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喻繁掃了快半小時的地,沒看見水還好,一看就覺得嗓子幹。


他警惕地往別處看了看,班長和勞動委員坐在他下面兩個臺階,手上也都拿著一瓶可樂。


看來確實是訪琴讓送的。


喻繁哦了一聲,接過可樂猛灌了幾口,冰涼涼的液體從喉嚨滾過,他人也瞬間松懈不少。


所以當他撇下眼,不經意看到露出的塑料瓶上好像寫了什麼時,一下沒能反應過來。


喻繁舉起瓶子拎在眼前看了一眼,隻能看到黑色模糊的一劃。


什麼東西?可樂的活動?買一送一?他中獎了?


喻繁仰頭又悶了一大口,再次高舉可樂瓶,借著朝霞火紅色的光,看清塑料瓶上被人用黑色粗筆寫下的字——


〈我們談什麼?〉


喻繁:“…………”


塑料瓶子被用力一捏,驟然癟了下去,可憐兮兮地響了好幾聲。


陳景深半垂的眼睛眨了一下,已經做好身邊的人扔瓶子走人的準備。


下一秒,他的衣領被人抓過去,他微愣地抬起眼——


“陳景深,你有完沒完?我要跟你談什麼你不知道??”


陳景深那點愣怔很快消失,說:“不知道。”


“戀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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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繁的臉跟雲團似的燒成一片,克制地壓著自己的聲音,又壓抑又暴躁地說:“談戀愛!我他媽要跟你談戀愛!我們談戀愛!!知道了沒有!!!”


“……”


喻繁餘光瞥見什麼,當即轉頭罵:“下面那男的,對,就你,你特麼在學校都亂丟垃圾是吧?看沒看到地上多幹淨啊?你也有臉丟?撿起來扔垃圾桶!”


那同學嚇了一跳,馬上撿起自己扔的塑料袋屁滾尿流地跑了。


喻繁一路盯著他跑出校門,這才滿臉暴躁地回過頭。


然後看到陳景深偏著頭,肩膀難忍地顫了兩下。


喻繁一愣。他手裡還抓著陳景深的衣領,沒帶什麼力氣地扯了一下,兇狠地問:“陳景深,你笑什麼??”


陳景深抿唇轉過臉來,又偏開,看起來忍得有些辛苦。


在喻繁又要發作之前,陳景深終於開了口:“因為高興。”


“喻繁,我第一次談戀愛。”陳景深說,“你能當我男朋友,我很高興。”


男……


砰!喻繁感覺自己腦子一下就炸開了。


他抓著陳景深衣領的手慢慢、慢慢地松開,肩膀一點點松弛下去,腦子嗡嗡地叫了一陣,過了好久好久,才從嗓子裡虛虛地擠出一句:“哦……哦。”


第55章


下午放學時間,學校廣播站會放一些青春溫暖的歌曲。


某個音響就被置放在看臺旁,經過的學生說話都得大點聲。


這會兒廣播裡正在放溫嵐的《夏天的風》。


唱到“我看見你酷酷的笑容也有腼腆的時候”,勞動委員忍不住第n次回頭,去看坐在她後面幾個臺階的人。


“班長,真、真的沒事嗎?”她聲音顫抖,“喻繁還拎著陳景深的衣領呢……”


班長高石敞腿坐著,抬手抹了把汗:“沒事,他們關系很好的。”


“啊?但喻繁臉很紅,表情也好兇……”


“肯定是熱的,他剛才打掃這麼賣力。”高石笑了一下,“你看吧,我之前跟你說過,喻繁其實人很好的,你還不信。”


但陳景深耳朵也紅了,總不能也是累了吧?勞動委員還想再說什麼,忽然看到陳景深偏過臉笑起來。


勞動委員怔怔地看了一會,看得心跳都加速,直到喻繁兇狠霸道地去罵看臺下亂丟的學生,她才猛地回神,轉回身子來。


“他們在說什麼啊?學霸居然都笑了。”高石也回頭看了一眼,幾秒後又道,“學霸笑得真好看,就是平時不愛笑,是吧?”


“是吧……”勞動委員眨眨眼說,“不知道,我也聽不見。音樂聲太大了。”


一首歌放完,學生會的人也終於來了。一行人抬頭便對上看臺上那張閻王臉,忙低頭在本子上連連打鉤,通知他們過關了可以走了。


“行了,把掃把給我,我拿回教室,你們直接回去吧,晚上還要來。”高石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


勞動委員搖頭:“不用,我也要回教室拿作業,晚上就不用帶書包過來裝東西了。”


“也是,那喻繁,你也跟我們回教室?”


“不用,他的作業我帶了。”陳景深起身,“那我們回去了。”


喻繁:“……”


這個時間點學校已經不剩多少學生了。有些學生是值日到現在才走的,單獨一人步伐匆匆;有些剛跟同學打完球,幾個男生你推我我推你的往校門走。


最後一小撮是兩人同行,這類基本都是一男一女,兩人中間保持著微妙又曖昧的距離,默契地放慢腳步,蝸牛似的往校門挪,小聲又隱秘地交談著。


當然,也有一句話都不說的。


喻繁雙手揣兜頭也不轉地朝前走,他腦袋裡還在咕嚕咕嚕冒泡,對自己剛才說出來的話感到後知後覺的羞恥,腳步也就不自覺快了很多。


直到被前面兩個走得慢悠悠的人絆住了腳步。


學校的自動澆水裝置定時開啟,旁邊半條校道沒法走,喻繁隻能被迫跟在他們後面。艱難地挪了一段路後,他終於有點兒忍不住了,不爽地蹙起眉剛要開口——


前面的男同學突然悄悄地朝女同學那靠了一點,手往外碰了碰女生的手背。


女生的笑聲一下就停了,她低下頭,緊跟著,兩人沉默害羞地把手牽在一起。


喻繁:“……”


怎麼還在校道就敢這麼猖狂?


胖虎呢?平時抓他的時候不到場得挺快的嗎。


喻繁臉上沒什麼表情,過了幾秒,他把一直塞在口袋裡的手抽了出來,晃在微悶的空氣裡。


平時垂手走路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現在卻怎麼放怎麼僵硬。


草,我是不是有病……


別扭了一會後,喻繁忍不住在心裡罵了自己一句。他剛準備把手重新塞回口袋,手背倏地被碰了一下。


喻繁幾乎是下意識就反扣回去——


然後抓到了什麼紙質的東西。


“?”他一頓,低頭看下去,看到了自己的物理練習冊。


“數學卷子也夾在裡面了。今晚學校組織活動,後天收。”陳景深說。


“……”


陳景深看著他低頭半天沒說話,道,“怎麼了。”


喻繁木著臉把作業囫囵捆起拎手上,硬邦邦地說:“沒怎麼。”


快到校門口,旁邊的校道終於寬敞起來,喻繁剛準備繞開前面兩人走,衣服忽然被人扯了一下。


“今晚看電影你來麼?”陳景深問。


看電影是教育局安排的任務,學校每學期都要組織一次,看的都是正能量電影。


他們學校為了不佔用學生的上課時間,都選在晚上看。就在操場拉個大幕布,學生們搬自己的椅子下樓坐,管得不嚴,黑漆漆的也管不著紀律。


莊訪琴每次都用點名嚇唬喻繁,喻繁很經嚇,每次都沒去。


但陳景深不可能不去,去了今晚就沒法錄題,沒法視頻,也沒法去他家——


“來吧。”喻繁含糊地應一句。


他感覺到陳景深好像看了他一眼,過了半晌才應:“好。”


-


喻繁回家後把喝空了的可樂瓶扔進抽屜,進浴室衝了很久的澡。


涼水砸在頭頂再緩緩流到腳邊,喻繁憋著氣在水裡站了半天,直到快窒息才向前一步抽身,隨即往前傾了傾,腦袋直接跟浴室牆壁來了一下。


然後他幹脆就把腦袋抵在牆上,低頭用力地揉臉。


他和陳景深,談戀愛了。


陳景深還叫他男朋友。


草……


涼水都止不住臉上的熱意,喻繁頭腦發燙,又後退一步衝涼水去了。


電影晚上七點開始,中間並沒給學生留多少時間。喻繁衝個澡出來,換上衣服直接就能去學校。


他到學校時已經將近七點,高石已經在班級門口組織同學搬椅子下樓了。


因為不上晚修,沒那麼講紀律,左寬直接到他們班裡坐著,等著跟王潞安一塊兒下去。


喻繁進教室第一反應就是去看自己同桌的座位,空蕩蕩的沒人。


“喻繁?我靠,我以為你不來呢。”見到他,左寬一愣,“你嘴唇怎麼白白的。”


“沒。”喻繁問,“要下樓了?”


“等會兒,不著急,現在樓道全是人,下去要擠半天,我們等他們走光了再下去。”王潞安非常有經驗地說。


喻繁嗯一聲,懶散地坐到自己座位上,拿起筆隨便轉了兩圈,然後裝作不經意地問:“陳景深沒來?”


“沒呢吧,我沒見著。”王潞安說完,餘光瞥見什麼,仰頭往窗外叫了一聲,“朱旭!”


外頭的人停下腳步:“幹啥呀?”


“你幹啥?”王潞安問,“你看個電影搬兩張椅子?怎麼,你屁股大?”


“王潞安,你是不是木頭腦子?”章嫻靜正在面前玩手機,聞言回頭道,“人家一看就是幫女朋友搬的。”


王潞安:“……”


朱旭一肌肉壯碩的體育生害羞地笑了一下,扔下一句“走了啊她站下面等我呢”,提著兩張椅子就擠進了樓梯間的人堆裡。


王潞安嘀咕:“我們這就三樓,一張椅子而已,不至於吧?”


“你懂個屁,人家這叫男友力。”章嫻靜翻他一個白眼,起身把手機扔進兜裡,“婷寶,走,我們下樓。”


左寬倏地站起身,一臉拽樣地說:“你這胳膊提得動椅子啊?算了,我幫你——”


章嫻靜單手提起椅子,用“你在說什麼屁話”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左寬:“……”


走廊陸陸續續又經過很多人,喻繁幹坐著發了會呆,最後還是拿出手機發了條消息。


【-:你人?】


班裡人很快走得隻剩他們三個人,樓道那邊的動靜也小了一點。


操場很快傳來調試播放設備的聲音,王潞安收起手機跳下桌子:“我們也走吧,再遲要挨訪琴罵。”


喻繁看了一眼幹幹淨淨的手機屏幕,剛想讓他們先下去,手心忽然嗡地一下,一條消息跳進來。


【s:操場。去教室路上被物理老師叫住了。】


左寬抱著自己的椅子走了兩步,腿忽然被人用椅腳頂了一下。他回頭:“幹嗎?”


“你不是喜歡搬椅子?”王潞安說,“來,你幫我搬下去吧,我允許了。”


“去你媽,老子直接把你人連椅子從三樓扔下去!”


“靠,重女輕男的狗東西!”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對罵了半天,身後的人等不耐煩了:“走不走?不走讓開。”


“媽的,喻繁你評評理,這狗比是不是重女輕……”王潞安回頭,頓住。


“我他媽才沒……”左寬回頭,也瞬間頓住。


-


晚上七點,天已經完全暗下來。


高中三個年級的學生全都擠在操場上,每個人之間都挨得很近,小話也就變多起來。胡龐用麥克風維持了好幾遍紀律,還是鬧哄哄的。


“我知道有些學生不喜歡參加集訓,但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啊。”講了十來分鍾,物理老師終於說出結束語。


“好。”陳景深說。


道別了老師,陳景深看了眼自己班級的隊列,沒看到想找的人。


他看了眼手機,沒消息,於是打算回教室找人順便搬椅子。可當他一轉身,人便又頓在原地。


操場目前隻能依靠路燈和幕布上微弱的光照亮。半昏半暗裡,他同桌拎著兩把椅子,沒什麼表情地朝他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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