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固執,封家其餘人低低嘆了口氣,也隻能這樣了。封老太爺慢慢彎腰,將盛隨侯珠的檀木盒放入鐵匣中,寶珠欲要上前幫忙,封老太爺止住,說:“你去忙你的吧,這些我來。”
摘星樓一應細軟雖是全的,但要住封老太爺,免不了要增添許多布置,寶珠身為大丫鬟,要做的事還有很多。寶珠給封老太爺行了個萬福,就轉身下樓準備了。封老太爺將隨侯珠放入機關中,關鐵匣門時,還不等他開口,封錕就忙不迭跑過來幫忙。
“阿父,這個鐵疙瘩重,您放著別動,我來搬。”
封錕熱情地擠上來,封老太爺面無表情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還沒等封錕看清,鐵匣咣當一聲落鎖,封錕隱晦地撇撇嘴,難掩失望。
天色已經完全黑了,明華裳看了下時辰,如今是酉時末,距離子時還有兩個時辰。封老太爺見李華章夫妻一直遠遠站在窗邊,主動問:“今日有勞雍王、雍王妃,二位可是乏困了?管家,給雍王的客房收拾好了嗎?”
管家垂著手上前回話:“回老太爺,已經收拾妥了。”
封老太爺倚著拐杖,踉跄道:“好,二郎,扶我下去,我送王爺王妃回房。”
李華章和明華裳一看忙道:“封老腿腳不便,不必麻煩了。今夜興許不太平,您先休息一會,我們自己回去就好。”
封老太爺爬一遍樓梯已經很累了,他的體力實在不支持,隻能道:“老朽失陪了。二郎,你去送雍王回房,聽憑雍王差遣。把你媳婦叫來,陪著雍王妃說話,若雍王妃累了,就趕緊服侍雍王妃睡覺。”
封铻應諾,這時候寶珠帶著人回來了,上上下下往閣樓上添東西,地方瞬間局促起來。李華章見狀說:“我們就不打擾封老休息了。封老盡管放心,我會在外面盯著巡視的人。”
封老太爺連聲道謝,將李華章、明華裳送到樓梯口,才在眾人的止步聲中回去了。李華章、明華裳帶著一大群人下樓,封铻親自引路,帶著他們去今夜住的地方。
李華章說是住普通客房就好,但封家還是給他們騰出一個院子,離摘星樓很近,沒兩步就到了。封二太太早已等在門口,看到他們來了笑著迎過來:“妾身給雍王、雍王妃請安。外面天冷,王爺王妃快裡面請。”
這是李華章夫妻晚上入寢的地方,封铻不方便進來,便由封二太太領著明華裳進屋看。封二太太給明華裳展示完房間,問:“王妃還有什麼需要的,妾身這就吩咐人給您找來。”
“不必,已經很周到了。”明華裳笑道,“這麼晚了,辛苦二太太,太太快回去歇著吧。”
封二太太熱絡道:“王妃客氣,能為您操辦,是妾身的福分。王爺王妃若有什麼需要的就派丫鬟去找我,或者去前面尋二郎。二郎今晚要守夜,就在摘星樓外的花房裡,隨時都能照應。”
明華裳應是,等將封二太太送走後,她慢慢收斂了笑,回頭掃過屋子,低聲對進寶說:“檢查一下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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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寶點頭,心領神會。進寶她們在房間裡忙,明華裳站在回廊上透氣。她看到李華章站在角落,仰頭不知望著什麼,她特意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繞到李華章身後,突然撲過去:“別動,江洋大盜!”
李華章輕笑,沒有躲,任由她將自己抓住,說:“什麼小賊,竟敢偷到刺史面前?”
“當然是來偷你的採花賊。”明華裳抱住李華章胳膊,靠在他肩上問,“看什麼呢?”
“看摘星樓。”李華章給明華裳指向前方,“從這個院子裡,正好能看到摘星樓三樓的窗戶。看,那個是不是寶珠?”
摘星樓三樓亮著燭火,裡面人來人往,明華裳眯眼看了一會,不確定說:“好像確實有人。但我不及雍王眼力好,隔著這麼遠都能看到美人呢。”
李華章低眸,十分無奈地敲了下她的額頭:“又胡說。我是怕妙手空空混進去。”
“你想看就看唄,和我解釋什麼。”明華裳掃了他一眼,道,“怎麼,莫非心虛?”
李華章無可奈何,抿住唇不說話了。明華裳看著他直挺的脖頸、清冷的側臉,忍著笑湊到他面前:“生氣了?”
李華章聲音清正平淡:“沒有。”
“隨便開個玩笑你就生氣了,你以前不是這麼小氣的人。是不是真的被我戳中了心事,你惱羞成怒了?”
李華章面無表情轉身,這回是真的生氣了。明華裳在背後噗嗤一聲笑了,又趕緊捂住嘴,怕笑得太大聲李華章惱了,那更難哄了。
進寶幾人習以為常地看著娘子將二郎君氣走,再胡攪蠻纏將人哄回來。這半年李華章下放為刺史,真正下地看農桑,登山看水壩,比在長安時更加深致內斂,不怒自威,也唯有明華裳,能讓他露出從容之外的情緒了。
進寶幾人檢查過,確定房間內沒有藏著其他東西後,就識眼色地退下。明華裳打開窗戶,捧著手爐靠在李華章身邊,用肩膀撞了撞他:“你說,今晚盜聖真的會來嗎?”
李華章面上還在生氣,但身體卻不由自主拉過明華裳的手,從外面包著她的手指,仔細替她取暖。李華章半垂著眼睛,看不出神情,清聲道:“不好說。你帶著人在屋裡休息,一會我再去摘星樓看看。”
明華裳天天在嘴上調戲兄長,遇到事時她想都不想就道:“我陪你一起去。”
“外面太黑了,你出去危險……”
“就是因為天黑了,我才要去呢。”明華裳直接打斷他的話,蠻橫說,“我還怕你遇到危險呢,畢竟我夫君這麼好看,我不多看著點,被賊人盯上了怎麼辦?”
李華章明知該拒絕,但理智終究敗給了糖衣炮彈,看著她無奈地笑了:“你啊,就會哄人,嘴上說的比什麼都好聽。”
“哪有?”明華裳頗覺冤枉地環住李華章脖頸,一張嬌豔明媚欺霜賽雪的臉立即逼近,“莫非我行動上冷落了夫君?”
明華裳如願看到李華章怔了下,下意識掃過四周,臉上的表情又忍耐又無奈。明華裳再一次成功調戲到他,得意地哈哈大笑,李華章接住東倒西歪的她,心裡頗為無可奈何。
她啊,就是仗著在外面才敢口出狂言,等動起真格,她色膽比芝麻都小。
明華裳在屋裡調戲了一番自家最正經不過的兄長,越發神清氣爽,神採奕奕。李華章見她十分精神,正好也亥時了,就帶她一起去摘星樓檢查。
摘星樓外,巡邏隊伍不斷,封錕、封铻帶著人坐在摘星樓外的花房裡。花房是兩間小平房,坐落在花叢掩映中,穿過一條小路就是摘星樓,隻要打開窗就能看到摘星樓全貌。這裡原本是給園丁照料花園及存放工具用的,鬧出盜寶的事後,就成了巡邏隊伍的休息點。
看到李華章來了,封铻等人忙站起來:“雍王,雍王妃。”
李華章淡淡抬手,示意他們不必多禮,問:“有異常嗎?”
封铻搖頭:“進出都是熟人,沒有生面孔靠近摘星樓。”
李華章往樓頂望了眼,花房和他們住的院子在一條直線上,看來他看得沒錯,封老太爺確實打開了一扇窗,從外面影影綽綽能看到裡面的人。李華章問:“封老呢,都安置好了嗎?”
封铻正要說話,寶珠從樓裡出來了,封铻眼前一亮,說:“雍王這話可問對人了。寶珠,父親那裡一切可好?”
寶珠提著一個茶壺,聽到有人叫她,趕緊折步到花房裡面,福身道:“見過雍王、雍王妃、二郎。老太爺累了一天,精神頭熬不住,命我沏一壺熱茶來。等換了茶應當就沒事了。”
李華章掃了眼寶珠手裡的瓷壺,問:“封老困了?我看三樓開著窗,小心封老著涼。”
“那是老太爺特意要求的。”寶珠聲音爽利,脆聲道,“老太爺嫌悶,特意讓奴婢將窗戶打開提神醒腦。雍王和二郎放心,奴婢在裡面放了好幾個炭盆,不會凍著老太爺的。”
明華裳聞言關心問:“摘星樓全是木頭做的,晚上沒人看著,炭盆不會失火吧。”
寶珠麻利道:“王妃放心,奴婢都檢查好了,不會走水的。”
明華裳松了口氣:“那就好。寶珠不是要給封老換茶嗎,快去忙吧,別耽誤封老的事。”
寶珠道謝,正要出去,一個侍衛跑過來,隔著門問:“寶珠姑娘在嗎?一個丫鬟找你,說老太爺養的鸚鵡飛出籠子了,她們都捉不回來,請你趕快回去呢。”
“啊?”寶珠擰起眉,看著自己手中的壺左右為難,“它又出來了?老太爺十分喜愛那隻鸚鵡,它要是跑了就麻煩了。可是茶水……”
封錕待在花房裡,一直像個隱形人一樣不說話,聽到這裡他激動起來,說:“寶珠你去捉鳥,我去幫你沏茶。”
寶珠無聲掃了封錕一眼,似有難色,封铻見狀說:“大兄你歇著吧,我派人跟著寶珠去。”
封錕看到封铻替寶珠說話,臉色拉下
來,不高興道:“二弟你要保證摘星樓安全,身兼重任,離不得。反正我是個闲人,我陪寶珠去就行。寶珠,你莫非隻想讓二弟幫你,卻不願意讓我幫?”
寶珠哪敢應這種話,忙道:“大郎說笑了,大郎肯幫奴,是婢子的榮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