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頡都有些看不過去了,他咳了一聲,說:“以後你們同吃同住朝夕相對,有的是時間聯絡感情,不如,現在先將正事辦完?”
明華裳趕緊應了一聲,低頭乖巧地想名字。明華章坐在首席,眼睛微眯,側臉看向謝濟川。
謝濟川察覺到他的視線,眨眼笑了笑。
最後,任遙代號七殺,暗號一杆槍。江陵代號金牛,暗號是一頭牛,理由很簡單,聚財。
他的審美還是這麼簡單、直白、富貴。
眨眼間隻剩下明華裳了,她覺得江陵這個起名思路就很不錯,於是愉快說道:“那我就叫壽星吧。”
屋子中陷入寂靜。明華裳道:“壽星這個名字多有福氣啊!你們覺得不好聽?”
理論上明華裳想叫什麼名字就叫什麼,但剩下幾人實在無法昧著良心說好聽。明華裳看出了他們臉上的勉強,善解人意說:“那不如改成福星?祿星?”
韓頡開始懷疑自己的看人眼光了,他總覺得撿回來的這幾個人腦子不正常。韓頡還有其他事,實在不想陪他們浪費時間,說:“這些名字都好,但我有一個更適合你。你和明中郎將是難得一見的龍鳳胎,又恰巧都在玄梟衛中,如此緣分,錯過可惜。聽說中郎將有明家玉郎之稱,不如,你們兄妹叫雙璧,如何?”
明華裳覺得這個代號好,貴氣,值錢,又好聽。她眼睛亮了下,看到明華章時又頓住:“可是,二兄已經有代號了。”
“改了就是了。”韓頡看向明華章,“你意下如何?”
名字乃身外之物,何況一個代號,明華章道:“我沒有意見。但這樣會不會暴露?”
京城中雙胞胎寥寥無幾,龍鳳胎更是隻有他們一家。這個代號一旦走漏,對明華裳的威脅是致命的。
韓頡笑得意味深長:“假作真時真亦假,這才是掩護呢。”
明華章想了想,覺得韓頡說的有道理,最明顯的反而是最安全的,於是同意了。韓頡松了口氣,說道:“今日你們初來,先去看看住所、熟悉熟悉路,等明日就開始訓練了。你們雖各有天賦,但還是太稚嫩了,不琢磨不成器。還有問題嗎?”
韓頡說這句話純屬客氣,他已準備好起身,沒想到還真有不長眼的舉手。韓頡看過去,笑著問:“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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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華裳小聲說:“倒也不是大事。就是……不知月俸待遇怎麼算?”
韓頡這次是真的開始懷疑自己看人眼光了。他深吸一口氣,微笑說:“玄梟衛亦有官階品級,一應待遇等同朝廷官。比如你現在,剛入玄梟衛,按規矩是正九品,一年俸米五十五石,月俸一千五十,食料二百五十,雜用二百,防閣四百一十七,職田兩頃,庶僕兩人。如果不需要僕從,可按每人每月兩百文,以現錢返還。除此之外四季衣裳、節氣飲食以朝廷當年安排為準,若立功,另有賞賜。”
韓頡一口氣說完一大段,笑著看向明華裳:“還有問題嗎?”
明華裳在紙上運筆如飛,她心滿意足地看向紙上的數字,收起來疊好,說:“沒問題了。謝韓將軍。”
果然還是朝廷可靠,俸祿裡有米有田,衣食住行全部涵蓋,甚至還給分僕役。臘八給她賜粥,夏日給她送冰,逢年過節有節氣補助,這不比男人貼心多了?
這樣的生活,請讓她過一輩子吧。
韓頡默默看了明華裳一眼,忍住沒說話,拂袖起身:“既然沒有其他事,那你們先熟悉著,我另有他事,先走一步。”
明華裳開開心心道:“將軍慢走,小心路滑!”
江陵看著明華裳諂媚的樣子,實在無法理解:“這點俸祿沒多少錢,恐怕還不及你一身衣服貴。你至於這麼高興嗎?”
明華裳沒好氣白了他一眼:“這是我自己賺的,能一樣嗎?”
江陵被堵得啞口無言,謝濟川走到明華裳身邊,彎腰去看她紙上的字:“裳裳妹妹記得真仔細,竟然全寫下來了。想不到,裳裳竟是如此有志氣的小娘子,以後根本不需要他明華章養嘛。”
“謝濟川。”明華章也淡然起身,面無表情看著他,“看在韓頡在,我不想讓人看笑話,今天已忍你好幾次了。你還不消停?”
“裳裳。”謝濟川拉明華裳的衣袖,道,“你看看你二兄這個嘴臉,就差在臉上寫著,別靠近我妹妹。你拿刀做什麼,你以為我怕你嗎?”
明華裳連忙攔住明華章:“二兄二兄,謝阿兄開玩笑,他也是為你好。”
明華章真是受夠了謝濟川,但明華裳一直擋在他身前,他怕把她傷到,一直沒法用力,竟然被明華裳拉住了。而謝濟川還在瘋狂作死,他攏著袖子站在明華裳身後,有恃無恐地輕笑:“就是。這是我和裳裳妹妹的事,與你何幹?”
明華裳聽到謝濟川的聲音就頭疼,她趕緊抱住明華章的胳膊,強行拖著他往外走:“阿兄,我爬了一天山路,我累了!你帶我去找住所好不好?”
江陵嫌棄地“咦”了一聲,抖了抖身上的雞皮疙瘩:“你們兄妹,一直都是這樣相處的嗎?”
任遙其實也覺得有點甜膩,但江陵這樣說,她就要反對。她橫了江陵一眼,道:“人家兄妹的事,要你管?”
明華裳有些不好意思了,以前撒嬌不覺得有什麼,如今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她才發覺她和明華章的距離過於近了。
她手臂還抱著明華章的胳膊,不知道該不該放,好在明華章依然一副清風朗月、淵清玉絜之姿,他毫不在意握住明華裳的手,說:“我帶你去休息。”
明華裳抬眸,看到明華章星辰般的眼睛。哪怕有人正在開他的玩笑,他依然如淵水深沉,如高山聳立,旁人的揣測瞬間成了汙濁,絲毫不配沾染他。
明華裳心安穩下來,低低嗯了聲,由著明華章牽著她往外走。
他們兩人出門,在花園門口正好和人撞上。明華章和明華裳往裡走,裡面的人要出來,也是一男一女。
少年感覺有人來,自然而然伸手,護住身後的女子:“妹妹,小心。”
明華裳下意識抬眼,雙方迎面相對,四目交接。
明華裳看清被少年護在身後的少女,瞳孔猛地一縮。
蘇雨霽?
明華裳近乎呆滯地看向另一個少年。這個少年年紀不大,衣衫雖然樸素,但洗的很幹淨。他身姿筆直,容貌清俊,站在樹影中宛如蒼松翠柏,有一種清寒堅韌的銳氣。
明華裳知道這是誰了。
蘇嬤嬤的孫兒,真千金在農家的親人,也是明華裳的親兄長——蘇行止。
第48章 相遇
少年感覺到明華裳的視線,抬眸朝她看來,對著明華裳微微笑了笑。他停住身形,側身讓開路,頷首道:“兩位請。”
他讓路的姿態挺拔自然,不卑不亢,但他的手依然還護著少女,身體也不動聲色擋在少女身前。後方少女越過兄長的肩膀,詫異地朝明華裳、明華章看了看,但也沒說什麼。
明華裳在夢中見到了真千金回鎮國公府認親的場景,所以剛才一照面就認出來,這個少女正是真千金蘇雨霽。結合少年叫蘇雨霽妹妹以及任遙從太原府打聽回來的消息,不難推出,這個少年是蘇行止。
明華裳沒想到,不久前她還在愁天大地大,去哪裡找蘇嬤嬤的親人,轉眼她就見到了真人。
夢境和現實的衝擊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如果說先前明華裳還把年初的夢當預知,抱著寧可信其有的心態防範死亡,那這一刻她就是當頭棒喝。
她無比清晰地意識到,她是假的,無原則寵愛她的父親、高冷優秀但認真負責的兄長、美滿安寧的公府生活,都是假的。
這些不屬於她。
真千金已經出現了,居然和夢境中長得一模一樣,那夢中她被父親趕出公府、孤獨死去,還遠嗎?
蘇行止都主動讓路,明華裳還是定定盯著他們,一動不動。蘇雨霽細細擰眉,看向明華裳的目光中已含上不滿。
明華章也察覺到明華裳的反常了。明華裳雖然正值青春少艾,但和其他懷春少女不一樣,她從不關心郎君風月,反而一心一意找吃的。這是她第一次這麼長、這麼認真地看一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