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妹說什麼也不喝。
孫耀祖一臉「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的既視感。
「四姐,你這樣真的很沒勁。你就一點面子都不給我?」
四妹翻了個白眼,把酒打翻,抱著手吐槽。
「孫耀祖,你覺得你在我這裡還有什麼面子?」
孫耀祖被駁了面子也不惱,又笑著勸酒。
「四姐,你就喝一杯吧。」
姓陳的男人也接話。
「對呀,耀祖可是最親近你這個四姐了,天天跟我念叨你。」
「誇你人美心善,還說整個家裡就你對他最好。」
四妹一臉吃了屎的表情。
姓陳的男人絮絮叨叨,但轉來轉去始終都能繞回「勸酒」這個主題。
……
孫耀祖和姓陳的男人話一刻也不停歇。
四妹不耐煩地起身送客。「我說了!我不喝!你們走吧!」
姓陳的男人失了耐心,一把掐住四妹的下巴就往四妹嘴裡灌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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肌肉分明的手臂死死鉗住四妹,讓她無法掙扎。
「死娘們怎麼那麼倔?喝了這杯酒,乖乖給老子睡一覺、拍個視頻就老實了。」
「你要是給老子生下一兒半女,這些視頻老子保證不發出去。」
四妹喝下酒,渾身失了力氣。
姓陳的男人手一松,四妹便軟趴趴的癱在地上。
孫耀祖呆呆站在那裡。
而姓陳的男人滿臉淫笑,撈起四妹扛在肩上徑直往臥室裡走。
四妹抬眼絕望地看向客廳監控。
她的眼裡是不甘和憤恨,還有求救!
我看著路邊的城市地標,盤算著到四妹住所還有十多分鍾車程。
如果等我趕到,那一切都晚了。
我催促著司機快一點、再快一點。
路燈在瘋狂的後退。
監控裡,姓陳的男人扛著四妹進了臥室。
四妹滿臉的淚水,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抬起手伸向孫耀祖。「我是你姐姐啊!」
而孫耀祖的回答是:「四姐,我也沒有辦法。」
「我們實在想要一個孩子。」
「而且我都願意和你分享哥哥了,你應該感到榮幸。」
「等你幫我和哥哥生下孩子,我們會感謝你的。」
孫耀祖眼裡帶著幾分掙扎。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愛人,還是因為自己的姐姐。
我的心揪在一起,恨不得趕緊殺到四妹住所,殺了孫耀祖和那個姓陳的男人。
門一點點被合上。
我好像看到四妹在光線沒照到的地方落下的淚。
她小時候受了委屈,總會躲進我懷裡哭。
那些淚好像落在了我的胸口。
灼熱的燙人。
一點點融進身體。
即便重生了,我好像什麼也沒抓住。
和上輩子一樣!
是個窩囊的廢物!
……
「嘭!」
一聲巨響!
在臥室門被完全合上前,入戶門被暴力打開。
淚水婆娑中。
我看到令人安心的警察制服出現在監控視頻內。
警察很快制服了孫耀祖和姓陳的男人。
一個警察抱著四妹出來,準備送往醫院。
我的淚水來不及收回去,尷尬的在臉頰上被扯開。
我讓司機更改了目的地。
在醫院裡,我找到了警察。
出示身份證後,他們帶我找到了正在掛點滴的四妹。
四妹扯著嘴角笑,笑得極虛弱,連開口的聲音都細若蚊吶。
她說:「大姐,謝謝你,警報的很及時。」
四妹嗆咳幾聲,緩了好久才繼續說道。
「這時間恰恰好好……咳咳、讓我對孫耀祖最後一絲希冀破滅。」
「也剛好留下了他們的犯罪證據。」
「他們……下不了地獄……下監獄也行。」
10
孫耀祖被抓的第二天,房子的尾款終於下來。
我沒有選擇直接離開。
因為我看著四妹,就像看到了曾經的自己。
孤零零走在人生路上,一遍遍驗證,卻發現摸索著、追尋著、渴求著的不復存在。
她就躺在那裡,像一個被遺棄在孤島的小孩,面對著家庭最直接的惡意和傷害,孤立無援。
窗外的風刮得樹葉沙沙作響。
我走到床邊,輕輕抓住四妹的手。
「沒事呢,大姐在。」
我不願意管孫耀祖的一堆破事,爸媽隻能自己忙的焦頭爛額。
當然,他們也不會忘記,在百忙之中打電話咒罵我是個不孝的女兒。
「要知道你和老四如此不孝,當初生下來,就該第一時間溺死你們。」
我說。「媽,殺人犯法。」
我媽惱羞成怒。「你們是我生的,殺了就殺了。」
我反駁:「生命可以被母親賜予,但不可以母親被剝奪。」
我媽恨恨掛了電話。
後來,不知道是誰給我媽出的餿主意,讓我媽來求四妹寫諒解書。
我媽在四妹住所外哭的聲淚俱下,訴說著自己的不容易。
「老四啊,媽當年生你難產,差點丟了半條命,你還記得嗎?」
「你開開門,你就原諒你弟吧。耀祖他還小,他還不懂事。」
「耀祖才十八歲啊,你忍心看他大好年華葬送在監獄裡面嗎?」
……
四妹並沒有開門,隻通過指紋鎖的視頻和對講告訴我媽。
「你不要試圖道德綁架我。」
「你難產是因為你吃多了轉胎藥,你丟了半條命的同時我也丟了半條命。」
「媽,我因為你吃的那些東西,小時候身體不好病了半死的時候,是大姐守在我身邊,不是你啊。」
「你隻會罵,說生我傷了你的身子,罵我賠錢貨,罵我怎麼不早點死。」
「可媽,你不也曾是女孩嗎?」
「再說了,孫耀祖成年快半年多了,他該為自己的行為買單。」
「諒解書,我不會寫的,你走吧。」
僵持不下,我媽幾次鬧著說要自殺,我和四妹也沒當回事。
我媽解決不了,來的便是我爸。
我爸一來,就說要打死我們。
最後,這個六十多歲的老頭被物業叫上來的保安架著離開。
保安小哥還拍照發在小區群裡。
【剛剛解決了業主麻煩。】
【這種煙酒都腌入味、還試圖傷害業主的糟老頭子,這輩子都不可能被放進來了,請各位業主放心。】
但爸媽還是不斷地騷擾。
我和四妹辭了工作。
她退了房子,我們一起去了北方的城市。
早上的胡辣湯和馍馍冒著熱氣。
四妹朝手心哈氣,又搓了搓手。
「這裡的冬天好冷啊,但我從未這般舒坦過。」
我喝下一口胡辣湯,暖意從口腔傳到胃裡。
「我也是。」
孫耀祖和姓陳的男人判罰出來那天,我和四妹回到了那個西南的小城。
姓陳的男人是主犯,孫耀祖是從犯,再加之作案未遂。孫耀祖判並的不重,沒多久就能
出來。
但爸媽本來花白的頭發變得一片枯白。
我和四妹在人群中遠遠看了一眼,又收回視線。
除了每個月定時的赡養費,我們和他們此生再無瓜葛。
北方的大雪洋洋灑灑覆蓋了來時路。
四妹拉起我的手向前跑去。
她的嘴裡呼出霧氣。
她說:「大姐,這是屬於我們的新生啊!」
11
後來,我們又回過西南的小城一次。
好巧不巧,見到了孫耀祖。
孫耀祖已經出獄,找了個願意幫他償還網貸的中年男人同居。
那中年男人的母親在大街上見到親昵的二人。
一氣之下拉著孫耀祖就罵。
「你個男狐狸精,你痒你就去蹭牆啊,你纏著我兒子幹嗎?」
「我溺死那麼多女兒好不容易才求來這個兒子,還被你霍霍了。」
孫耀祖躲在男人身後。「老公,你說句話啊。」
把那男的母親氣的差點原地辦白事。
差點原地辦白事的人還有我媽, 她顫顫巍巍從人群裡走出來, 打了孫耀祖一巴掌。
「我把所有希望都寄託給你。可你呢?犯罪、坐牢、還喜歡男人。」
孫耀祖將自己親媽推搡在地。
「我那個死鬼老爹已經被氣死了, 你怎麼不下去陪他?為什麼要陰魂不散管我喜歡誰?」
我媽倒在地上,不知道是心疼還是身體疼, 隻哎呀呀的慘叫,被周圍人送去了醫院。
有人小聲議論。
「這中年男的我認識, 有艾滋, 這推親媽的小伙要遭報應了。」
「臥槽!真晦氣、離他們遠點。」
有人走了,還有人在說。
「我覺得這老太太真可憐。」
「可憐什麼?你沒聽過這孫家婆娘的事?」
「什麼事?說來聽聽。」
「這老太太可重男輕女了,拼了五胎非要生個男孩, 最後得償所願, 生了個兒子, 就剛剛推倒她這個。」
「我也知道,聽說她和她老公吸大女兒的血, 用二女兒和三女兒的天價彩禮給兒子買名牌衣服、鞋子還有報補習班。」
「對對對,我也聽說了。最可恨的是,這老太太的小兒子喜歡男人,那個小兒子為了給相好留個後, 還給自家四姐下藥。」
「我的天, 讓自家四姐來生啊?真該死吶!」
「成了嗎?」
「沒成,小兒子和他相好的進去蹲了幾年。現在小兒子相好的還沒出來呢,小兒子欠了一屁股網貸, 到處勾男人替他還錢。」
「這不剛好, 欠一屁股債用屁股還債。」
「你們別忘了, 剛才有人說小兒子現在勾搭的那個中年男人有艾滋。」
「那這老太太純熟活該啊。」
旁邊有個老人嘆氣。
「這孫家婆娘其實是個命苦的。」
有人在八卦。「怎麼說?」
……
「(牛」有人感慨。「好神奇。」
老人繼續說。「她家人沒辦法就養著她,後來,沒兩年,她媽給她生了個弟弟。」
「她小時候我們十裡八荒大旱啊, 她家裡田又少,七口人,飯都吃不飽, 還要先給她弟弟吃。」
「你們現在年輕人老說吃糠咽菜,她以前連口糠都吃不起, 餓暈倒在我家門口, 還是我給了一口紅苕稀飯才活下去。」
「她十六歲那年, 她弟生病, 她就被她爸賣給了村裡一個老鳏夫。」
「老鳏夫娶了她沒兩年就死了,她又被重新賣給了一個找不到媳婦的男人。」
有人說。「好可憐。」
「那男人抽煙、喝酒、家暴, 還好去年死了……」
「可恨之人的可憐之處」的故事總令人唏噓。
大家八卦完, 便散了。
我看著四妹,詢問:「你心疼了?」
四妹望著天。「這麼看來,媽是挺慘的。」
「可是。」四妹的語氣突變。「她不應該從一個受害者變成施害者。」
我說:「她在那樣的環境裡, 有時候很難跳脫。你看, 老三現在不是也死活想要一個兒子嗎?」
四妹帶我拐進巷子裡的火鍋店。
「可是, 二姐就沒有。她可珍惜她的寶貝獨女兒了。」
「大姐,社會環境是一部分因素,但我們不能把一切都歸咎於社會環境。」
「或許, 我們應該試著去改變它。」
我接過菜單。「也許吧,那讓我們期盼世界越來越好。」
火鍋的熱氣騰騰而上。
牛肉下鍋的剎那,陽光透過雲層罅隙照了下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