄。”
明華章淡淡道:“讓你看到這些本是我失職,沒能保護好你。你還有哪裡不舒服嗎?”
明華裳搖頭,剛看到屍體的一瞬間她定是怕的,但刺激過後,她就陷入一種似飄非飄的狀態中,仿佛她已經不是明華裳了,那個死去的女子正絕望地看著她,似乎想和她求情,也似乎在詛咒她。
這種感覺很玄乎,明華裳也不知道怎麼形容,外人看起來就像她被嚇呆了一樣。
明華章看明華裳情緒穩定下來了,說:“那你先在這裡休息,我進去看看。”
明華裳木然點頭,明華章將她安置好,冰玉般的臉上還是一派平靜,毫不避諱走入屋室,蹲在榻前查看死屍。
一個不太好的消息,這個死者他們還是認識,正是白日他們詢問過的、和魏紫同院的侍女。
江陵也跟進來了,他湊到明華章身後,問:“這不是白日問過的那個侍女嗎,這回魏紫找她做替死鬼了?那為什麼會出現在你們院子裡?”
這個問題問得好,明華章心裡模模糊糊生出一些想法,還不等他理清思路,背後驟然響起大叫聲。
剛才任遙的尖叫太悽厲了,驚動了好些人。其他院子的人過來看情況,他們瞧見門大敞,自然而然進來,結果就看到一具被挖了眼的死屍。
“這,這……”上門的公子看看明華章,又看看站在門外的明華裳、任遙二人
,驚駭至極,“你們這裡怎麼會有死人?是你們殺的人?”
他想到另一種可能,目光越發驚恐:“還是說,你們中有鬼?”
這話實在太荒誕了,明華裳忍無可忍道:“郎君,話不能亂說。你自小熟讀聖賢書,莫非真相信蛇鬼殺人這等無稽之談嗎?”
“那怎麼解釋你們屋裡這具屍體!”他驚懼道,“今日外面根本沒人走動,隻除了你們!”
外面慢慢圍了一圈看熱鬧的人,不知哪個人說:“是啊,蓮心今天根本沒見人,隻有他們幾個非要去找蓮心說話。對了,遲蘭死的時候明二娘和任娘子就在現場,還有魏紫,出事前也見過明二娘!這三個死人,都和明二娘有關系!”
三個死者死前都見過明華裳,這實在是種不愉快的巧合。公子連連後退,看向明華裳的目光宛如怪物:“你到底是人是鬼?莫非視吾者死這句話,根本不是死者看到誰誰就要死,而是誰看到你,誰就要死?”
這實在荒謬至極,明華裳自己都不知道她竟有如此能耐。任遙剛從驚嚇中脫身,還沒定下神來,就聽到這些狗屁不通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