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許青空從不與人發生交集,保持如死水般平靜的狀態。
不快樂,不悲傷,不憤怒。
這麼多年,他將自己也困在了迷霧中,死守著那頭暴戾的野獸。
是面前的少女,讓他第一次產生了想要走出來的念頭。
果……是不行啊。
“抱歉,打擾了。”許青空拎了單肩包,轉身要走。
夏驚蟬好不容易把他爭取過來,哪能輕易放他走,情急之下攥住了他的書包:“許青空,再試試吧,行嗎?”
女孩的懇求讓他頓住了腳步,抬眸望向夏沉光。
夏沉光搖頭:“不行,面試沒通過,你這樣子,不適合打籃球。”
夏驚蟬也真是心累,勸住了一個還有另一個,她拉著許青空走過來,對夏沉光道:“爸,再試試看吧!”
“叫爸,你叫姥姥都不行,他傷人啊,萬一傷了隊員,誰來負這個責。”
這種時候,夏沉光表現出了作為隊長的理智和責任心,“誰敢放心跟他打比賽?”
“我來訓練他。”夏驚蟬心一橫,向夏沉光保證道,“單獨訓練,我一定幫他控制脾氣,直到可以正常打比賽,這樣行嗎?”
夏沉光還是猶豫,肖屹走過來,在他耳邊低聲提醒:“這位是真大神,而且是學校的香饽饽,有了他,咱們各種申請流程都能走得更順暢,富貴險中求,試試吧。”
“富貴險中求,這詞能這麼用嗎。”
“管他的,咱們缺人啊,你想想陳飛剛才多囂張,有大神加入,說不定能和校隊打個你死我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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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沉光睨他一眼:“你說的你死我活,指的是讓他在球場上痛扁陳飛一頓的字面意義吧,你這個腹黑。”
肖屹指天發誓:“絕對不是,peace&love!”
夏沉光考慮到球隊黯淡的未來和這小子表現出來的卓越天賦,終於松了口,對夏驚蟬道:“行,那他就交給你了,你管好他,反正我的球場上,通常情況下不能出現暴力事件,更不能對自己人揮拳頭,就算要打,也看準了人。咳咳,穿黑色隊服那幫家伙,咳……機應變,咳,我什麼都沒說。”
隊友們接納了許青空,雖然訕訕的,都有點怕他,但也稀稀落落地鼓掌歡迎他入隊。
許青空望著夏沉光,他渾身上下都散發著夏日的躁騰騰的熱力,一雙真誠的眼眸,跟那女孩如出一轍。
他們身上都有陽光燦爛的感覺。
不似他,在陰暗的角落裡呆久了,身上有著難以洗淨的潮湿滯重。
他們是不一樣的人。
夏驚蟬轉身對許青空說:“我是籃球隊的後勤,以後也是你的臨時教練了,叫夏教練!”
她穿著大一碼的松垮紅色籃球衫,扎著利落的馬尾辮,眉眼間帶著笑,溫暖而灼目。
“小九。”他仍舊喚她的小名,“多指教。”
“小九教練!”
“小九。”
“叫師父也行啊。”
“小九。”
夏驚蟬見他油鹽不進,有夠固執的,嘆了口氣。
想佔大神便宜,沒那麼容易啊。
……
晚上,夏驚蟬回了宿舍,有好幾個女生都在她宿舍門口等著呢。
“夏夏,給我化個妝吧!我晚上要去約會。”
“我也是,也給我化一個。”
“還有我,我先來的!”
夏驚蟬笑著一一答應了:“別急啊,排隊吧,誰先來的。”
“我我我,我先來的。”女生已經走進宿舍,坐在了夏驚蟬的小椅子上,“我想要那種楚楚可憐的。”
“純欲妝嗎?沒問題。”
“你會弄發型嗎?編辮子之類的。”
“會。”
“啊!寶藏小姐姐!”
蘇美雲連忙掀開簾子,說道:“不行不行,夏夏時間很緊的,不白幹,每次化妝都要收費,一次二十。”
“沒問題啊!”
“本來也沒打算讓夏夏白幹的。”
女孩們為了美麗,是不惜一切代價的,爽快答應了收費。
五個女生輪番上陣,兩個小時,夏驚蟬賺到了一百多。
她想去校外的步行街逛逛,買點東西,蘇美雲正好也要買洗發水,索性和她一塊兒,路上,她向蘇美雲道了謝。
“不謝不謝,但有時候,你也要學會拒絕別人哦。”蘇美雲嚴肅地叮囑她,“不能當老好人,太辛苦了。”
“你說得對,但我怕拒絕別人,別人就不喜歡我了。”
“你竟然這麼沒安全感。”
安全感嗎…
夏驚蟬從小到大都沒有什麼安全感,因為小時候被很多人輾轉遺棄過很多次。
直到遇見夏沉光爸爸,她……有了自己的溫馨小家。
爸爸就是她的全世界,可即便這樣,她也總在擔心失去他,怕他發生意外,怕他的腿疾惡化,怕別人欺負他…
如果沒有夏沉光,就沒有家了。
為了減少他的負擔,夏驚蟬放棄了喜歡的鋼琴,拼命學習考上重點大學,畢業後進了工資更高的電視臺,努力工作,面對主管的騷|擾也隻能忍氣吞聲,同事讓她幫忙做什麼,她都會答應,來換取一個更加和諧舒適的社交圈…
是的,她沒有太多安全感,從小到大都是如此。
她需要別人的喜歡,很多很多喜歡,哪怕下意識地討好別人,都沒有關系。
努力守住來之不易的一切。
但這一次,她很感謝蘇美雲的提醒,還請她吃了一份草莓綿綿冰,保證自己會努力改變。
蘇美雲嘆了一口氣:“你看你看,你又在下意識地迎合我了,想不想改變都是你自己的事,你不需要考慮我的感受而答應我啊,問問你自己的心。”
問問你自己的心。
這幾句話對於夏驚蟬來說,幾乎振聾發聩。
看著遠處垂落的夕陽,她漸漸感覺到,這一次重生的機會,不僅要幫夏沉光找回失落的夢想,她也要為自己重活一次。
問問自己,想要什麼。
夏驚蟬腦子裡出現了一個模糊的輪廓。
她加快步伐,朝著步行街走去。
“對了,你要買什麼啊?逛了這麼久,也沒見你下手。”蘇美雲好奇地問。
“一份禮物,還沒想好買什麼。”
但她想買。
“送給誰的啊?男生女生?”
“男生的。”
一聽有八卦,蘇美雲立刻興奮了起來:“喲喲喲,心上人啊?”
“不是,不……
想到那日瓢潑大雨裡替她撐傘的男人,夏驚蟬柔潤的唇淺淺地抿了抿。
也不是完全.不是
……
深夜,許青空走出了學院大樓,這會兒教學區沒什麼人了,隻樓上某些教室還亮著燈光。
微風吹拂著道旁芭蕉樹,沙沙作響。
女孩穿著潔白的裙子,露出一截白皙筆直的腿,晚風撩動她的裙擺,泛起層層的波痕。
小姑娘背靠著大樓的梁柱邊,百無聊賴地等著誰。
許青空加快步伐走過去。
“你怎麼來了?”
見到他,她臉上綻開莞爾的笑:“剛剛上樓看到你一個人在計算機教室當卷王,沒想打擾你,來這邊吹吹風,等你忙完。”
“等了多久?”
“半個多小時吧。”
許青空頓了幾秒:“下次,可以來教室等我。”
“好哦。”夏驚蟬點點頭,淺淺抿了笑。
得到他的特別許可,她就會放心很多了,否則這麼頻繁地找他,內向i人還是會有那麼一點點的惶恐和不安。
“有事嗎?”許青空和她一起走出大樓。
“這個,送給你。”
夏驚蟬從書包裡摸出塑料膠盒,盒子裡裝著一根黑色的運動護額。
許青空怔了怔,沒敢接。
夏驚蟬很熟練地直接拆了盒子,將運動護額取出來,試了試彈力,塞進他手裡:“你加入籃球隊了嘛,我想應該送你一份禮物,想了很久,這個比較會實用,你打球的時候容易暴汗,戴著它就好了。最重要的是,保護腦袋!”
他的腦袋,可金貴呢!
許青空看著這份禮物,有些不知所措。
這是一份禮物。
生平收到……一份禮物。
“試試看,大小合適嗎?”
許青空聽話地戴上了護額,夏驚蟬踮起腳,將他額前的劉海整理出來,調整了護額的松緊,“戴著舒服嗎?”
“很舒服,謝謝。”
“不謝不謝!”
看著少年寬闊的眉宇,深邃的眼廓,鋒利的五官輪……驚蟬的心跳也有些加速了。
這份禮物不僅是慶祝他加入籃球隊,也不僅是感謝他那日大雨中的相助,還有她一點點小私心。
“我精挑細選,選了好久,才選出這個顏色送給你。”
許青空看著黑色的護額:“這個顏色,很難選?”
“那倒不是,除了白色就是黑色,彩虹色我覺得太騷了不適合你。”夏驚蟬胡言亂語瞎說著,“總而言之,有一個小小的請求。”
“你說。”
“能不能,以後你打每一場比賽都戴著它。”女孩期待地望向他,“我想看你戴著我送的護額,走上世界冠軍的領獎臺,那我倍有面子了!”
許青空將它小心翼翼放回書包裡: “我不確定能走多遠。”
夏驚蟬正要說大神謙虛了,你肯定比我爸走得遠。
下一秒,卻聽他認真篤定地說,“但盡量不辜負它。”
人生中有無數衝動的瞬間,一見鍾情,渴望擁有某件東西,想養小寵物、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
夏驚蟬的衝動時刻很少很少,幾乎沒有,她總是深思熟慮,總是瞻前顧後。
這一刻,她卻有了鍾情的衝動。
並非他光芒萬丈的時刻,也不是他最意氣風發的瞬間。
而是在他最落魄迷茫的時候,仍舊真誠地做出自己最大限度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