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顫抖著手籤了字交了錢,在手術室門口心焦不已。
過了大約一小時,我妹才被推了出來,麻醉還沒散,正在昏睡中。
一整晚,我都陪在她身旁,看著她身上青紫的傷痕,說不清自己此時到底是何感受。
睡夢中她一會兒大喊大叫著救命,一會兒又吼著「畜生」「豬狗不如」「誰都別想碰我姐」之類的話。
這般鬧騰了一整夜,到了第二天清晨,趙茹楠才睜開眼睛。
她一看見我,立刻就抓住了我的手:「姐你快走,他們要殺了你!」
「誰?誰要殺我?」我拿著早飯的手一抖,再次震驚了。
「李昊文!那個畜生,他欠債還不上,就讓我來求你借錢。我不肯,而且爸媽也說了你不會借的。所以,所以他就找了爸爸……他說……」
趙茹楠說到這裡,眼中仍有驚恐,咽了口口水道,「他說要我們一家聯手,殺了你,這樣我們就能繼承你的財產了!」
我聽得目瞪口呆:「他有這膽子?」
「姐你不知道,那人就是個瘋子,是個魔鬼!他說如果我們不幹,他就讓我也去接客,給他賺錢還債!他說他手上有好東西,控制我們一家子輕而易舉,我急了,就跟他吵了起來,沒想到他抡起凳子就跟我動手,我是跳窗逃出來的。我沒跟你開玩笑,那個人渣他真的做得出來的!
「所以,姐,你趕緊跑吧,別讓他們找到你。他們都已經瘋了!」
我還是不敢相信:「爸媽……也同意了?」
「嗯!」趙茹楠點頭如搗蒜,「李昊文說他願意入贅,說我肚子裡的孩子以後生出來跟我們家姓,咱媽可能還猶豫,但是咱爸當場就點頭了!他說當年沒守住那寡婦肚裡的兒子是他這輩子最大的遺憾,要是還能抱上個姓趙的大胖小子,怎麼都行!」
我聽完,抹了把臉,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可就在此時,我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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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電顯示正是我爸。
16
我爸說來給我送家裡剩下的行李,順便帶點餃子過來給我吃。
我讓趙茹楠在醫院裡好生待著,還拜託助理照顧著她。
等我回到住處的時候,我爸已經拎著保溫盒在樓下等我了。
「你上哪兒去了,大清早去你公司都找不到你人。」我爸似乎有些埋怨等我等久了。
換作以前,我肯定不會對他這句話有什麼猜想。
但是此刻,我看著他有些躲閃的眼神,意識到他是在套我的話,看我有沒有跟我妹見過面。
「陪客戶應酬喝多了,在酒店住了一晚。」我一邊回答,一邊開門讓他進去放東西。
「女孩子家家的整天陪人喝酒,不成體統……你東西我給你放這兒了啊。這是你媽包的餃子,還熱乎著,你趁早吃。喝了酒肚子裡得墊點東西。」我爸說完,就給我打開了食盒。
隔著老遠我就聞到了荠菜味,還挺香。
我點了點頭,在餐桌邊坐下,拿起筷子後又放了下來。
「怎麼了,嫌棄我們老兩口嫌棄到東西都不吃的地步?」我爸一看我又站了起來,立馬急眼了。
我拿了紙巾作幹嘔狀:「有點兒反胃,先去廁所吐一下。」
「死丫頭片子,一天天在外邊浪!叫你喝酒,喝死你得了!」我爸也不走,就留在門口罵。
我關上廁所門就報了警,輕聲對接線員道:「我懷疑有人要殺我,麻煩你們過來一趟。」
雖說是懷疑,但事情也可大可小,警員還是來了。
他們一進門,我爸就作勢要跑。
但他老胳膊老腿也跑不動,很快就被按在了地上。
餃子被拿去化驗了一下,裡面有大量的冰毒,按我妹的說法,應該是李昊文提供的。
隻要我吃個幾隻,這會兒應該就已經人事不省了。
到時候我爸再在我家把殘局收拾下,然後說我吸毒過量意外死亡,也不是沒可能。
不愧是李昊文跟我爸這兩個沒文化沒見識的人渣想出來的殺人方法,實在是低級。
當天,滿心以為即將事成,正在家裡吞雲吐霧的李昊文就也被抓了進去,警察還在他家裡搜出了不少毒品。
我媽聽到消息的時候瘋了一般趕來警局,拉著我就哭號:「那是你爸啊,你怎麼能這麼狠心!你知道殺人是什麼罪嗎?!」
「是啊。」我冷眼看著她,點了點頭,「那是我爸啊,你說他怎麼能這麼狠心?他知道他準備殺的是誰嗎?」
我媽張著嘴看了我良久,最終全身脫力般跌坐在了地上。
17
這件事,我媽雖然知道,但沒參與,律師說定不了她的罪。
我爸殺人未遂,這罪名躲不開,得收監等待判決。
李昊文的罪名就多了,故意傷害,教唆殺人,吸毒販毒,還詐騙賭博,數罪並罰估計最終將判得不輕。
我媽在我公司樓下跪了一天求我籤諒解書,我沒理。
路人看見這情形都指指點點,所謂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沒多久大家就都知道了個大概。他們夫妻倆以前最看中的面子,此刻碎了一地。
但是沒多久她就不來求我了。
因為我爸在收監時被查出了艾滋病和肝癌晚期。
雖然保外就醫了,但我和我妹都沒去看過他一眼。
倒是我那個媽,心甘情願去了醫院照顧他。隻是聽看管的人說,我媽時而對他溫柔體貼,無微不至,又時而對他指責謾罵,甚至動手打他。
才不過一個月,我爸就承受不住身心雙重打擊,在一個深夜無聲無息咽了氣。
我爸葬禮上,來的人不多,但我媽說我爸一輩子好面子,臨走也不能太砢碜,所以還是大辦了一場,隻是那豆腐飯都沒幾個人來吃。
倒是在我妹開著那輛保時捷趕到葬禮現場的時候,出來了好些鄰居和親朋圍觀。
表哥給我轉述那天的場面:「當時你爸的屍體就停在靈堂裡,茹楠把那輛車開到了靈堂前,然後抡起錘子就開始砸車。嘖嘖,八十萬啊,最後就成了一堆高級廢鐵。」
有人拍下了當時的視頻。
視頻裡,茹楠一邊砸一邊哭,嘴裡罵個不停:「當年你們偏心我姐,說我不中用隻知道玩將來沒出息,不管我也不愛我,就連我被校園霸凌求你們救我的時候,你們都說我活該!因為我不中用,不中用的人就是要被唾棄的!
「後來,我終於接受了你們不愛我這個事實。無所謂啊,那我自己愛自己好了,反正我也不缺兩個神經病的愛!可是你們卻又開始變了,沒完沒了地作妖!
「給我錢,又給我首飾,在我面前說我姐壞話,說她不上交收入給你們養老,又在她面前惺惺作態裝得多慈愛的樣子!好了,一聽她不結婚了就要給我買車,給我廠子,還要給我找婆家,要頂好的婆家!媽的,誰給你們的臉啊!
「我跟我姐成了今天這樣,都是你們兩個人渣害的!你們愛誰或不愛誰,都隻看那人能給你們帶來多大的收益。你們這種人,怎麼配當父母啊?死了好,死了才幹淨呢!我跟我姐也就解脫了!」
罵到這裡,那車也已經被砸得差不多了,我媽跪在那輛車前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我妹卻隻是扔了錘子,抹了把淚,看著她冷冷道:「你當年罵我跟我姐撺掇你離婚是要拆家。可如今這家是怎麼散的,你自己也看見了吧?」
說完,我妹便大步離開了靈堂,任憑我媽在她身後哭喊,都沒再回一次頭。
18
三個月後,我外婆和舅舅籤字,送我媽去了精神病院。
據說那天葬禮結束後我媽就瘋了,總在家對著空氣說話,一會兒喊我的名字,一會兒喊我妹的名字,說咱們娘仨在一塊多好,媽媽這婚算是離對了。
外婆跟我說:「你媽是犯了癔症呢,就是醫生說的那種精神病。她現在啊,時常犯糊塗,糊塗的時候拉著人就說她已經跟你爸離婚了,說離的時候你十二歲,你妹兩歲,就是你爸第一次出軌那時候。她說這婚離得值呢,為了孩子也得離啊,離了後帶著倆女兒,那日子過得多好,一個賽一個的聽話孝順呢,你上了一本讀了研究生,你妹也當上了老師,都可孝順她了,比全村的兒子都強。
「但是醒著的時候,又沒完沒了地哭啊,拿腦袋撞牆,悔啊……說當初怎麼就沒狠下心離了呢?她該死什麼的……哎。」
外婆搖著頭,用紙巾擦了擦眼角,哽咽道,「作孽啊,真是作孽……」
我沉默地聽著,沒說話,也不敢說話。
我怕一說話, 鼻頭就忍不住發酸。
後來,我帶著我妹去了趟精神病院。
我妹站在院外那棵梧桐樹下, 看著我媽在院子裡呆呆地坐著曬太陽,對我喃喃道:「姐,所有人都知道李昊文是個人渣, 但我就是要跟他,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說實話,我還真是挺好奇的。按理說我妹也不傻,不該那麼犯蠢才是。
但我妹卻說, 「因為當初, 他們霸凌我, 把我堵在學校垃圾站旁邊逼我吃狗屎的時候,沒有一個人救我,就連爸媽事後都說肯定是我哪兒做得不對礙人眼了,否則人家不會無緣無故這麼對我。隻有李昊文, 他經過了,然後拉著我就走了。」
說完, 她又開始搖頭,「嗐, 你看我, 說這幹什麼呢。他倆說得對, 我就是不中用,不然怎麼這麼容易就被騙走了。」
就這麼著,她的學業也被耽誤了,基礎沒打好,最後隻念了個民辦大專。
「莫「」趙茹楠一聽, 一臉意外地看著我:「你不嫌棄我?」
我挑眉:「那就看你表現了。要真是不中用,卷鋪蓋走人唄, 我又沒損失。」
她聞言笑了:「那怎麼行,我不能給我姐丟人!」
後來,她真的做到了。
進了公司,她自告奮勇進了廣告組, 那麼多年網絡達人倒是也沒白當,出了不少新點子,也學了不少新知識,還自考了本科學了廣告專業。從前能睡到下午兩點的人,現在天天七點就起床給我做早飯,然後和我一塊去上班。
三年後, 公司淨利潤達到了八百萬,我倆相約去提了車。
我妹拍著新車的引擎蓋對我說:「姐我跟你說, 那保時捷我當時就覺得土, 咱爸非要買來充門面。現在看來,我這氣質果然還是更適合這粉粉嫩嫩的小車車。」
我刷卡付錢, 嘲諷她沒品位。她卻反過來笑我的商務車是老頭車。
我怒了:「誰是老頭?」
「你啊!隻有老頭才開這種車!」
「我女的!」
「行行行,那以後叫你老娘,啊哈哈哈……」
「揍你!」
「我錯了,姐我錯了, 你御姐, 御姐行了吧!」
「這還差不多……」
「姐,你說,要是我生在一個正常家庭,我會碰上一個什麼樣的人?」回去的路上, 我妹看著車窗外路過的一對小情侶,喃喃發問。
「別想那麼多。」我拍了她腦門一下。
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
本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