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國公府的人知道他們是兄妹,看到這種行為不會多想,但街邊的商販不知道。他們隻以為這是一對年輕情侶,熱情地招攬生意。
明華裳被擠在人群中,身後是明華章堅實的胸膛,一股清冽的松木香似有似無縈繞在她鼻尖。明華裳臉微紅,終於感覺到些許局促。
明華章當她是親妹妹,一心照顧她,並沒有其他意思,可明華裳很清楚,他們不是。她有些尷尬,但周圍人群太擠,她就算想悄悄和明華章拉開距離都不行。
幸好,胭脂水粉區很快到了。明華裳暗暗松了口氣,都來不及看店鋪名,隨便挑了家胭脂店就走了進去。
女掌櫃殷勤地迎出來,她目光從面前這對過分漂亮的年輕男女身上掃過,了然問:“二位來看胭脂?”
明華裳哪想買什麼胭脂,她絞盡腦汁想著如何能將明華章支走,卻聽到明華章認認真真說:“我不太懂這些,將你們店裡適合她這種小娘子的胭脂都拿出來吧。”
女掌櫃一聽是大主顧,喜笑顏開道:“二位稍等,我這就來。娘子真是好福氣,如今願意陪娘子買胭脂的夫婿可不多了。”
明華裳和明華章一起怔了下,明華裳臉臊的通紅,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掌櫃的您誤會了,這是我兄長。”
“啊?”女掌櫃也愣住了,她視線從兩人身上掃過,這兩人一個冷淡一個甜美,無論長相還是氣質沒有絲毫相似之處,竟然是兄妹?
女掌櫃下意識接了句:“是親生的嗎?”
明華裳和明華章竟然都沒有第一時間回答。女掌櫃意識到失言,輕輕拍了下自己的臉,說:“瞧我這張嘴,淨胡說八道,二位不要往心裡去。貴客稍等,我這就取胭脂來。”
鬧了這一出,掌櫃也很不好意思,飛快地取出一排胭脂。明華裳尷尬的恨不得靈魂出竅,卻還要撐著臺面,輕松歡快地說:“二兄你看,這兩顏色哪個好看?”
明華章心裡尷尬極了,但明華裳一副毫無芥蒂、全身心信賴兄長的模樣,他忍住心緒,一副清冷從容之姿站在她身邊,甚至為了反向避嫌,還不得不站的離她很近:“你用都好看。”
明華章姿態太過君子,明華裳後背就像被燙著了一樣,緊緊繃著,極力忽略身後的清冽香氣:“好,那就都買了。”
明華章沉默地付錢,女掌櫃拿去打包,回來時,瞧見這兩兄妹清清淨淨並肩而立,忍不住說:“二位兄妹感情真好。”
明華裳尷尬地對女掌櫃笑了笑,正要伸手接過包裹,卻被一隻修長的手搶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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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裳回頭,見明華章眸子幹淨明澈,如湖光月色,雨後初霽,說:“走吧。”
明華裳點頭,兩人走出那間香味過分濃鬱的胭脂店,不約而同松了口氣。
明華章問:“你還想去哪?”
明華裳眼見約定的時辰快到了,心急如焚,道:“沒有了。二兄,耽誤你這麼久,真是不好意思,你快去做你的事情吧,我先回去了。”
明華章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明華裳哪還敢讓他送她回去,強笑著道,“國公府離南市也不遠,我自己走回去就好了,不敢麻煩二兄。”
明華章微微皺眉:“這怎麼能叫麻煩?”
眼看沒時間了,明華裳顧不了許多,搶過明華章手裡的紙包就跑:“沒事,我自己能行。我先走了,二兄再見。”
明華裳頭也不回,一口氣跑了老遠才敢停下來。她氣喘籲籲,環顧四周,確定明華章沒追上來,這才放下心。
她不敢休息,趕快按照那串古怪的地址,去找接頭人。
恩順坊就在南市旁邊,她一路數過去,果真在小巷裡找到一家掛藍旗的饆饠店。
終於找到了,明華裳心裡頗為嫌棄,韓將軍就不能直接說店鋪名字嗎,非要搞這麼麻煩。隨即明華裳愣了下,意識到並非韓將軍蠢,而是這一行危險,必須用這種曲折復雜的方式保護裡面的人。
明華裳也是這時候意識到,一旦她踏入這家店,說出接頭暗號,有些東西就再也回不去了。
現在的她尚且不知這個舉動會給她的命運帶來什麼變化,她隻知道,背後有一雙無形的眼睛在盯著她,她不能後退。
無論前路有什麼。
明華裳最終抬起腳步,停到櫃臺前,用少女特有的柔美嗓音,笑盈盈問:“掌櫃的,羊肝饆饠還剩下幾份?”
一個身材肥碩、面容平庸的中年男人抬頭掃了明華裳一眼,漠不關心道:“現做現賣,要多少有多少。你要幾個?”
明華裳沒在乎掌櫃的冷漠,笑道:“一份。”
掌櫃的甩給她一個木牌,頭也不抬道:“找個地方等吧,做完了給你送過去。”
明華裳道謝,她注意到牌子後面刻著“天字戊號房”,她默不作聲收起木牌,往店裡走去。
這家饆饠店看著小,沒想到後面另有乾坤,明華裳尋著號碼牌,很快找到天字戊號。
房間門虛虛掩著,明華裳吸氣,暗暗替自己鼓勁。
韓將軍那樣的老狐狸她都應付過來了,沒什麼可怕的。她定下心,輕輕推開門。
門開在西北角,旁邊是一幅山水畫屏,屏風後隱約可見一道人影正在倒茶。他身姿挺拔,姿態優雅,隔著屏風看不清長相,隻覺得面容極白,宛如玉石。
明華裳非常吃驚,竟然是個年輕人?她以為玄梟衛裡都是韓將軍那樣的中年人呢。她往前走了幾步,猛的發現屏風後的人衣服有些眼熟。
這不是明華章嗎?
明華裳趕緊蹲身,無比慶幸她開門時沒發出聲音。她趴在地上,像隻螃蟹一樣悄悄往外挪。
結果剛挪到門前,門突然被人從外推開。明華裳抬頭,毫無防備撞入對方視線,窒息了。
門外的人也愣了片刻,輕輕笑了:“二妹妹,你怎麼來了?”
第29章 花明
明華裳抬頭看到來人的那一瞬間,腦海裡飛快劃過自己這一生。
這十六年裡,她每一天都在認真過日子,琴棋書畫、詩詞歌賦樣樣不通,但她好歹還是個體面人。這種不是死亡勝似死亡的事情,為什麼會殘忍地降臨在她身上?
偏偏還是她最不願意見到的人,之一。
另一個她不願意見到的人在屏風後放下茶盞,悠悠說:“我剛看到你的時候就懷疑了,但我以為我最乖巧孝順的妹妹不至於這麼膽大妄為,便寧願相信是一個巧合。但是,二娘,這就是你要去買的胭脂?”
謝濟川好笑地朝屋中掃了一眼,彎腰,扶明華裳起來:“行了,省省吧,這可不是那些皮糙肉厚的粗人,瞧你把二妹妹嚇成什麼樣了?二妹妹,進來坐?”
“不不!”明華裳慌忙擺手,她瞥到謝濟川腰上精巧雅致、雪映紅梅的荷包,知道她這回是耗子嫁貓,虎頭上捉虱子——自己找死。明華裳強撐著頭皮,尷尬笑問:“謝阿兄,二兄,你們怎麼在這裡?”
其實今天早上在門口遇到明華章時,明華裳也注意到他身上掛著一個絳色荷包,但那個荷包繡著竹與劍,和明華章黛色圓領袍搭得渾然天成,明華裳還以為這是配飾。誰能想到,現實比她想象的還要離譜呢?
謝濟川笑眯眯看著明華裳,問:“二妹妹這個問題問得好,那你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明華裳不敢進去面對明華章,但又不能離開,支支吾吾道:“我……我隨便逛逛,無意走進來的……”
“無意?”謝濟川笑道,“這家店不是每日都賣饆饠,妹妹找對了地方,說對了暗號,進對了門,這可不是隨便逛逛能做到的吧。”
明華裳沒回頭,都能感覺到屏風後有一道視線落在她背上,如開鋒的刀一般銳利。明華裳嘆氣,放棄掙扎,說:“大家都出現在這裡,更多的也不用我說了吧?我見到一個人,按他的安排來這裡領考核任務。你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