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0章

  “上火。”顧飛說。


  “是……出什麼事兒了嗎?”蔣丞問。


  這種有些猶豫,小心翼翼地詢問讓顧飛心裡像是被人擰了一把似地疼著。


  “二淼把我相機鏡頭摔碎了。”顧飛說。


  “啊,是沒拿穩吧,”蔣丞愣了愣,接著語氣變得輕松了起來,“就為這個嗎?是哪個鏡頭啊?我送你一個就好了嘛,你丞哥今天剛領了家教的錢。”


  “手機被我摔碎了。”顧飛說。


  “沒事兒,”蔣丞笑了笑,“你手機反正也用挺久了吧,上回幫你玩愛消除的時候放個大招卡好幾秒才動,換吧,丞哥給你換……”


  “你,”顧飛打斷了丞哥的話,丞哥那種明顯不相信而又強行輕松的語氣讓他疼得喘不上氣來,“能不管我了嗎?”


  蔣丞那邊猛地沒了聲音。


  顧飛也沒說話。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蔣丞開了口:“你什麼意思?”


  “你打了幾份工?”顧飛問。


  “就兩個家教啊,”蔣丞說,“周末……”


  “兩份不夠吧,”顧飛說,“用錢的地方很多。”


  “嗯?”蔣丞愣了。


  “三份,四份,可能才夠吧,”顧飛閉上眼睛,“要學習,要復習,要學心理學,要打工,要琢磨著男朋友和男朋友妹妹的事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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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蔣丞沒有出聲。


  “你真的照鏡子嗎?”顧飛說,“你不知道自己累成什麼樣子了嗎?”


  “我不累。”蔣丞說,聲音有些硬。


  “你在那邊上了一學期的課了,你除了家教,平時離開過學校一公裡嗎?”顧飛說,“你說過幾次你同學出去玩了,你為什麼不去?”


  蔣丞還是沉默。


  “你沒時間去,”顧飛說,“因為你要把休息的時間搭在男朋友和男朋友的妹妹身上。”


  “大家都挺拼的,我也沒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同,”蔣丞說,“去哪兒玩我也沒什麼興趣。”


  “你談戀愛是為什麼啊?”顧飛說,“你談戀愛把自己談成什麼樣了你不知道嗎?”


  “談戀愛也沒有固定的模式,每個人的戀愛都不一樣,幹嘛非要跟別人的一樣?”蔣丞聲音開始有些暗啞,“我說了我沒什麼感覺,我願意,我不累,而且二淼的病我已經……”


  “可是我累了。”顧飛說。


  聽筒裡突然變得很安靜,隻能聽到蔣丞的呼吸。


  過了很長時間,他才問了一句:“什麼?”


  “我累了。”顧飛重復了一遍。


  “你說什麼?”蔣丞的聲音帶著顫抖,沙啞得後半句都沒了聲音。


  “我累了,丞哥,”顧飛一字一頓地說,“你別再拉著我了,我也不想再被誰拽著了,算了吧。”


  蔣丞那邊完全沒有了聲音,連之前的呼吸聲都聽不到了。


  顧飛把手機拿到眼前,點了一下掛斷,然後把李炎的手機關了機。


  “你沒事兒吧?”趙柯跟蔣丞一塊兒站在廁所裡。


  蔣丞沒說話,隻是衝他擺了擺手。


  “就一小時,吐三回了吧,”趙柯看了看時間,“都變啞巴了,還沒事兒?”


  蔣丞咳嗽了兩聲,轉身到水池旁邊開始洗臉,水往臉上潑了能有十幾下,他才稍微從翻騰收縮的胃帶來的巨大痛苦裡緩過來一些。


  “去醫院看看吧?”趙柯跟在他身後往宿舍走,“這一整天我跟你都吃的喝的都一樣,你這肯定不是吃壞了,去看看,別是生病了啊?你嗓子可是突然就啞了的!”


  蔣丞拿出手機,點開記事本,打上去幾個字。


  -應激反應


  “應激?”趙柯看著他,“你受什麼刺激了能應激成這樣?”


  -你先去上課吧,我睡一覺就好


  蔣丞衝他抱了抱拳,轉身進了宿舍,爬到床上連衣服都沒脫,往枕頭上一扎就閉上了眼睛。


  “有事兒打電話給我。”趙柯把他的保溫杯倒上水放到了他床頭,再爬到樓梯上把被子給他蓋了,在床邊站了一會兒之後走了出去。


  快睡。


  快睡著。


  馬上睡著。


  睡著了就好了,睡著了就不知道了,睡著了就不難受了,睡著了就不記得了……


  快睡。


  什麼都不要想,快睡。


  可是我累了。


  我累了。


  我累了,丞哥。


  你別再拉著我了。


  睡。


  快睡。


  求你了蔣丞,快睡吧。


  快睡著。


  顧飛放棄了。


  顧飛居然放棄了。


  蔣丞覺得自己牙關咬得很緊,全身都是繃緊的,連腳趾似乎都是勾緊的。


  手也一直握著拳。


  攥在手心裡的大拇指被握得隱隱生疼。


  胃裡又開始難受,但是他知道自己什麼也吐不出來了,水都沒有了。


  他縮成一團,努力想要緩解胃裡被翻攪出來的陣陣不適,但沒什麼用,難受的感覺很快彌漫到了胸口。


  心髒像是被人一把抓住,擠壓,他喘不上氣,每呼吸一次,都會有疼痛從胸口竄出,順著神經向全身爬行。


  前胸後背,胳膊……


  心髒病要犯了。


  蔣丞你是不是有心髒病啊。


  他笑了起來。


  笑得很厲害,有點兒停不住。


  但他聽不到自己的聲音,嗓子已經完全沒了聲音,笑都笑不出聲音了。


  眼淚還是流了出來。


  挺不容易的。


  他本來以為自己不會哭了,整個人都是蒙的,一直也回不過神來,他以為自己就會這麼扛過去了。


  但還是哭了。


  哭得挺傷心的還。


  娘炮啊。


  眼淚其實不算多,蔣丞往自己臉上抹了一把,大概是哭不出聲音吧。


  原來嗓子啞了是這樣的,笑不出聲,也哭不出聲。


  手碰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


  蔣丞睜開眼睛,枕頭邊的晴天娃娃正看著他,黑色的眼睛很亮。


  這一瞬間蔣丞感覺自己大概要崩潰。


  他把娃娃抱進懷裡,狠狠地摟著。


  啊——


  他想聲嘶力竭地哭出聲來,用力的,大聲的,用盡全力的哭泣也許才能讓他稍微好受一些。


  但是不行。


  他隻能聽到自己啞子裡的沙沙聲。


  太不盡興了。


  太不痛快了。


  蔣丞在床上團了一夜,不知道自己是醒著的還是睡著了,一整夜都是混亂的。


  睜開眼的時候能看到床頭的牆上有一塊小小的陽光。


  他盯著看了很久。


  “蔣丞,”床下傳來了趙柯的聲音,“有粥,起來喝點兒粥。”


  嗯。


  蔣丞想應一聲,但嗓子依舊沒有聲音,似乎比之前啞得更徹底了。


  他輕輕嘆了一口氣,慢慢坐了起來。


  頭發漲,坐起來的瞬間覺得身體裡裡外外所有的重量都在往下,墜得他連腰都有些直不起來。


  晴天娃娃還在他懷裡,眼睛還是很亮。


  他把娃娃放回枕頭邊,收回手之後想了想,又伸手過去,在它腦袋上輕輕拍了兩下。


  他從床上下來的時候,從來沒說過一句粗話的趙柯看著他發出了由衷的一句感慨:“我操。”


  蔣丞摸了摸臉,感覺還行,摸不出什麼來。


  ……一夜愁白頭?


  他迅速拉開抽屜摸出了鏡子照了照。


  頭發還是黑的,很好。


  不過頭發很亂,眼睛是腫的,臉上看著也挺髒,還有被枕巾壓出來的道子,除了這些就是臉色挺難看的,黃黑暗淡。


  把鏡子扔回抽屜裡之後他又抽了張湿紙巾在臉上胡亂抹了抹。


  “嗓子好點兒了沒?”趙柯把放在他桌上的一個飯盒打開了。


  蔣丞清了清嗓子,試著“啊”了一聲,沒有聲音,他搖了搖頭,坐到了桌子跟前兒,接過趙柯遞來的勺,低頭大口開始喝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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