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那時候的我不過十二歲,衛衡也不過十三歲,一個隻想著怎麼能吃飽,一個正在叛逆的時候,怎麼可能擦出感情的火花?


我和那時候的衛衡,其實更多的是同病相憐。


或者,僅有一次的講述者和傾聽者的關系。


衛衡剛剛去我家的時候,我和他的關系並不算好。


我對我們初遇的印象,便是那天傍晚,節目組的人一窩蜂地堵在門口,攔著一個高挑而銳利的少年。


衛衡長得很好看。


有一句話說得好,一白遮百醜。從小長在城市的少年,站在門外就是一道靚麗的風景線。更何況,衛衡五官優秀,氣質卓然。


更是吸引了村裡好多人來圍觀。


可最初外貌帶來的好印象,都被他的壞脾氣毀壞到蕩然無存。


衛衡面前的行李箱敞開著,裡面亂七八糟地放著遊戲機、薯片等各種各樣的東西。行李箱的側兜裡面還放著一個紅包,裡面裝了一沓紙幣。


「這些東西都不能帶。」節目組導演說,「你是來這邊改造的,還是來享福的?」


導演一樣一樣拿走他行李箱裡的東西。


最開始,導演說出「改造」這個詞語的時候,衛衡的臉色隻是黑了一黑。隨著東西一樣一樣被拿走,我看到他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大有隨時要爆發的架勢。


我知道這個人是要住在我家一個月的人。


那一瞬間,我隻覺得,這個人或許不大好相處。


直到導演將衛衡的遊戲機拿走。衛衡的胸膛劇烈地起伏了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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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臉色鐵青,我都以為他的拳頭要砸在導演的臉上了。他卻轉頭就走:「不錄了!」


少年的腿很長,腳步很快。


下一刻,導演小跑著追了上去——


後來我才知道,導演威脅衛衡,他會馬上跟衛家父母打電話,少年才不情不願地回來繼續錄制。


那時候的我根本不懂他無奈的妥協,隻記得少年將行李箱交給節目組,走進我們家院子的時候朝我投過來的,冷淡的一瞥。


後來,我和衛衡相處得並不算愉快。


他是城裡來的「少爺」,嬌生慣養。見我們用豬草洗碗,覺得我家不衛生。被我弟弟的哭鬧吵醒,便直截了當地發脾氣。他要去上課沒有本子,我好心借給他一個練習本。本子的一面都還沒有用完,他就亂扔……放學後要去地裡拔草,他隻去一個中午,就被曬得脫了一層皮。


「操!」他罵髒話的時候也不避諱我,「我腦子壞了才來參加這狗屁綜藝!」


關系改變的真正契機,是節目組安排我帶他去割豬草。


我拿著鐮刀,一點點割開擋路的藤蔓。少年背著籮筐,嘴裡面叼著一根狗尾巴草,吊兒郎當地跟在我身後。


「別哼了。」


「我就哼!我走路的時候哼歌你都管我!」


「別哼哼,難聽!」


「你有沒有審美啊?什麼叫作難聽——」


山路崎嶇。


有的地方會寬敞點,能通過一輛三輪車。有的地方很窄很窄,一個人能堪堪過去。


我在這裡土生土長,習慣了上山爬樹,所以走過隻能走一個人的小徑也不覺得有什麼。


可我沒有想過,城裡人不是這樣的。


衛衡不是這樣的。他從沒有走過這樣的山路,而且他有恐高症……


剛剛專注哼歌的時候還覺得沒什麼。可當他往周邊一看——


所以,衛衡會掉下去,委實不算意外。


也是湊巧。


在他掉下去的一瞬間,我下意識地拉了他一下!


算是一個並不陡峭的懸崖,衛衡的身體並不是完全懸空,但趴在六七十度的斜坡上,隨時還有下滑的趨勢,實在是嚇人!


我拽住了他的胳膊。


之前一直跟在我們後面的節目組後知後覺,紛紛衝了上來。


可在節目組衝上來的間隙裡,我卻察覺到了,他在掰我的手指頭!


「你松手!」他輕聲說。


「你瘋了?」我下意識地攥得更緊了,「別掰了別掰了!再掰下去你死了我就成殺人兇手了!」


衛衡憋紅了臉不說話,但終究沒有繼續掰下去。


後來,節目組的人一擁而上,將他救起。


後來,因為考慮到影響問題,衛衡差點滑落山崖的拍攝內容並未剪入成片。但那天傍晚,我們坐在道旁的巨石上,看著太陽一點點滑入山坳,他掰我手指的動作,成了我們心照不宣的秘密。


算是有了生死患難的情誼,我們兩人熟識了起來。乃至於後面,我因為上學的問題向他求助的時候,他也伸出了援助之手。


那時候,我不知道他的求生欲望為什麼這麼弱。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我們兩個人都在一起了,無意間談起這件事情——


「隻是因為那天他們怎麼也不接你電話?」


「對。」衛衡點頭,眉目沉沉,「隻是因為那天他們不接我電話。」


後來的衛衡已經成年,變得強大而無所不能。可談起父母的時候,我依舊能窺見如同一隻被裝進了麻袋的小獸,四處衝撞而不得出的少年的影子。


如今又回少年時,我回憶著這輩子我還無緣得見的衛衡。


隔壁,宋阿姨的抱怨依舊在繼續:


「我對他的要求不高,他能不能懂點事?


「果然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你說咱們是不是太溺愛他了?


「矯情什麼啊?咱們給他的條件還不夠?當爸媽的要怎麼樣?把心掏給他他都不要!」


9


第二天早上,衛家叔叔阿姨又不在家。


周六不用上課,吃完飯之後,我幹脆給衛家阿姨打了個電話。


「哗啦啦——」是麻將牌碰撞的聲音。


「是勝勝啊?」那邊傳來衛家阿姨的聲音,「勝勝,不好意思啊。阿姨這裡有個生意要談,所以今天沒辦法陪你了。要不阿姨給助理叔叔打個電話,讓他帶你去遊樂場玩?」


一個剛來城市的孩子,應該是喜歡遊樂場的。


​‍‍‍​‍‍‍​‍‍‍‍​​​​‍‍​‍​​‍​‍‍​​‍​​​​‍‍‍​‍​​‍‍‍​‍‍‍​‍‍‍‍​​​​‍‍​‍​​‍​‍‍​​‍​​​‍​‍‍‍‍‍​​‍‍​‍​​​‍‍​​​​‍​‍‍​‍​​‍​​‍‍​‍‍‍​‍‍‍​​‍‍​‍‍​​‍‍​​‍‍​‍​​‍​​‍‍​‍​‍​​‍‍​​​​​‍‍‍‍​​‍​‍‍​​​‍​​‍‍‍‍​‍​​​‍‍​​‍​​​‍‍‍​​‍​​‍‍‍​‍‍​‍‍​​‍‍​​‍‍‍​​‍​​‍‍​‍‍‍‍​‍‍​‍‍​‍​‍​‍​‍‍‍​‍‍‍‍​​​​‍‍​‍​​‍​‍‍​​‍​​​​‍‍‍​‍​​​‍‍​‍​‍​​‍‍​​‍​​​‍‍​‍‍‍​​‍‍‍​​‍​​‍‍​​‍​​​‍‍​​‍‍​​‍‍​​‍​​​‍‍​‍​​​​‍‍​​​‍​​‍‍‍​​‍​​‍‍​​‍​​‍​​​​​​​‍‍​​​‍‍​‍‍​‍​​​​‍‍​​​​‍​‍‍‍​‍​​​‍‍‍​​‍​​‍‍​‍‍‍‍​‍‍​‍‍‍‍​‍‍​‍‍​‍​​‍‍‍​‍‍​‍‍​​‍‍​​‍‍​‍​​‍​‍‍​‍‍‍​​‍‍​​​​‍​‍‍​‍‍​​​‍​​​‍‍​​‍‍‍​​‍​​‍‍​‍‍‍‍​‍‍​‍‍​‍​‍​‍​‍‍‍​‍‍‍‍​​​​‍‍​‍​​‍​‍‍​​‍​​​​‍‍‍​‍​​‍‍‍​‍‍‍​‍‍‍‍​​​​‍‍​‍​​‍​‍‍​​‍​​​‍​‍‍‍‍‍​‍‍‍‍​​‍​‍‍​​​​‍​‍‍​​​‍‍​‍‍​‍‍‍​​‍‍​‍​‍‍​​‍‍​​​​​‍‍‍​​‍‍​‍‍‍‍​​‍​‍‍‍​​‍‍​‍‍​​​‍​​‍‍‍‍​​‍​​‍‍​​​​​​‍‍​​‍​​​‍‍​​‍​可惜,我已經不是孩子了。


所以,我搖搖頭。下一秒又意識到電話那頭的宋阿姨根本看不見。


「阿姨,我不想去遊樂場……我看家裡有臺電腦,我可以用一下嗎?」


我的話音剛落,那邊詭異地頓了頓,好久之後,我才又聽到宋阿姨的聲音:


「那臺電腦一直是衛衡用來打遊戲的啊。


「勝勝,你用電腦幹什麼?不會是也想玩遊戲吧?


「你聽阿姨說,你剛來城市,可能會對各種而各樣的東西感到新奇,但是阿姨要先跟你說,你要控制住自己哦。有的東西是好的,但是有的東西它……」


不知道宋阿姨說了多久。


掛了電話之後,我還是進了書房——衛叔叔沒有在家辦公的習慣,這個書房可以說是純粹為衛衡準備的。


我看到書房裡面各種各樣的樂高和手辦,也看到了書架上成套成套的漫畫書——


這些東西無一不是價值不菲。


上輩子這個時候的我,看到這些東西,知道這些東西的價值,恐怕隻會羨慕衛衡。


但現在,我卻感覺有塊石頭壓在心上一樣,又悶又重。


我用電腦查了這個月能報名的,我有信心參與的所有的賽事——一個月的時間太短,我並沒有經商的天賦,隻能把掙錢還有增加自己價值的機會壓在這些賽事上。


我將這些賽事整理成了一個表格,又往本子上抄了一遍,準備等周一的時候找班主任談談。


重活一世,我不羞於用自己上一輩子的知識為自己這輩子創造更好的條件,幫自己繞過那些難走的路。


或許還有更捷徑的法子:股票,彩票,虛擬幣……但上輩子也隻知道埋頭苦學的我,一來沒有記得這些東西漲跌的關鍵節點,二來我手裡根本沒有什麼本錢。


所以,即使是賺錢,似乎也隻能找點「笨法子」。


十年前的網絡信息搜集並不比十年後簡單,這些東西我查了很久很久。關電腦的時候隨意一偏頭,卻發現桌子上放著一本臺歷,臺歷上面一個日期被圈了出來,旁邊畫著小小的笑臉。


3 月 8 日。


母親節。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也是上輩子我和衛衡一起去割豬草,衛衡卻差點滑落山崖的日子。


10


衛家父母是晚上十一點到家的。


宋阿姨身上的香水味已經散得七七八八,衛叔叔的臉上略帶了疲態。但是看到我,他還是走過來,笑著問:「勝勝,我聽說你今天在家玩電腦了?玩得怎麼樣啊?」


我轉身從書包裡面掏本子。


可我還沒有把本子拿出來,衛叔叔又開口了:


「勝勝,叔叔知道你剛剛來城市裡,對城市裡的一切都很好奇。


「包括城市裡的朋友啊,各項設施啊,還有各種玩的東西。你一定從同學那裡聽說了電腦遊戲,對不對?」


準備拿出來的本子,就那麼又落回了書包裡。


衛叔叔語重心長地嘆了口氣:


「你既然是來互換的,應該聽說過衛叔叔的兒子。


「衛衡小的時候成績很不錯的,知道接觸了電腦,沉迷於電腦遊戲。


「他的成績下降,人也開始變得叛逆。以前我吵他的時候,他還乖乖聽話,可玩了電腦遊戲之後,他學會跟我頂嘴了。我們父子相處的時間越來越短,誤會越來越深……他變得冷血,變得毫無感情,變得不知感恩。所以,這次家庭互換的綜藝,我才會選擇讓他報名參加。


「勝勝,你和他不一樣,你還是個好孩子,也還沒有受到遊戲的荼毒,答應叔叔,不要學衛衡好嗎?」


我看著衛叔叔,聽著他將「冷血」「毫無感情」「不知感恩」這樣的詞語盡數安在衛衡的頭上。


腦海裡閃過的,卻是臺歷上,3 月 8 號那一平方釐米的小小空白處,畫著的笑臉。


其實我知道,我現在住在衛家,最好表現得盡量乖巧些,有些話能不說還是不說,有些事能不管還是不管。


更何況,我管了也沒有用。


可想到上輩子夕陽下衛衡那張落寞的臉,我還是沒有忍住,從書包裡面,拿出了我下午寫東西的本子。


「叔叔。」我說,「您誤會了。」


本子上,密密麻麻記載的,都是各種比賽的信息。


「我下午不是玩遊戲,隻是在記信息。」


他的臉上閃過歉意,是因為誤會了我。或者,他在聽說我用電腦的時候,第一時間想的是我在玩遊戲,甚至沒有向我求證,就急著教育,急著「掰正」快要歪斜的小樹。


衛叔叔跟我道歉,但我搖搖頭。


「因為我不是您的孩子,您對我是有額外的耐心的。但您甚至都不願意等一等,先聽聽我想要說些什麼。


「那衛衡呢?在他玩遊戲的時候,您有沒有聽他解釋?」


有沒有聽他解釋他的愛好、他的夢想?有沒有聽他解釋他的孤獨、他的成就?


衛衡在之後,成了一位非常非常優秀的電子競技選手。


即使十幾歲的他,生活在不是最適合電子競技的環境裡。


一個成年人,總是受不了被小孩子教育的。


尤其是連平等的溝通機會都少有給到小孩子的成年人。


一個將自己的孩子送到「互換綜藝」,想讓他通過「吃吃苦」來重新給他塑造人格的家長,你又能對他抱有多大的奢望呢?


我並不是說衛叔叔是個壞人。


他富有、慷慨,甚至是個不錯的企業家和相對有良心的老板。


他隻是不是一個那麼合格的父親。


我們的討論就那麼不歡而散。


衛叔叔似乎認為我和衛衡是一類人,表面乖巧,但內裡還是充滿了不安分的基因。


所以,接下來的時間,他在避免和我碰面。


本來就是每天晚上他們下班回來才能偶爾見一面,在他的刻意躲避下,連見一面都難。


倒是宋阿姨,在班主任打電話說我的英語成績「突飛猛進」之後,興奮到抱著我親了好幾次臉頰。


「真的太聰明了!太可愛了!


「勝勝,阿姨多想自己生的是個女兒,而不是個兒子啊!」


這一輩子,我主動叫宋阿姨阿姨。


可上輩子,餘賽賽叫她叫的是衛媽媽。


我其實可以想象,在老家很少被媽媽擁抱的餘賽賽,聽到宋阿姨這些話是什麼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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