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國寶級醫學專家,國家獎勵我一個純金茶壺作為退休禮。
返鄉的高鐵上,因為不肯給孕婦讓座,我被她誣陷盜竊,嚷嚷著說那個壺是她家祖傳的。
看著壺體內壁「中南海制,金老雅鑑」幾個大字,我陷入了沉默。
1
「同志,你是不是坐錯了?」
本來捏著手機眉飛色舞的女人聽我這樣說,馬上沉下臉,一轉頭看向窗外。
對了三遍,我確認這是自己的座位。
我以為她沒聽到,輕拍了她的肩膀一下:「小同志,這是 15F ,你的座位是幾號?」
沒想到,她猛地甩掉我的手,惡狠狠地盯著我:「你管我幾號?少動手動腳,我可是孕婦,有個三長兩短你賠得起嗎?」
然後繼續對電話那頭道,「老公,按姑奶奶的級別,以後咱們家人出行也該有專車吧?我可不想再和癟三擠一輛車……」
我不愛偷聽電話,低頭看到女人腹部微微隆起,確實是懷孕了。
惻隱之心微動。
9:50……時間尚早。
車廂裡隻有稀稀拉拉三五個人,我在旁邊的 15E 暫時坐下,閉目養神。
兩天前我終於卸任,臨行前,我跟秘書小董通宵核對了這些年我研究出的秘密藥方,這都是國家保密配方,出不得錯。
我已經 78 歲了,隱姓埋名幾十載,好在後輩頗為熱情,激動之餘,我毅然決定返鄉,做回兒時的劉阿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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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謝絕了各方盛情,帶著國家獎勵我的小金壺,獨自踏上返鄉的車。
幾夜無眠,上車前我已經非常疲憊。
但我剛閉上眼,耳邊就炸開一聲大叫:「走開!我兒子要坐這!」
睜開眼,一個四五歲的小男孩站在我不遠處。
孕婦用盡力氣推了我一把。
我是練家子,她猛地一推,我條件反射般繃緊全身,把力氣全集中在身上,孕婦被彈開,直接壓在男孩身上。
「嗚嗚……媽媽,她打我!」
2
孕婦起身後指著我罵道:「我說你這人有沒有公德?為什麼欺負小孩子?」
她直接扣了頂大帽子在我頭上。
我不由得打量她一眼,實事求是道:「是你想推我,自己被彈開壓到了他。」
孕婦理直氣壯:「推你怎麼了?這麼多地方,你為什麼非坐我兒子的座位?」
這話就有些好笑了。
「你把座位還給我,我自然會讓開。」
孕婦瞪著我:「座位給你?那我去哪坐?」
男孩抹著眼淚,惡狠狠盯著我:「你是壞人!欺負我和媽媽!」
說罷哇哇大哭起來。
此時,不少人湧入車廂,聽到這話紛紛向我投來不滿的目光。
一個牽著小女孩的婦女走進來,看了眼孕婦,驚訝道:「老天爺!你是網紅『家有倆男寶』吧?哎呀我特喜歡你,今天真榮幸見到真人了!」
孕婦得意揚揚:「呦,我還真是紅,出個門還遇到粉絲。
「不過我快改名了,以後叫『聖手家裡人』。」
我心一動。
返鄉前,國視特意給我安排了一場專訪,我躲在幽暗的燈光中,接受了一場不出面的訪談。
訪談結束,小記者向我討教駐顏術,說從身形看,說我 30 也有人信。
還熱心地給我注冊了視頻賬號,我玩不轉,但也不想拂了她的美意。
那個賬號,好像叫什麼……「國醫聖手」Ṭũₐ。
婦女在 15C 坐下,轉頭看著我嫌棄道:「我看你年紀輕輕,怎麼專挑孕婦孩子為難?你沒孩子嗎?做人還是留點餘地!」
我?年輕?
想當年,如果我放棄學業,也走結婚生子這條路,怕是可以把她生出來。
但我很快明白了。
墨鏡、口罩、帽子……
臉上的皺紋遮了個嚴嚴實實,出現誤判情有可原。
我無奈:「我可不年輕,也確實沒孩子,但這個座位是我的,我要回座位沒什麼問題吧。」
孕婦見有人撐腰,撫摸著肚子譏諷道:「怪不得我老公讓我小心些,有的人可能就是見不得別人懷孕,唉這個世道,嫉妒心強的人太多了。」
說罷就抱著手機,安心調低了座位,又對著手機道,「煩死了,等姑奶治好了省領導的病,咱家可就是更高不可攀了,到時候就是鐵路局來家裡請我,我還不一定坐呢!」
眼看車廂人越來越多,空位所剩無幾,我不想糾纏,轉身尋求列車員的幫助。
3
列車員不鹹不淡,低聲要求孕婦母子出示車票。
沒想到,孕婦捂住了耳朵大喊大叫:「不!我就不給你看!」
周圍乘客有人受不了,讓她注意影響。
她竟然開始飆英文罵起人來。
「Go up!
「我懷孕了,F**k you!」
……
說著就張牙舞爪地衝乘客揮舞著拳頭。
終於,孕婦發泄累了。
列車員皺眉看向我:「要不,你坐別ƭù⁽處去?她確實不太方便。」
剛才被罵的乘客不樂意了:「哎你怎麼辦事的?幫橫不幫理嗎?」
孕婦不為所動,竟然反過來指著乘客鼻尖罵:「你少沒事找事,跟你有幾毛錢關系,趕緊滾!我姑奶可是大人物,敢得罪我,我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乘客見她這麼橫,猜想可能女人背後真有什麼大人物,此事也確實與他無關,就認了慫。
列車員一攤手:「我也沒辦法啊,她不給我看票,我總不能搜孕婦身吧?」
我要求呼叫乘警,列車員一撇嘴:「至於嗎?」
我用投訴威脅,她才不情願地呼叫了乘警。
一見穿著警服的乘警,小男孩哇的一聲哭出來:「叔叔,別抓我媽媽,票在我這,給你們看。」
說著掏出兩張票。
孕婦見狀,聲音都劈了叉:「你傻吧?他們敢拿我一個孕婦怎樣?」
男孩嚇得馬上噤聲。
乘警管我要走高鐵票,核查三張票根時, 15C 的婦女憤憤不平指著我:「看把孩子嚇得!不就是一個座位嗎?至於糾纏不休?人家大網紅,懷著孕帶著孩子,你這樣不依不饒真的很過分!」
然後諂媚地看向孕婦,「你家裡有啥子大人物啊,讓老婆子開開眼?」
「哼,大人物是對別人而言。其實就是個寡老婆子,我老公隨便一個電話,屁顛屁顛跑回來。哎你問這麼多幹嘛,跟你有什麼關系?」
婦女坐了個三連位,她旁邊是剛才在她懷裡那個五六歲的女孩,靠窗的是位年輕女人,正攬住女孩肩膀。
女人皺眉,沒好氣道:「媽,少說兩句。」
正巧乘警表示,我的座位就是 15F 。
而這個叫李金花的孕婦,和她兒子劉子航兩人隻有一張坐票 15E,剩下一張是無座票。
我看這婦女是個熱心腸,便對她道:「你這麼想巴結她,不如把座位讓給她?」
婦女趕忙坐了回去,眼神躲閃:「我……我這麼大歲數了,怎麼能讓座呢?」
我指著靠窗的女子:「她年輕,她來讓?」
女子怪異地看了我一眼。
我又指著中間小女孩,笑笑:「小朋友,那就得你讓了。」
小女孩眼中露出惶恐。
婦女臉一紅:「她沒買到票是她的問題,跟我們家有什麼關系?為什麼非讓我們幾個讓座?」
我也神色一正:「那跟我有什麼關系呢?為什麼倒成了我糾纏不休?」
靠窗女子突然情緒爆發,惡毒地盯著她媽:「吳秀梅,讓你多管闲事,少說幾句能憋死嗎?我已經很累了!」
婦女這下完全癟了氣,再沒吭聲。
4
在將她驅趕下車的威懾下,李金花隻好起身。
但她嘴沒闲著,不幹不淨地罵著。
乘警表示,商務座還有空位,她可以補差價去坐。
李金花嚷嚷:「補什麼補?要不是她在這鬧,我站一站就過去了。現在我被吵得肚子疼,搞不好要流產,必須由她給我買一張商務座!否則我告到中央!」
她指尖幾乎戳中我眉心。
乘警乜斜她一眼:「不舒服?我可以安排你就近下車,去醫院檢查。
「但我提醒你,如果查出來你在裝病,醫藥費和新車票的錢,要你自己承擔。」
乘警表情嚴肅,定然不是玩笑。
李金花一時有些猶豫。
我觀察李金花面色,並無大礙。
但醫者最忌被罵草菅人命,縱是當年橫穿於交火雙方戰地,我也沒被如此羞辱過。
我坦然坐在 15F,淡淡反擊:「流產?為了這胎男孩,你已經流了太多次了,這一胎天天用保胎藥吊著,說這種不吉利的話,不怕應驗嗎?」
5
李金花臉色瞬變:「你怎麼知道?」
她臉上劃過一絲恐懼,「你是什麼人,為什麼這麼了解我?是不是知道我家有大人物,想綁架我勒索?」
我不答反問:「半路夫妻不好做吧?還是收斂收斂脾氣,不然,你和這個大兒子的日子,以後會更難過。」
李金花臉上已經出現駭然的神色。
眾人也都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
其實推斷出來很容易。
她面色蒼白,滿頭花發,大熱的天裹著厚厚的外套,身上卻無汗,是流產過多的典型徵兆。
況且,她手裡抱著一個透明文件袋,裡面的檢查單清晰顯示孕 8 產 1。
她撥開我的手時,我輕搭上她的脈,已摸出所懷是男胎,且胎盤盤根錯節,深深扎入子宮,是用過量保胎藥的結果。
她已經有一個兒子,還對再生一個兒子這麼執著,隻有我說的這種可能。
但我不會解釋給她聽。
李金花獨自發了會兒呆,沒再糾纏我。
她倒也沒走遠,不一會兒,她一把將小男孩從 15E 拎起來,一屁股坐下來,低聲呵道:「你弄丟的座位,還好意思坐著?」
小男孩唯唯諾諾,站在過道委屈地癟著嘴,發出抽抽搭搭的聲音。
李金花不為所動。
車廂安靜,小男孩的聲音發顫,讓人心裡怪不是滋味。
不少乘客向李金花投來鄙夷的目光。
李金花不免煩躁起來,而對我看透她這件事,又充滿恐懼。
亦怒亦燥中,她情緒非常容易崩潰。
終於,她失控了,把滿腔怒火對準了我。
「有座了不起嗎?這麼愛坐以後坐輪椅去唄!
「對別人隱私這麼感興趣,是不是詐騙犯啊?國家就該把這種人都槍斃!」
估計是這麼罵不過癮,突然,李金花掏出手機對著我。
高聲道,「家人們,都來看看,這就是不給孕婦讓座的玩意兒,還跟蹤偷窺我家隱私,我今天必須給她上一課,咱是全網 30 萬粉絲的大 V,惹到我,她今天算踢到鐵板了!」
我因為工作原因,對鏡頭很敏感,下意識就去遮擋面部。
李金花冷笑:「這時候知道害臊了?早幹嘛去了,這麼不要臉的事都幹了,還怕讓我們看看臉?捂這麼嚴實,是不是恐龍啊?」
說著就伸出手,想要拉下我的口罩。
我的手機此時響了起來,一看來電顯示。
是組織的秘密號碼,我一把打掉李金花的鏡頭,接通了電話。
「金老,網上出現了一些您的不利言論,需要組織出面解決嗎?」
對面是我退休前的秘書小董,這孩子就是這樣,永遠這麼及時,永遠這麼誠惶誠恐。
我輕笑安慰:「我能搞定。」
說罷就收了線。
按滅屏幕的瞬間,發現一個軟件的提示。
點擊打開。
嚯!
短短兩天,我的社交軟件竟然擁有了千萬粉絲。
雖然不知道這是什麼量級,但比起李金花說的「全網 30 萬粉絲」,應該還是挺厲害的。
6
李金花氣炸了,指著手機說我損毀她的財物。
而我隻是輕輕推了一把鏡頭,連個指紋都沒留下,根本談不上損失。
「叮!」
手機收到孫輩的短信:【姑奶奶,今晚接風宴 F 領導也來,這是給您和咱劉家面子!Ṱŭ̀₄就是他有個頑疾,您順手給看看吧!】
我一怔,心裡有些不舒服。
一旁的李金花不依不饒,她對著鏡頭聲嘶力竭:「國家鼓勵生育,可就是因為社會存在這種老鼠屎,才讓我們不敢生。說小了她是欺負我,說大了就是跟國家政策作對。大家都來看看,這個不顧中華傳統美德,不懂尊老愛幼的敗類長什麼樣!」
突然,我有點想要捉弄她一下的心思。
「不用了。」
我輕言道。
「用不著費心,我自己摘。」
說著,我站起身,輕輕取下口罩,又摘掉墨鏡。
最後,把扣在頭頂的貝雷帽取下,一頭銀發瀑布般瀉下。
車廂的空氣仿佛停滯了三秒,緊接著,就是激烈的討論聲。
「天吶!這……是位老人家啊……」
「這老人說話的腔調,好像我剛關注的國寶級專家『國醫聖手』啊!」
「不可能,聖手還能來擠二等座?就是一位普通的老人罷了。」
「也是!這李金花還說人家不懂尊老愛幼,人家怕是能把她媽生出來,打臉了吧?」
……
李金花見狀,臉都氣綠了:「呸!她配冒充ẗųₓ『國醫聖手』嗎?」
她本來覺得,雖然她佔座有些理虧,但終究是社會弱勢群體,絕對是站在道德制高點上。
沒想到,論起尊老愛幼,我可比她有理多了。
她氣鼓鼓道:「你白頭發是染的吧?看你身形,也就三十來歲,是不是故意扮老詐騙啊?我老公說了,現在人就愛詐騙孕婦!」
我舉起身份證,遞給一位旅客:「您給看看,我有沒有造假。」
小姑娘大聲念出了我的身份信息:「劉阿花,1946 年 1 月 7 日出生。」
車廂出現此起彼伏的倒吸冷氣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