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淵出了車禍,失憶了。
好消息是,他的記憶回到了我們相愛的二十二歲。
壞消息是,我們已經離婚了。
1
看見躺在病床上的顧淵時,我才意識到我們已經一年未見。
我們親密無間地相愛了十年,從未分開過,隻有最後快離婚的那一年,我們時不時因工作異地。
一年的時間足以讓我對這個男人感到陌生。
顧阿姨很抱歉地對我說:
「小星,我知道喊你過來是麻煩你了,但是醫生說這次車禍撞擊到大腦,失憶也是有可能的,再加上他醒來後一直問你在哪裡,所以我才不得不……」
我笑笑:「不麻煩的阿姨,也謝謝您之前的照顧,我會盡力幫顧淵回憶的,或許他也沒忘掉什麼重要的東西。」
把顧阿姨勸走後,我在病床旁坐下。
顧淵額頭纏著幾圈繃帶,蒼白的手臂裸露在被子外,扎著吊瓶,他好像瘦了很多,閉眼時一直微皺著眉頭。
我慢慢削著一顆蘋果,心裡卻思緒雜亂。
如果顧淵真的失憶,我該不該直接告訴他離婚的事實。
2
「星……楚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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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猛地從思緒中回神,顧淵已經醒了,正專注地看著我。
楚星星這個外號,是當年上學時顧淵給我取的,我反抗無果,於是也叫他顧圓圓。
但是,我們已經許久不曾這樣互相稱呼過了。
顧淵還很虛弱,但仍然注意到我復雜的神情,問道:「怎麼……不開心?簡歷被拒了?」
他說的是我們大四時候的事情,因為找工作處處碰壁,他幹脆問家裡拿了點錢,用我倆的名義一起開了家小型設計公司,名字就叫星淵。
我負責畫圖紙,他負責跑客戶,兩個人幹著幹著竟然也把業務做起來了。
我扯了下嘴角:「不,不用投簡歷了,你開了家公司,讓我負責做設計。」
看著他震驚的面孔,我繼續說:「你失憶了,現在是七年後,一點印象都沒有了嗎?」
顧淵緩緩搖頭,我的心慢慢沉了下去。
他回到了愛著我的那一年,但如今我們早已離婚。
3
顧及到顧淵的身體,我暫時沒告訴他離婚的事。
他似乎也根本沒有想過我們離婚的可能性,問得問題大部分都是與工作相關的內容,還問過我們什麼時候結婚的,有沒有小孩。
這倒是可以告訴他,我們在 25 歲時結婚,沒有孩子。
他抱著我發誓要愛我一輩子。
顧淵知道後一直新奇地喊我老婆,他回到了 22 歲,是那個滿眼隻有我的顧淵。
但我心裡毫無波瀾,畢竟,29 歲的顧淵,老婆可不再是我了。
「篤篤」的叩門聲傳來,隻見一個長相清麗,身穿一襲白色長裙的女人推門而入。
她提著果籃,滿臉擔憂地直奔顧淵而去:
「顧總,你怎麼樣了?聽說你失憶了,怎麼回事啊?」
顧淵看著她愣了愣,隨後用眼神向我投來疑問。
看來,他也忘記了她,忘記了為了她臉紅脖子粗地跟我爭吵。
我淡淡回答道:「你的現任秘書,蔡文筱小姐。」
蔡文筱驚訝地問:「顧總,你真的不記得了嗎?我們……我們已經在一起半年了呀。」
說著,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我,又低下頭。
我有種果然如此的感覺。
顧淵震驚地看著我們,他雙手緊緊攥住床沿,掙扎著起身:「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會和秘書在一起!楚星,我們,我們不是已經結婚了嗎?」
他這副迷茫、不敢置信的模樣,和離婚前判若兩人。
4
離婚前,顧淵經常和蔡秘書舉止親密,有時帶著她應酬到大半夜,再醉醺醺地被送回來。
我被他衣服上的香水味、袋子裡的女士口紅膈應得快瘋了,而每次質疑時,顧淵總是皺眉看我。
「楚星,你不要這麼疑神疑鬼好嗎?我很累,沒力氣陪你鬧。」
我像被潑了一盆冷水:「鬧?好,好,我不鬧了,你和她過吧。」
一語成谶,我們吵過無數次他都沒有承認,沒想到離婚不久後,他們便在一起了。
記憶中不耐的臉和眼前焦慮不安的顧淵重合在了一起,不忍心告訴他真相的我像個小醜,人家早已另覓良人,有什麼舍不得我這個舊人的呢?
我深吸了口氣,微笑說道:
「不好意思,之前顧及你的身體一直瞞著你,其實我們一年前已經離婚了,你現在應該和這位蔡小姐在一起了。」
「不!不可能!你在騙我是不是,楚星,別這樣……」顧淵雙眼通紅地瞪著我,理都沒有理旁邊的蔡文筱。
「一定有誤會,楚星,我不可能喜歡上別人的!我愛了你那麼多年。」
看著蔡文筱難堪的表情,我心裡卻沒有一絲報復的快感。
顧淵是愛過我,但後來呢,我也不知道。
5
上學的時候,顧淵成績很好,靠一張臉在學校裡出名。
我被安排和他坐同桌,不同的交友圈子讓我們井水不犯河水。
有時我會看著他閉眼時的睫毛和捏著筆的手指出神,作為藝術生,我承認自己是個顏狗。
有一天,我一不小心隨手在本子上畫了他的側顏,正要慌張遮住時,突然感受到他的氣息籠罩住了我,熱氣噴在我的耳後。
「诶?這是你畫的我嗎?」
我受驚地回頭,對上他帶笑的眼眸。
那是心動的開始。
那時候的感情還是朦朧,我倆談不上在一起,他每天都會給我帶早飯帶零食,把零花錢全用在我身上。
三年以來,兩個人嘴都沒親過。
直到我倆考上同一個城市的大學,他在朋友們的起哄下,舉著一束玫瑰花,眼神亮晶晶地對我告白:
「楚星,做我女朋友吧!」
我的回應是踮起腳吻上他的唇,那一刻,我以為能愛到永遠。
這些青澀回憶,我已經許久不曾想起,後來在我記憶裡最深刻的是他皺眉看我的樣子。
我愛的顧淵,早就死在了和我提出離婚的那天。
現在失憶的他,不過是過去碎片的一縷幽魂。
6
我之前一直很自信,以為從校園走到婚紗的婚姻會很牢固,可我錯了。
隻需要一個年輕的陌生女人,就能把一切攪得天翻地覆。
一開始,顧淵提出要招個秘書時,我也非常贊同。
公司經過幾年的發展越來越成熟,但我隻負責帶設計團隊,其他繁瑣的工作都是他在一並打理,我希望他別那麼累。
所以,作為顧淵學妹的蔡文筱被招了進來,她直接與顧淵共用辦公室,事事向他匯報。
我起初並不是很熟悉她這個人。
直到有一次,因為她的一個失誤,導致我們耗費心血的整版設計方案不符合要求,需要重做,我忍不住衝她發了頓火。
蔡文筱態度很好地承認錯誤,向我保證今後會更加仔細。
轉頭卻衝著顧淵掉眼淚,抽噎地訴苦說我給她的壓力太大,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顧淵當場放下手頭工作來找我,讓我對小姑娘溫柔點,不要對新人太嚴苛。
我直接氣笑了,嘲諷道:
「沒想到顧總是這麼憐香惜玉的人,顯得我怪惡毒的,那以後別喊她幹活了,這麼脆弱不如當個花瓶。」
沒想到顧淵勃然大怒:
「楚星,你不要這麼陰陽怪氣,她剛畢業適當照顧一點不對嗎?犯了錯你好好告訴她不行嗎?你也是從她的年齡過來的,你現在為什麼這樣高高在上?」
我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原來罵了犯錯的人就叫高高在上,是多麼偏愛才會連一點委屈都不讓她受啊。
看出我表情不對,顧淵放緩語氣道:
「楚星,我不是想要批評你,隻是她初入社會,很認真很倔強,我忍不住想到當時的你,所以也想幫一把她……」
顧淵嘗試著想拉住我的手,被我輕輕避開。
「隨你安排吧,顧總,我不會管她了。」
這次的退讓成了一根刺,埋藏在我們看似完美的婚姻下。
7
之後,我便對蔡文筱視而不見,任由她慢慢佔據了顧淵身邊的位置。
到後來,顧淵出差應酬都是帶著她,而我白天埋頭畫圖,晚上一個人等在家裡。
當顧淵帶著一身酒氣回來,從身後摟住我陷入沉睡時,我甚至懦弱地想,我可以不在意這些,隻要他一直愛我。
然而事與願違。
去年的結婚紀念日,顧淵沒有回來,他說要去外地拜訪顧客,飛機不一定趕得及。
我在家裡乖乖等著,我知道他忙於工作,我主動跟他說,今年不需要禮物了。
以往他都會精挑細選地送我一個禮物,有時是包包,有時是金镯子。
而我都會親手做一個小手工送給他,今年我準備的是一條手鏈。
很簡單的款式,但從設計圖到最後制作,都是我一個人搞定的,花費了好幾個月。
凌晨顧淵終於醉醺醺地趕回了家。
這個紀念日沒有鮮花,沒有餐廳,但我仍然擁抱了他。
那時我想簡單點也無所謂,隻要我們彼此相愛。
顧淵也非常感動,他親吻著我的頭發,對我許諾改天一定補一個像樣的禮物給我。
看到我送的手鏈,他開心極了,立即興衝衝戴在了手腕上。
他緊緊抱住我,臉埋進我的肩上嘟囔著:「老婆送的禮物我好喜歡,我愛你。」
我不由得展開笑顏,捧住他的臉親了親:「我也愛你,顧圓圓。」
盡管做禮物的過程辛苦,但如果能讓他開心,我覺得什麼都值得了。
不過顧淵戴了幾天就沒有再戴了,說是怕不小心弄壞了。
我也沒有在意。
8
沒想到再見到那條手鏈,是在蔡文筱的朋友圈。
男士簡約款戴在她纖細素白的手腕上,有種奇異的衝擊感。
配文寫道:厚著臉皮問某人討來的手鏈真的好好看……
不用放大,我一眼就能認出是我親手打磨的那條手鏈。
設計圖我畫了六七版,親手打磨了幾十個夜晚,我怎麼可能認不出來?
真好笑,我送出去的禮物竟然被轉手送給了另外一個女人。
我情願是顧淵弄丟了。
憤怒悲痛的情緒翻湧如海,心髒突突地疼。
我的心仿佛裂成兩半,一半在瘋狂質疑顧淵出軌,一半在拼命否定這個可能。
我沒有力氣當面對峙,渾渾噩噩回了家。
一直到夜幕降臨,我還呆坐著不吃不喝,許久不動。
顧淵給我打來電話,說有飯局,晚上不回家了。
我還沒回神,木木問道:「飯局是不是帶蔡文筱了?」
顧淵頓了頓,回答:「是帶她了,她對客戶比較熟悉,帶著容易談成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