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連忙回撥回去。
僅僅隻響了兩聲,男人淡漠的聲音從聽筒裡傳來。
「喂——」
他應該還在休息。
聲音聽起來慵懶、沒精神,在這一刻,卻宛如天籟。
05
我眼眶頓時發熱,鼻頭一酸,險些落下淚來。
身體抑制不住地顫抖。
像是將死之人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救我……」
「求你……」
然而沒說幾句話,手機卻突然被掛斷。
黑色的屏幕映出我焦灼的面容。
沒電了……
剛剛燃起的希望頓時被這冷雨澆透。
我自嘲笑笑,他深夜接到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根本不會放在心上吧。
Advertisement
更何況,曾經穿書女當著這麼多人的面狠狠打了他的臉,讓他淪為笑柄。
我們關系並不親近,不過是長輩們牽線搭橋。
他怎麼可能會來?
四周萬籟俱靜,漆黑的雨夜,街上空無一人。
就連居民樓也毫無聲息。
手機開不了機,無法調出導航。
我站在路口茫然無措,不知道要往哪兒走,也不知道現在的時間。
身上的瘀青隱隱生疼,要是被魏栩發現,免不了又是一頓毒打。
心跳再一次劇烈跳動起來,我深呼吸幾次,迫使自己冷靜下來。
可這潑天暴雨宛如一張巨大的網,將我緊緊籠罩在其中。
突然,一輛黑色的邁巴赫打著遠光燈疾馳而來,在我身旁急剎停下。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對方已經開門下車。
刺眼的車燈下,我看不清對方的面容。
隻看見他撐著傘。
寬大的傘面擋去了密密的雨幕。
季牧程垂眸看我。
眸光掃過我時,右手無意識地攥緊了傘柄。
他譏诮一笑,問:「玩夠了?」
我眼眶頓時發酸,張了張嘴,正欲辯解。
他卻側開眼,聲線淡漠。
「玩夠了就跟我回家。」
06
一路上,季牧程沉默無言。
我垂下眼眸,也沒有主動說話。
我不想告訴他,我是如何被魏栩粗暴地對待,又是如何度過了整整一周的黑暗日子。
我不想……讓曾經喜歡的人,看見我千瘡百孔的身體和傷疤。
車外的暴雨冰冷地砸在車窗上。
雙腿傳來一陣涼意,我這才發現,剛剛跑得太著急,隻穿了雙拖鞋和短褲睡衣就逃了出來。
小腿沾滿了雨水和泥點,拖鞋也破破爛爛的。
我從沒有落得如此狼狽的模樣。
出現在季牧程面前的時候,哪一次我不是精心打扮,穿著高定的衣裙?
我小心翼翼地瑟縮了一下身子,害怕自己身上的泥濘弄髒了他的真皮座椅。
適逢紅燈,季牧程踩下剎車。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一條毛毯已經蓋在了我身上。
季牧程給我整理著毯子,聲音平靜。
「蓋上,外面下雨很冷,你穿得太少了。」
我攥緊了毛毯,結結巴巴:「謝……謝謝。」
他抬眸又問:「這麼晚了,和家人聯系了嗎?」
我眸光漸暗,聲音也變得小聲:「沒有,我媽的手機關機了。」
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我輕輕地將屏幕裂成碎片的手機藏在毛毯下,喉頭幹澀:「而且手機沒電了……」
他看著我,並未說話。
隔了半晌,他才緩緩開口。
「半夜兩三點,他們可能都還在睡覺。」
「你家離這裡太遠,我在附近有房子,先去我那兒休息一下。」
「等明天早上天亮了,我送你回去。」
……
第一次,睡了一場安穩覺。
起床的時候,我盯著天花板足足十分鍾。
直到眼眶酸澀,我才松了一口氣。
心裡感到無比慶幸。
真好。
不是夢。
我真的逃離那個魔窟了。
「溫小姐。」臥室外傳來敲門聲。
保姆遞來幹淨嶄新的衣衫,善意地笑著說:「你等會換了衣服,就把昨天的髒衣服給我吧,我先幫你洗了。」
「這套是新的,我才熨過。」
我連忙道謝,衣衫不小心滑落,露出後背的傷疤和紅痕。
保姆見狀一愣。
我趕忙拉了拉衣衫,遮住後背被魏栩家暴的痕跡。
「謝謝,等會兒我換了衣服給你吧。」
等她離開,我低頭看向手裡的新衣服。
是我最喜歡的牌子,也是當季新款。
原本我有一條一模一樣的,卻在魏栩家沾滿了機油和油膩……
換好衣服,臥室外又傳來敲門聲。
我以為是保姆來收髒衣服,趿拉著拖鞋跑過去開門。
門外,是季牧程。
他垂眸看我,一言不發。
我的笑容僵在嘴角。
見季牧程這般模樣,還以為他是不滿我這麼晚才起床。
我連忙解釋:「不好意思,昨天太困了,我、我……」
「溫之黎。」
季牧程眼底暗沉。
他深吸一口氣。
一字一句,說得極慢。
「你身上的傷,是哪兒來的?」
07
房間裡隻有我們二人。
時間在這一刻好像停滯了。
我低垂著頭,不著痕跡地瑟縮了一下身子。
我想,在我離開魏栩的幾年裡,他的面容都會出現在我的噩夢中。
我張了張嘴,露出一個苦笑。
「如果我說,曾經有人佔用了我的身體。」
「你會相信嗎?」
……
我把穿書女霸佔我身體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季牧程。
等我最後一個字說完,房間裡是死一般的寂靜。
季牧程突然伸手想要觸碰我。
我瞳孔一縮,條件反射地躲開。
他的右手就這樣僵在空中。
我愣住。
片刻後,我才苦笑自嘲。
「你看,我已經養成習慣了。」
「就算我的身體離開了那裡,肌肉的記憶卻沒有忘記。」
季牧程收回手,放在身側的右手緩緩握成拳。
「你的傷都是他打的嗎?」
我沉默良久:「是。」
對上季牧程的目光。
出乎意料地,我竟在他的眼中看見了擔憂和恨意。
我連忙踮起腳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為我擔心!」
「隻要我逃出來了,就沒有人能再讓我受到傷害。」
我平靜地笑笑,那笑容卻沒有到達眼底。
「而且,我保證——」
「我絕對不會放過他們。」
08
季牧程親自送我回溫家。
在進屋前,我還在想要怎麼讓年過半百的老人接受穿書女的這個事實。
季牧程像是發現了我的擔憂,他隻扔下一句。
「等會兒我去跟他們說。」
爸媽本來將我拒之門外,還是我弟苦苦哀求他們才讓我進屋的。
我以為季牧程說完之後,我還要再解釋很久爸媽才相信。
誰料季牧程和他們單獨進了書房,等他們再次出來的時候,我媽緊緊抱著我,哭出了聲:「我可憐的女兒……」
我爸也眼眶通紅,不停地說:「受苦了,怎麼會有這樣的事……」
我茫然地看向一旁的季牧程,他朝我笑笑,像是在無聲地告訴我:事情已經解決了。
回到家沒多久,季牧程就帶了一群人趕去了魏栩的住所。
然而卻人去樓空。
他看著雜亂又髒破的房間,白色牆壁布滿了黢黑的機油,空中彌漫著一股難聞的味道。
季牧程突然伸手把我拉到一旁,側身擋住了我的視線,像是低聲哄道。
「我們出去吧,不看了。」
我弟站在屋裡,氣得破口大罵:「那個人呢?!去哪兒了啊?!是不是聽到風聲跑了?!」
房東茫然撓頭:「當時我是和他朋友籤的合同,他朋友又轉租給他的,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每個月的房租他也是給的現金……」
我弟氣得捶胸頓足:「你真是心大啊!就不怕他是個罪犯?那他朋友呢?」
房東:「呃……好像進局子了,聯系不上了。」
我弟:「你真是個人才。」
等我們去到修車行的時候,也被當日的主管告知,魏栩離職了。
我弟為難地看向我和季牧程。
季牧程下車,聲音平靜:「魏栩的入職檔案能否提供給我們看一下?」
「他可能涉嫌犯罪,如果你們不提供的話,到時候警察還要再找你們調查一次。」
主管有些慌張:「這個……我們員工的檔案都在人事處,而且這個涉及隱私……」
他話還沒說完,我直接遞了幾張鈔票過去。
「我們不看其他人的,隻看魏栩的。」
主管認識我,瞪大了眼睛:「哎,你是不是那個……魏栩的女朋友?」
季牧程打斷了他。
「她不是。」
主管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季牧程。
餘光掃過停在我們身後的邁巴赫。
他沉默片刻:「好的,您先在這邊休息一下,我去給你們拿……」
等從修車行離開,我們又去了警局報案。
警察辦案需要時間,我們表示理解。
魏栩是一個防備心很強、很會反偵查的人,不然也不會把我關起來那麼久,無人發現。
忙完已經是晚上了。
我弟訂了餐廳,說什麼也要請季牧程一起吃飯。
「牧程哥,多謝你救我姐姐。」
他鄭重其事地握住季牧程的手。
「以後有什麼事我能幫忙的,你盡管找我,我絕不推辭。」
季牧程笑笑,還未說話。
突然從我們身後走出來一個少女,徑直上前挽住季牧程的胳膊。
那少女年紀不大,我也從未見過。
她卻十分自來熟地朝季牧程笑道:「牧程,你晚上要和溫小姐他們吃飯嗎?」
「我還說咱們好久都沒約會了。」
09
見我愣怔住,我弟湊到我耳旁低聲說:「那個女生叫袁亦萱,是季牧程他媽給他安排的相親對象。」
「之前你當著這麼多人讓他們家下不來臺,你走後,他們家就取消了婚約,故意又給他安排了一個女生接觸……」
季牧程不著痕跡地把手抽出來,平靜道:「袁小姐,我記得之前應該和你說得很清楚了。」
「如果當朋友的話,我很樂意認識一個新朋友。」
「但是如果是談及男女關系,可能我們並不合適。」
袁亦萱卻像毫不在意一樣:「但是你的家人好像並不是這個意思呢。」
她瞥了我一眼,神色自得。
「溫小姐之前當著這麼多人拒絕你,你還想像個狗皮膏藥一樣貼上去嗎?」
「有些事情,並不是靠一廂情願就能違抗天命的。」
我突然笑了起來,上前幾步走到袁亦萱面前。
「既然袁小姐今天也在,來者皆是客,不如一起吃頓飯吧。」
我弟傻了眼,一時不知我是何意。
就連季牧程也微怔,他低聲道:「之黎,你不用……」
「袁小姐想吃什麼?」
我置若罔聞,笑眯眯地說:「前面有一家湘式私房菜還算不錯,嘗嘗?」
這倒是很合袁亦萱的口味,她應了下來。
季牧程微微皺眉,眸光漸沉。
晚上這頓飯,吃得著實有些不是滋味。
袁亦萱很明顯是衝我來的。
在吃飯的時候,她總是有意無意地提起當時我退婚的事,又好奇追問我消失的這段時間去了哪兒,怎麼杳無音訊。
我弟看在季牧程的面子上,不好多嘴,怕說錯話又讓我陷入尷尬處境,隻能求救似的看看我,又看看季牧程。
「啪——」
季牧程放下碗筷,冷聲開口:「袁亦萱,你吃飯的時候,話是不是太多了一些?」
聲音大得在座所有人都愣住。
季牧程顯然已經在發怒前夕,這還是我第一次見他發火的樣子。
我印象中的季牧程,性子淡漠,從未有過動怒的時候。
不愛和人計較,但不代表他沒有脾氣。
我慢條斯理地夾了一筷子菜放在季牧程的碗裡,笑著安慰他。
「沒事,我們不和外人計較。」
這話一瞬間讓他的神色緩和了些。
我又看向袁亦萱,有意無意地說:「之前聽說袁小姐性格很文靜,沒想到這麼愛八卦,而且並不怕生的樣子。明明我們才第一次見,你就已經迫不及待地想要打聽別人的私事了。」
「別人還以為我們是早就認識了呢。」
10
被這麼一打斷,袁亦萱果真收斂了些,等到吃完飯後,大家依次往餐廳外走去。
季牧程冷著臉拉著我快步離開。
走到一半,我們發現袁亦萱不見了蹤跡。
我弟還勸我:「別管她了,估計她回去了。」
「我要是她,我早就跑了,待在這兒跟個電燈泡一樣,尷不尷尬啊。」
我借口手機沒拿,匆匆地回到剛才吃飯的包間。
果然在黑暗的樓梯口看見袁亦萱在打電話。
她神情激動:「媽……怎麼能讓季牧程又去找溫之黎呢?」
「季牧程他媽很滿意我的,你快再跟他媽說一下!」
「就說我們可以先訂婚,我不在乎他之前和溫之黎訂過婚……」
「媽,你聽我說!季牧程脾氣好,人又帥氣,家裡有錢,和我門當戶對,不能再把他讓給溫之黎……」
她話還沒說完,突然看到了我,連忙掛斷了電話。
她佯裝鎮定:「你來幹什麼?」
我朝她笑笑:「趁其他人不在,來和你打個招呼。」
袁亦萱頓時慌亂起來,急急忙忙就準備離開。
「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和我擦肩而過時,我直接從她身後一手捂著她的嘴,另一隻手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脖子。
「你幹什麼?!」
袁亦萱當然沒料到我這個舉動,瞪大了眼睛,拼命想要掙脫。
可她掙脫得越厲害,我手收得越緊。
即便她長長的指甲在我的手臂劃過一道道血痕,我都渾然不知。
這點疼痛,和曾經她犯下的罪行相比,實在是太輕了。
我薄唇輕吐:「你哪兒來的勇氣敢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我不信鬼怪,不信神佛。」
「你明明知道,我要是再見到你,一定會將你碎屍萬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