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陽交界處,有個女仙,隻收留孤魂野鬼。
沒有人知曉她從何處來,也沒有人知道她為何會在這神棄鬼厭的地方一直待著。
直至有一日,來了一個瞎眼小和尚,女仙親自背著他遊過煞氣衝天的幽冥川,邪氣侵體幾乎丟了半條命。
有人問她為何如此?
她悽然一笑道:「他的佛不渡他,便由我來渡。」
小和尚站在對岸猛然回頭,心頭一顫,淚流滿面。
1
我的父王是東海龍王,如果我母親不是西海王妃的話,我大概、可能、約摸著是可以撈個公主當當的。
因著是不倫戀的產物。
自出生起我就被扔在秋花水澤,自生自滅,自給自足。
生我的,跟參與生我的,都沒來看過我。
盡管我有胎裡帶的眼疾,也勾不起他們半分憐惜。
我沒想明白既如此,又何必生我出來。
倒是父王的兩個公主,得了空就來瞅一瞅我這個明顯比她們好看許多、聰明許多的妹妹。
好吧……後面的話是我自己加的。
她們每次來,都要把我的屋子砸得稀巴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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砸得不盡興的話,扭頭還要給我幾下子。
老實說,三百年了,我想過無數種逃走的辦法,可無論怎麼樣,我都隻能待在秋花水澤打轉。
直至那一日,有隻受了傷的鮫人闖了進來。
他吃我的,喝我的,養傷三個月,許諾能助我離開秋花水澤。
我當時就跪下給他磕了一個。
我滿心歡喜,彼時絲毫沒注意到他滿身妖氣。
但其實是我從未修煉過,雖是龍女,一點本事也沒有。
看著鮫人硬生生在空中撕了個裂口,我才知這裡竟然有結界。
而且是隻能困住我一人的結界。
……&%*……
就先罵這麼多。
我的自由生活開始不到一盞茶功夫,就消失得蕩然無存。
鮫人拉著我瘋了似的在林子裡狂奔,老和尚帶了個小和尚,在後面緊追不舍。
「孽障,還不現出原形。」
老和尚木魚敲得梆梆響,很是聒噪。
我跑得喉嚨都要冒煙了。
「他說孽障,是哪個?」呼哧呼哧,我覺得再跑下去我得死一死。
「阿錦,我已兌現諾言,就此別過,若還不死,我們江湖再見!」
說著,在驚恐地看到即將要追上來的和尚後,鮫人幹脆利落地掰開我的手。
非常不義氣的,撒丫子跑了。
去你%&*…
而我來不及剎腳,直接衝著前面寫著「佛」字的牆撞了上去。
昏過去的最後一眼,我看到神清骨俊的小和尚擔憂地撲過來接住我的後腦勺子。
2
南合城已三年未見一滴雨了,土地幹裂,民不聊生。
上至城主,下至百姓,都日日跪在龍王殿裡祈雨。
我醒過來的時候,小和尚盤腿正在念經,耳邊夾雜著門外熙攘的哭聲。
我抬頭,父王的神像正目眦欲裂地低頭瞪著我。
我呼地坐起來,覺得甚是晦氣。
沒見過本人,不代表我不認識他是哪個。
聽到動靜,小和尚睜眼瞥了我一眼,滿是嫌棄。
「從未見過如此沒用的仙人。」
你有用,你本事,你怎麼不坐化成舍利子?
不還是個沒毛的小——和——尚?
這話我隻敢滴溜溜轉著眼睛在心裡罵。
鮫人那麼厲害都被他們追著打,我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孽障,還是夾著尾巴坐小孩那桌吧!
別說,還真別說,齋飯挺好吃。
「大師,您法力高深,就為我們求場雨,救一救這滿城百姓吧!」
城主攜一群幼童,呼啦啦跪一院子。
我扭頭看了一眼父王的神像,隻覺得他模樣很欠抽。
原來不幹人事不光是對我。
「施主求我,還不如去求那位吃了十八碗齋飯的——姑娘!」
我扭頭,環顧四周。
看大家都疑惑地瞅著我?
這位姑娘難不成是說我?
「我不會啊!」我擺手,不是謙虛,這是真不會。
雖然我是龍女,可我是最完犢子的龍女。
「吃人家的喝人家的,讓你下點雨還推三阻四,女施主,做人得講良心啊!」
小和尚眼神嫌棄地又瞪我。
全然沒有出家人該有的慈眉善目。
嘶~我這暴脾氣。
真的是……忍著吧!
眼觀鼻鼻觀心,我決定厚著臉皮再吃幾碗齋飯就走了。
真的要走了。
「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求姑娘發善心。」
「若能求得雨來,你就是這南合城百姓的恩人,我們定會為姑娘立廟塑金身的。」
嗯?
嗯嗯?
什麼?立廟?塑金身?
這誘惑簡直讓人欲罷不能。
此乃多少沽名釣譽的仙人求之不得的事情啊!
誠然,我就是這樣虛榮的仙子。
我以為,做好事不留名才是真好人,幫人做事還享受香火的,皆不是真神仙。
「那我們說好了,以後我的神像,必須比他大,比他好看。」我指著龍王像真誠地提出我的請求。
城主看我一臉認真,迷茫、疑惑地點點頭。
呵~
小和尚在我身後笑出了聲。
「那就請女施主盡快開始祈雨吧!」
小和尚做了請的姿勢,我咽著口水硬著頭皮爬上祈雨塔。
試試吧,萬一成了呢?
沒成也不要緊,我臉皮厚,這事也不丟人。
3
我嗚嗚渣渣花式蹦跶,各種求雨姿勢來了一個遍,風未來,雨也未至。
尷尬地看著塔底下的人,一雙雙渴雨的眼神看著我。
突然間,心底竟生出不忍。
小和尚皺著眉看著我,也是疑惑得很。
這就很難評。
正當我準備放棄的時候,小和尚不知何時也上來了,盤腿坐在我身邊,閉目念起經來。
剛聽,聽不懂。
又聽,還是聽不懂。
再聽,莫名想流淚怎麼回事。
繼續聽,不知不覺我哭得上下抽抽。
「你能不能……別念了……嗚嗚嗚……」
小和尚抬眸看看我,又瞅瞅天,閉上眼睛搓著佛珠繼續念。
木得感情的臭和尚。
我哭得眼睛都痛了,我有眼疾啊,本來就容易看不清東西,再哭下去,我得瞎。
轟隆隆地雷聲震過,大雨傾盆而下。
這麼神奇?
小和尚站了起身,對著我「阿彌陀佛」一句,就拍拍屁股走了。
雨幕中,意味深長地扭頭看了我一眼。
這場大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河裡、井裡都裝滿了水。
我猶如活菩薩被人供起來,每一個人看我的眼神都滿是敬畏。
這種感覺……怎麼說呢,還蠻上頭的。
隻是,我有個疑問,為什麼要讓我哭?為什麼一哭就下雨了?
據我所知,龍族天生並沒有這樣的能力,布雨之術需要後天學習。
而我,確實是從未學過任何術法。
換句話來說,我除了真身是龍,其他的和凡人並沒有什麼區別。
4
我纏著小和尚問了一千萬個為什麼。
他心煩地把木魚敲得比蟬鳴都吵人,就是不理我,一氣之下,我直接砸了他的木魚。
我愣了,為自己的衝動開始後悔,他會不會揍我?
小和尚也愣了,那可是他師傅送他的生辰禮。
所以,他提溜著我的脖領子扔進寺院井裡的時候,我大氣都不敢喘。
反正淹不死,讓他扔一個好了。
「你就在這裡好好反省一下罪過吧,你可知我用那個木魚超度過多少亡魂。」
「你竟然敢砸了它,你怎麼敢砸了它呢!」
小和尚悲憤交加,我恍若覺得,我好似殺了他的心上人。
難不成……這是個正在修煉的木魚?又或許是快幻化成人形?
我開始了大膽的猜想。
不是我離譜,實在是小和尚表情太過於復雜,心痛、幽怨,還帶著咬牙切齒地壓抑著的要打人的衝動。
「還有,我不叫小和尚,我叫玄無,你謹慎些。」
玄無甩著袖子,揚長而去。
冰冷刺骨的井水,比我的秋花水澤還要涼上幾分。
我哆嗦著被撈上來的時候,已經凍得差點死過去,抱著玄無溫熱的身體就是不肯下來,他慌亂地把我扒拉到地上。
紅著臉指責我:「你知不知羞啊!」
大概真的氣到了,耳根子都紅了。
我哆哆嗦嗦抱著身體,楚楚可憐地看著他,嘴唇子都凍得青紫。
玄無略愧疚地熬了棗姜茶給我。
有些嫌棄地看著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就不知道自己出來嗎?」
我委屈啊!
「井裡有鎖龍陣,我出不來啊!」
玄無眉頭緊皺,看我的眼神更加疑惑。
「那陣法至少荒廢了有百年,況且,它原本也威力不大,鎖個井龍王都堪堪不足,你怎會連它都出不來。」
「那我也想知道是為啥?」大大的眼睛,全是疑惑。
玄無被我看得不自然起來,扭過頭猛搓佛珠,嘴裡阿彌陀佛地不停饒舌。
三日後鮫人被老和尚提溜著脖領子扔在地上。
氣喘籲籲道:「跑啊,你怎麼不跑了?@#&......」
小和尚看了一眼目瞪口呆的我,無奈開口:「師傅,出家人不得口出汙穢之語。」
老和尚長舒一口氣,道:「阿彌陀佛,罪過,罪過~」
鮫人看著一臉餍足吃齋飯的我,瞬間搞清楚局勢,抱上我的大腿,求我再救他一次。
小和尚不耐煩地扒拉開他抱在我腿上的手道:「男女授受不親,你自重些吧!」
我不覺得有什麼,這幾日已習慣他這副神戳戳的樣子了。
老和尚卻眸光流轉,看我的眼神一下子就警覺起來,甚至還帶著討厭。
我:「?」
啥也沒幹啊!
5
鮫人說他冤枉,南合城三年大旱真跟他沒關系,可老和尚言之鑿鑿,有理有據。
鮫人被封進百妖潭的時候,我扯著嗓子告訴他:「不管怎麼樣,我都相信你,壞事不是你做的。」
他扭頭笑得比哭還難看,無聲地訴說著對我的感謝。
呵~
玄無一臉嗤笑,說我人還怪好的。
我撓著頭不好意思地說,我向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