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好不容易擠到酒吧門口,我悶頭打開門,但手臂上一道重力將我拉扯,單薄的脊背磕在硬邦邦的門板上。


陳卻之抓著我的胳膊,詢問的語氣又冷又急:「告訴我,你為什麼在這?」


我仰頭看他,第一次直視他的眼睛:「不是你打電話告訴我你喝醉了,讓我來接你嗎?」


陳卻之一頓:「沒有,我沒給你打電話,應該是他們拿我手機逗你玩的。」


我木然地點點頭:「那你們成功了,我現在也該走了。」


「我……我送你回去吧。」陳卻之松開手,站在我身邊,幫我把門推開,一股冷氣直往我敞開的領口裡灌。


我攏緊寬大的外套,遮住被燙傷的腺體,拒絕掉陳卻之的幫助,他站在原地躊躇,似是從來沒被人這麼拒絕過,有些難堪。


我扭頭看他,長長的劉海被寒風撩起,露出一雙眼睛,眼睛裡的神色不再是以前的喜歡與小心翼翼,而是平靜與冰冷:


「陳卻之,你現在探究欲應該滿足了吧?我這個 Beta 就是木訥無趣,你還是去找 Omega 吧,上次那個不行,你可以去找個跟你信息素匹配更高的。」


「還有,我們之前的交易作廢吧。」


我低頭打開打車軟件,因為陳卻之,我今天破天荒地打了兩次車,來的時候我有多擔心他的安危,走的時候我就有多嘲笑自己的天真。


「季鯉,你要言而無信嗎?說好的三個月交易,現在才過去了一個月。」


陳卻之的眼睛不知道是被冷氣凍紅的還是冷風吹紅的,他走過來,寬厚的手掌緊緊握住我的冰冷的手:「鯉鯉,你的手很冷。」


我盯著地圖上越來越近的車,甩開陳卻之的手在褲縫上擦了擦。他就是這樣的,強勢又不容忍人反抗,給我一點甜頭,又對我若即若離。


「鯉鯉,我們還有兩個月的交易。」


我沒說話,專心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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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又繼續說:「那一個半月?」


「一個月?」


「不能再少了……」


車來了,我面無表情走過去,撂下一句:「再跟你待一刻都讓我覺得惡心。」


6


陳卻之站那一動不動,仿若一尊木雕。我坐上車後,從車窗裡往外看,看到他粗暴地扯開領結,抬手抹了一把臉。


回到宿舍,我看到方餘正坐在書桌前敲鍵盤寫他的小說,我疲倦地往椅子上一坐,他立馬分過眼神來看我,挪著椅子皺眉朝我靠近。


他撩開我後邊的頭發,露出我被燙傷的地方,一驚,氣憤又心疼道:「臥槽!鯉鯉!你這裡是誰弄的?快快快,我給你塗藥,你告訴我是誰弄的,我他媽明天就去給你報仇。」


面對方餘的關心,我築起的心牆轟然坍塌,忍不住紅了眼圈,跟他一五一十地講了我跟陳卻之的事。


方餘:「我就說你前些時候怎麼總是往外面跑!還回來得這麼晚!你跟誰在一塊不行,偏偏是陳卻之Ṭũ̂ₚ,他可是 Alpha 啊,他們跟 Omega 有天定之緣的,反正我目前沒見過幾對 Alpha 和 Beta 長久在一起的情侶。」


方餘很討厭 Alpha,知道宿舍住了兩個 Alpha 後恨不得獲得隱身術成為邊緣人物,他們搬走後,他還給宿舍徹徹底底消了一遍毒。


「前段時間就當我做了一場夢吧,現在夢醒了,我就該回到現實了。」我把腦袋枕在臂彎裡,以便方餘更好地幫我塗藥。


忽然砰的一聲,門被推開,陳卻之臉色陰沉地站在門外,看方餘以這種親密的姿勢跟我靠著。


方餘輕咦一聲,問:「這麼晚你過來幹什麼?」


陳卻之臉色鐵青,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朝我和方餘走近,但說出來的話卻含糊:「我來拿點東西,你們倆在做什麼?」


「這不塗藥嗎?有眼睛就能看啊。」


「我來吧。」陳卻之的眼睛突然發澀,死死地盯著我露出的頸後那塊皮膚。


我直接坐起身,捋下頭發擋住我的傷疤,方才跟我在外頭糾纏那麼久沒發現,現在方餘給我上藥他倒來插一手。


我立馬退開,疏離道:「不用了,方餘已經替我塗好藥了。」


也不管身後陳卻之什麼表情,我爬上床掀開被子徑直躺進去,閉上眼。


方餘收拾好後見陳卻之一直站在我床頭,忍不住嗆他一句:「你不是要來拿東西嗎?再不拿完你就出不去了。」


陳卻之聲音有些沙啞,問方餘:「他腺體那的傷疤怎麼弄的?」


方餘直接翻了個白眼,沒回答,就這麼吊著陳卻之的擔憂不上不下。


7


早上我醒來去上課,方餘出門前告訴我,陳卻之要搬回來住。


我愣了兩三秒,疑惑道:「他在外面不是有房子住得舒舒服服嗎?為什麼要搬回學校來?」


方餘一言難盡地瞅著我:「可能是因為你。」


我抿緊唇,把斜挎包背好,嘆息一聲:「那我今天去找份包吃包住的兼職,到時候跟輔導員申請一下校外寄宿。」


方餘拍拍我的肩,附在我的耳邊跟我說:「他昨晚在床板子上睡了一夜,裝得倒挺深情不一的,我跟你說,別心軟別讓步,憑什麼他住進來你就得搬走啊,要搬也得是他搬。」


我默不作聲,心裡盤算著該找什麼兼職。


中午去食堂打飯,陳卻之跟在我後面排隊,我打完飯後阿姨問他吃什麼,他不假思索地答:「跟剛剛那位同學一樣的。」


陳卻之端著一盤素菜坐到我面前,小聲問了我一句:「我……可以坐這裡嗎?」


坐都坐下了,難不成我還能搖頭拒絕,趕他走嗎?


坐下沒多久,來了一位不速之客。我應激反應上來,拿筷子的手有些發顫,而那個 Omega 卻視若無睹般坐在我身邊,跟陳卻之搭話:


「卻之哥,你怎麼吃這種菜?吃我這盤吧,有你最愛吃的糖醋小排。」


陳卻之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我,幾乎是第一時間就意識到我的不對勁,脾氣上來,直接對 Omega 怒吼:「你趕緊給我起開!別挨著鯉鯉坐!」


Omega 愣了下,委屈巴巴地看向陳卻之:「卻之哥,我怎麼了嘛?」


陳卻之自動忽略他的討好與撒嬌,起身站到他旁邊,把他拎起來:「這裡位置那麼多,你隨便挑一個坐吧。」


我放下筷子,端著盤離開,經過 Omega 時,他朝我投來目光,陰惻惻地,帶著警告。


我垂下眸,假裝沒看見,陳卻之發話了:「你那什麼眼神呢?這麼看季鯉做什麼?他怎麼著你了?」


看來昨晚方餘真的沒有告訴他我傷疤的來由。


我扭頭對上陳卻之的目光,把我的傷疤袒露出來,平靜地說:「這個傷疤,就是他燙的。」


陳卻之怔在原地,瞳孔瞪大。我餘光瞥見他伸手想來拽我,下意識躲開,把手一揮,忽然他手裡端著的飯盤一翻,飯菜混著辣椒油全都倒在了他衣服上。


我被飯盤落地的聲音嚇了一跳,但下意識更擔憂的是陳卻之會生氣,他有潔癖,衣服一旦有些髒他就會板起臉趕緊換掉,我每次跟他待在一塊都很小心翼翼,生怕讓他覺得我髒。


「你……」我剛想開口問他有沒有事,試探一下他有沒有生氣。


但陳卻之陡然跟我拉開距離,我不由得皺眉,心想他果然生氣了。


我縮回手,卻聽見他說:「鯉鯉,我現在……很髒,先離你遠一點,別讓你也沾到油了。」


我費解地看他俯身撿起飯盤,旁邊有食堂阿姨跑過來打掃衛生,他局促地抬眸看我一眼,跟之前強勢佔主導地位的貴公子判若兩人。


隻是我腺體開始發痒,顧不Ťū́ₜ得在這裡逗留,匆匆轉身,留下陳卻之一個人。


8


我捂著發痒的腺體推開門,急忙喊:「方餘你在嗎?可以幫我塗一下藥嗎?我腺體開始發痒了。」


我朝宿舍裡喊了幾遍,但都沒人應,索性自己去翻找藥膏,隻是我翻箱倒櫃半天,連藥膏的影兒都沒瞅見,也不知道被陳卻之放哪去了。


我煩躁地往桌上一趴,臉埋進臂彎裡,咬緊唇忍耐腺體處傳來的痒意,臉頰不住地往袖子上蹭。


「鯉鯉。」陳卻之風塵僕僕推開門朝我走過來,手撐在我腦袋旁邊,垂眸看我。他換了件幹淨的衣服,身上隱隱有凜冽的木質香。


我一聲不吭地把臉埋著,他著急地問我:「你現在是有哪裡不舒服嗎?是腺體那嗎?對不起,我不知道你那天在酒吧的遭遇……」


「傷害已經造成了,對不起有用嗎?」我悶聲道。


他輕嘆息了一聲,無力感與愧疚感湧上心頭。


陳卻之冰涼的指尖撥開貼著我後頸的頭發,我察覺到他指尖顫抖得厲害,過了一會,他急忙跑去找藥膏,輕手輕腳地給我上藥。


「我自己來。」我朝他攤開手,示意他把藥膏遞給我。我跟他早就兩清了,沒必要再過多接觸,方餘雖然說要搬也不應該是我搬出去,但我現在不想看到陳卻之一分一秒。


陳卻之緊攥著藥膏不放,我搶不過他,耐著痒意站起來收拾書包準備出門。他站在我的身後挫敗道:「我把藥膏給你,你別走。」


我躲進衛生間艱難塗好藥,陳卻之跟低頭罰站似的站在門口,一出門,他見到我,手腳慌忙無處安放:「鯉鯉,我們……可不可以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呢?」


我把藥膏揣進兜裡,拎起書包往外走:「沒必要了陳卻之,既然你要搬進來的話,我會盡早搬出去的。」


陳卻之手腳冰涼,僵在原地一動不動,桌上的手機響起來,我不經意瞥了眼,估計是 Omega 想跟他解釋,便提醒他:「有電話。」


陳卻之沒接,愣愣地看著我漸行漸遠的背影,桌上電話響個不停,他掛斷,把號碼扔給他一個朋友,讓他查清楚欺負季鯉的事。


他拉黑了那晚在酒吧的所有朋友,捂著泛疼的心髒蹲下身。


不該是這樣的,陳卻之喃喃自語。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明明對季鯉隻是一時興起,想嘗試一下跟 Beta 在一起的感覺,想體驗一下跟大家嘴裡說的爛好人季鯉在一起的感覺。


但他栽了,栽得很深。


他不該嘴賤的,不該傷到季鯉的。


陳卻之把臉埋進掌心,指縫間溢出眼淚。


9


我給方餘發了條消息說在圖書館自習,待會可能會下暴雨,讓他過來的時候帶把傘給我。


但方餘來得晚,我出圖書館的時候沒看到他人影Ŧū́₇,站在臺階上等了一會,看到了撐傘朝我走過來的陳卻之。


他站在臺階下,仰視我,透明雨珠噼裡啪啦從傘檐墜落,混著他的說話聲:「我就是看下雨了,想著你出門沒帶傘,怕你淋雨感冒,所以想來給你送傘。」


我掃過他手裡撐著的唯一一把傘,默然片刻道:「不是,就這一把傘嗎?」


「這把傘,很大。」他跟我解釋。


我眯了眯眼,沒有作聲。方餘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裡跑出來,朝我揮手大喊:「鯉鯉寶貝,我來給你送傘啦!」


陳卻之朝我走近一步,堪堪擋住方餘的身影,把收攏的黑傘往我手裡遞,我抗拒地把手往身後背,走開,朝方餘小跑過去,躲到他的傘下面。


陳卻之的臉色蒼白,脖頸彎垂,整個人像了無生息的枯木。他撐開傘,但手像突然卸掉力氣般,無意識地松了手,傘立馬被風吹走。


他在淅淅瀝瀝的雨幕中跟了我們一路,回到宿舍,他立馬拿起我的水杯跑到宿舍直飲水機那,給我打了滿滿一杯熱水:


「喝點熱水,別著涼了。」


他又跑去問方餘能不能借他件衣服換洗,但方餘巴不得他搬走,直接跟他說:「你衣服湿了你就回家換唄,你找我借有什麼用?我的衣服你能穿?」


他歉疚地笑笑,把方餘笑怔住了,拿著手機跑到陽臺上聯系人,讓人把他的行李早點送過來。方餘趁著他打電話的間隙悄悄跟我說:「Ṫų⁺我覺得陳卻之有點不一樣了。」


我閉了閉眼,朝陳卻之招招手,從我衣櫃裡拿了套廉價寬大的睡衣扔進他懷裡:「將就著穿吧。」


「謝謝。」他鬼使神差地道了句謝,眼睛亮亮的,仿佛抱在手裡的睡衣是他的珍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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