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就聽見沛國公夫人的哭聲,還有其他人安慰道:「興許沒出事呢,不知者不怪,太後娘娘是明理之人,必定會從輕發落的。」
待眾人繞過假山,看到此處場景,俱愣在了原處。
「明華郡主!」
「郡主!」
一個宮裝麗人花容失色:「何人如此大膽,竟敢打傷郡主!
「還不快快將賊子拿下!」
我卻沒有看她,而是看著為首的男子。
明黃衣裳,英挺眉眼。
正是我的好夫君周晉安。
他不急不緩,慢條斯理攔下人,笑道:
「諸位,這是吾妻。
「剛剛入京,還不曾見過各位宗親重臣。」
宮裝麗人咬牙:「縱使如此!擅闖禁地,打傷郡主也是死罪。」
周晉安神色淡淡,看都沒看他,倒是他身邊的皇帝冷哼一聲。
這皇帝,臉色蠟黃,但聽呼吸,身子骨很健康啊。
怎麼看都不像是要死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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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神色微動,宮裡的水,果然深。
「諸君有所不知,太子妃年少時體弱多病,學了一些拳腳功夫強身健體。怎知一不小心,就成了武林共主,其實為人還是十分溫柔膽小,良善寬厚的。
「父皇不是一直對中原武林感興趣麼,擇日不如撞日,讓太子妃給您講講?」
皇上點點頭,喚我過去。
躺倒在地的明華郡主被人抬走,似乎剛剛一切隻是幻覺。
明華郡主被現場抓包,縱然傷了腿,太後也不敢發難。
而那宮裝麗人,則在身邊嬤嬤示意下壓下火氣,瞪我一眼後隨明華郡主離開。
眾人面面相覷,不知到底是什麼情況。
直到皇帝對我招招手,溫聲道:
「太子妃,過來給朕請個安。」
交談聲停住,隻有風聲水聲和蟬鳴。
誰都沒想到,皇帝竟然當眾稱呼我為太子妃。
陛下九五之尊金口玉言,他說出口的話斷無收回的道理。
當即有言官跪下,言辭懇切:「陛下,此女來歷不明,如何能做太子妃啊!」
「還請陛下收回成命!」
「請陛下收回成命!」
沛國公反應極快,立刻大聲道:「胡言亂語!這是我家三娘,怎麼就來歷不明了?」
「什麼三娘,太子殿下不是剛還說這女子是武林共主,如此草莽出身的粗俗女子,如何能入宮?」
「不過歷練罷了!」
周晉安輕笑,「宋大人這話很有意思,孤也是民間長大,是不是也不堪入宮?」
他看著宋大人,神色極冷淡,「宋大人,太子妃在江湖也是響當當的名聲,無端侮辱太子妃之前,你最好了解一下。」
我無語凝噎。
我在江湖確實有些許名氣,能止小兒夜啼。
周晉安你怎麼回事?
不是應該用太子的權勢壓住所有反對聲音,然後力排眾議接我進宮麼?為什麼會變成「我夫人是武林盟主,她很能打,你們說話之前最好小心一點」?
10
但不得不說,這招很有用。
至少,在皇帝和周晉安的支持之下,我這個太子妃名頭是坐實了。
太後因為有把柄在我手上,也默認了此事。
如今我不僅是武林盟主,還是東宮太子妃。
這兩個身份聽起來有些許不搭,不過你要知道,世間事就是如此,譬如我師弟,既是太子又是武林第一美人。
11
宮宴照常舉辦。
能在帝京混的都是人才,大家剛剛經歷了那麼大一場亂子,這會兒還都能像沒事人一樣言笑晏晏。
隻有沛國公夫人冷著一張臉。
要不我就說沛國公這對夫妻不聰明呢,修煉委實不到位。
連帶著我的便宜妹妹習止盈也臉色難看。
隻看我們這一家的樣子,不知道還以為皇上讓我當的不是太子妃而是沛國公呢。
愁得習止盈跟死了爹一樣。
沛國公倒是挺高興,推杯換盞交談甚歡。
身側,周晉安問我:「見到你那四個好兒子了?」
我白了他一眼:「你早知道?
「那你不跟我說?」
他輕笑起來,接著寬闊衣袖遮掩,偷偷牽住我的手。
「師姐自己能處理好的事情,我如何會多嘴?」
那倒也是吧。
周晉安這一點做得極好,從不會跟我說什麼「擔心你」的廢話。
以我倆多年相處經驗,一般就是我殺人他放火,我打架他補刀,十分和諧默契。
他從不做多餘的事情,也不擔心我辦不到。
「太後沒有留後手麼?」
周晉安笑了笑:「父皇畢竟還活著呢,太後又能有多少後手。」
「你爹倒是挺會韜光養晦。」
「受掣肘多年,再急的性子也磨成死水了。那麼多年都等得,又豈會急在一時?」
我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說吧,給我安排了個什麼活?」
周晉安摩挲我的手掌:「師姐,簡單的。
「你隻需做好你自己。」
「武林盟主?」
「跋扈太子妃。」
……
回程時,沛國公特意坐到馬車之中,想要跟我多聊幾句。
「三娘跟太子是何時成婚的?」
「師父做主,自幼定親。」
沛國公眼神一亮:「青梅竹馬,甚好!」
沛國公夫人和習止盈卻臉色難看。
於沛國公而言,哪個女兒做太子妃都有好處,但對習止盈來說,太子妃之妹的身份還不足以讓她擺脫吳王世子。
我隻是有些許懷疑,為何沛國公夫人對此事這般介意。
我觀坊間母親,雖也有偏心之舉,卻不會這般大,難不成真是因為我不在她身邊長大麼?
「三娘,太子回了東宮,日後必定會納別的妃妾;你如今與太子有些許舊情誼,又能維持多久呢?
「太子不同於一般人,不可能隻有一個妻子。
「除了自家人,還有誰能真心幫你呢?」
沛國公夫人舊事重提,語重心長。
我緩緩勾唇。
「夫人,你再跟我說這麼不中聽的話,我就把你腿打折扔街上。」
沛國公夫人一瞬間似乎沒能聽清楚我在說什麼,片刻後才紫漲臉皮,怒意翻湧。
「孽障!」
我順手抄起水壺,對著她的臉澆了上去:
「涼快涼快再說話。
「你難道剛剛聾了麼?我可是江湖人稱百勝金刀的武林盟主陳西寧,死在我手底下的人數不勝數,我不介意再多你一條命。
「我們江湖兒女,殺人越貨是做慣了的,我勸夫人好自為之,不要給我找麻煩。」
言罷,我冷冷看了一眼沛國公和習止盈,「看什麼看,你倆也是。」
12
被我收拾了一番後,周晉安又送人來敲打,沛國公府很是安靜了些時日。
難得讓我耳邊清淨了幾天。
周晉安跟他的親親好父皇在朝堂叱咤風雲爾虞我詐,我這裡就比較簡單了,本色出演打雞罵狗。
四日後,聽說明華郡主傷一直沒好,我帶上染青登門拜訪。
太後母家長平侯府的管家見我上門,似乎並不太爽快,在正門前攔著不讓我進去:
「太子妃就不要上門刺激我家郡主了。」
「這怎麼能叫刺激呢?聞聽郡主傷勢一直未好,解鈴還須系鈴人。
「我打斷的腿,我親自來接。」
「太子妃不要欺人太甚!」
我摸了摸腰間的刀:「你把我拒之門外,是對東宮不敬麼?」
不等他說話,我獰笑一聲,眼神落在管家身上有幾分殘忍。
「放肆!你竟然敢這樣藐視皇權!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能忍嬸也不能忍!」
我提刀,利落揮下。
下一瞬血濺起來,管家眼睛帶著驚恐,跟他的頭一起落在地上。
我收回刀,在他衣服上擦了擦血跡。
「死不足惜。」
長平侯府欺男霸女,老長平侯年逾六十還夜夜做新郎,這個被我砍死的管家專門為他搜羅美嬌娘,不少女孩兒有進無出。
我看了看長平侯府大門上描金的牌匾,冷冷道:
「開胃小菜而已。」
管家死了,再無人敢攔我進府。
躲在內院的長平侯再不能坐視不理,冷著一張臉走出來。
「太子妃這是何意!殺人殺到我府上了麼?」
我一刀把他門口的石獅子砍碎。
聲音比他還大:「你說什麼!你問我何意?
「如此大不敬之罪,你竟然還敢來問我!
「我是誰?我堂堂武林盟主東宮太子妃,竟然被你府上的管家羞辱!
「你這是對太子不敬對皇室不敬,長平侯你莫非有不臣之心?
「好啊,若不是我今天上門,還不知道你竟然有如此狼子野心!」
長平侯被我氣得臉色鐵青,差點一口血噴出來,半晌才找回些許神智,陰惻惻問我:
「太子妃口口聲聲說我府上管家對你不敬,那你說說他有什麼不敬之舉!」
我理直氣壯:「他罵我了。」
瑟縮在一旁的小廝哭道:「你胡說,李管家根本沒罵你!」
「你們都在長平侯府幹活,你說的話不足為信。
「染青,你說,李管家是不是罵我了?」
染青上前一步:「是,李管家出言不敬,辱及太子,太子妃才出手教訓。」
「你不也是陳西寧的人!」
長平侯怒道。
我聳聳肩,撇嘴道:「你這話說得,我跟你能一樣麼?你們長平侯府什麼名聲,我陳西寧什麼名聲,你府上的小廝當然不可信,但我家染青那可是東宮內衛首領,說出來的話當然可信。」
「陳西寧,你別欺人太甚!」
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長平侯咽下怒火,他很想罵我,但考慮到上一個疑似罵人的已經死了,而我又名聲在外,還是強行把髒話憋回去了。
「你今日實在太過跋扈,我定要面見太後,讓她老人家來主持公道!」
我勾唇,等的就是這句話。
「好啊!那就去見太後吧!」
……
時隔多日又一次進宮,這次去的是太後住的長寧宮。
上一次宮宴,太後一直沒露臉,這次總算是讓我見到了。
「太後娘娘,你要給臣弟做主啊!」
長平侯跪下陳情,又急又氣,說到憤怒之處聲淚俱下。
他很有幾分真情實感。
不過也是,平日裡都是長平侯仗著太後弟弟的名頭欺負別人,第一次被人上門打臉,如何能不真情實感地憤怒?
太後跟我想象中的模樣有些許不同。
看著十分和善年輕,隻一雙眼睛透露著些許歲月風霜。
浸淫權力中心多年,她身上有一種上位者獨有的不怒自威的氣質。
「太子妃,如此行事所求為何啊?」
太後一語直擊中心,沒有在對錯上繞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