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驕傲地抬起下巴:「呦,你們也知道害怕啊?肯定是我賬號裡的粉絲為我發聲了吧?
「我就說嘛,無非就是一些誤會,隻要她出錢給我補足商務座的票錢,我可以刪掉視頻。」
乘警看了眼她遞過來的手機,冷冷道:「不是你,我問的是擁有千萬粉絲的『國醫聖手』賬號!」
「什麼?」
李金花的手僵在半空。
我掏出手機,打開賬號:「同志,你說的應該是我的賬號。」
列車長很是鄭重地接過手機,一番查驗後,臉上露出抱歉的神色。
我才知道,這個賬號剛剛上傳了車廂內的完整視頻,還原了事實真相。
至於視頻來源,肯定是小董的手筆。
現在,網友群情激昂,紛紛@鐵路局,要求給一個說法。
上級領導特別指示,必須處理好此次「事故」。
甚至中南海的電話也特意打過來,過問此事。
列車長滿頭大汗地轉達完,狠狠瞪了女列車員幾眼,又是連連致歉:「金老,抱歉對您造成困擾,這全是我工作失職,還請您諒解。商務座已經為您準備好了,您跟我過去吧。」
我見狀正欲起身。
就聽李金花大叫:「不可能!你們騙我!她身份證叫劉阿花,如果她姓金,這屬於用假證,你們別欺負我沒文化!」
乘警一步上前控制住她,指著一個名為「家有倆男寶」的賬號問她:「李金花,這是你賬號嗎?」
Advertisement
李金花看了眼手機,懵懂地點點頭。
「對啊,我 30 萬粉絲都看著呢,你要是敢……」
「既然是你無誤,那我現在正式通知你,你涉嫌尋釁滋事,汙蔑國家工作人員,惡意傳播虛假信息,跟我們走一趟。」
李金花嘴張得大大的。
尋釁滋事?
她不就是想佔個座嗎?至於嗎?
她還懷著孕,這些人怎麼敢這樣對她?
她 30 萬粉絲呢,這乘警一點都不怕輿論嗎?
最重要的是,最近很火的「國醫聖手」,是她老公的爺爺的堂妹,這麼親的關系,這些人還敢得罪她?
她趕緊點開手機,卻發現賬號已經被封,私信卻炸了。
我的千萬粉絲全部湧入她的賬號,鋪天蓋地的謾罵讓她兩眼一黑。
「我……賬號怎麼了?不能封啊,我孩子奶粉錢還指著它呢!」
可哪有人理她。
列車即將進站,乘警準備押著她下車。
李金花已經嚇傻了,她慌忙打開手機:「我給姑奶奶打電話,你們一定是搞錯了!」
幾秒鍾後,我兜裡的手機應聲響起。
李金花愣愣地盯了我幾秒,幾乎是瞬間就垮了,她帶著哭腔抓住我的褲管:「姑……奶奶,你咋……咋是你,咱們是大水衝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你快幫幫我,我錯了,你別讓警察帶走我。」
乘警卻打斷她:「李金花,你歪曲事實汙蔑金老,還差點盜走國家送給金老的國禮,已經不是普通糾紛這麼簡單,如果你還一味糾纏,後果隻會更加嚴重!你要考慮清楚。」
李金花已經嚇得臉色煞白:「我不是……」
乘警看向我:「金老,李金花的賬號歸屬寶華傳媒,該公司名下的賬號皆被封存,他們老板也第一時間刪除了視頻,請您相信,我們一定會配合上級盡全力消除影響。」
殺人不過頭點地。
這樣處理我已經知足,便點點頭,準備聽從安排換個車廂。
李金花卻突然跪在地上。
「寶……寶華的賬號,都……都沒了?
「那……俺男人,還不得瘋了?」
……
我沒明白她什麼意思,列車靠站了,一行特警已經等在列車門口,氣勢洶洶地看向車內。
李金花頓時尿了褲子,她嗷嗷大喊:「姑奶奶,我是大發的老婆啊,你快救救我!
「警察同志,我是她孫媳婦,這是我們一家人鬧著玩呢!不信你們問她。」
警察手下動作停下來。
其實,我早就意識到,眼前的李金花就是我所謂的「家人」。
但這樣的家人,還不如沒有。
我打定主意,對警察說:「她不是我的家人,請按規矩辦事吧。」
警察衝我一點頭,頭也不回押著亂叫的李金花走了。
女警也帶著小男孩緊隨其後。
車廂再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12
「奶……金老,別走,還想請您再幫我閨女看看病。」
我回頭,看到 15C 的吳秀梅滿眼乞求地盯著我。
「金老,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家裡全靠孩子她媽掙錢,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們一老一小也不活了……」
她聲音越來越小,眼裡滿是愧疚與後悔。
另外幾名乘客也開口。
「金老,這是我媽,今年 80 了,這次也是去瞧病,您方便的話能不能給搭搭脈?」
「金老……」
我看著一車廂期待的眼神,轉頭對列車長道:「多謝美意,我在這個車廂就可以。」
說罷,不顧列車組的勸說,我執意開始為乘客義診。
列車組工作人員無奈,隻好承擔起維持秩序的工作,因為其他車廂乘客聽說我在這後,也一股腦鑽過來求義診。
我自是樂此不疲。
這不光是我看家的本領,更是我立足的基本。
大夫,永遠不會拒絕病人。
等車到達時,我已經連續看診 6 個多小時,但奇怪的是,我不但不累,精力反而更加充沛。
下了車,我特意沒接劉大發的電話,一個人徑直回了老家。
到達老屋時,已是傍晚。
劉大發發了幾百條信息,打了一百多個電話。
說什麼領導生氣了。
又說什麼公司完蛋了。
還說自己要絕後了。
最後威脅我:【我是你這世上唯一血親,你不幫我就是不幫老劉家,有你這種敗類簡直是老劉家的恥辱,你不怕死了下地獄?】
我冷笑。
回了一條:【凡我所救,皆為我生命之延續。有你這種敗類親戚,是我此生唯一的敗筆。】
然後就拉黑了他。
餘暉下,兒時那些斷斷續續的回憶湧入心田,我沉沉睡去。
再次醒來,我是被小院中的吵鬧聲吵醒的。
推門看去,卻是一行警察。
13
「金老……」
為首的警察欲言又止。
小董卻從人群中鑽了出來。
我直言:「請直說吧。」
小董開口:「金老,劉子航陷入了重度昏迷,李金花說,是您提供的飯菜有毒。」
我趕到醫院時,李金花的肚子已經平了。
因為這起意外,她被暫時釋放。
原來,她的視頻賬ŧų₅號所屬公司老板,就是她現任老公劉大發。
劉大發公司所有賬號被封,幾年的心血付諸東流,氣得在辦公室大罵。
後來,警察通知他將劉子航帶回家。
對這個繼子,他自然沒什麼感情。
所以孩子肚子疼了整整 16 小時後,他才將人送去小診所,診所大夫又拖了幾小時,看情況不妙才送去了醫院。
可孩子早就陷入了重症昏迷,直接進了 ICU。
警方暫時釋放了李金花,她剛到醫院,就被劉大發一腳踹在肚子上。
肚裡 5 個月大的孩子,就這麼沒了。
由於胎盤植入太深,她也摘除了子宮。
可她也不知道怎麼鬼迷了心竅,面對警方質問,硬說是自己撞上了劉大發的腳,劉大發躲過一劫。
但劉子航就沒這麼幸運了。
李金花躺在輪椅上,見我來了,硬撐著身體指著我道:「就是她!她給的吃的有毒,害得我兒子中毒了!我這輩子就這一個孩子了,你賠我兒子!
「老公,你快替子航報仇!」
順著她的指尖,我看到了劉大發。
後者抬起頭,冷冷看我一眼。
原來這就是我的遠房親戚。
他看向李金花的表情也淡淡的:「又不是我兒子,跟我有什麼關系?」
李金花一愣:「什麼?你不是答應過我,隻要我把現在家庭放在第一位,你絕不會虧待子航嗎?」
劉大發氣不打一處來:「我兒子、公司都沒了,妹妹也因為你被停職,沒讓你賠錢就不錯了!」
李金花愣了,臉上一絲血色都沒有。
我無暇顧及她。
因為躺在床上的劉子航,面色黑紫,指尖也顯出墨綠色。
這是長久下毒的結果,隻是之前毒素沉澱少,皮膚上沒有顯症。
下毒之人本來做得天衣無縫,但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小診所的庸醫用了相克的治療方法,把早應該排出去的毒物固化到身體裡。
突然,監控儀爆發出尖銳的報警聲。
劉子航的心率血氧在不可控制地下降。
李金花捂著頭尖叫:「大夫,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滿屋的醫生趕緊忙起來,但收效甚微,機器的鳴叫絲毫不止。
我取出藥箱,準備上前。
小董拉住我,用眼神示意我不要管。
我搖搖頭,拍了拍他的肩膀,從箱子裡掏出三根針。
施針後,劉子航吐出一口黑血,面色逐漸紅潤,血氧心率逐漸恢復。
李金花大哭:「姑奶奶!」
我制止她:「別叫我姑奶奶,我沒有你這門親戚。」
「是,是,謝謝金老,我該死,該死啊!」
我推開她看向她身後。
那團穢物中,儼然見到一塊綠豆餅。
警察馬上取證,送去檢驗。
「綠豆餅……這……是劉大發經常給子航做的……」
李金花如遭五雷轟頂。
「怎麼,怎麼這樣對我……」
然後從輪椅上跌落下來,撲通一聲跪倒在我面前,「金老, 我求你,救救子航, 我後半輩子隻有他了啊!」
我搖搖頭。
「毒性太深, 最好的結果也是終生痴傻。」
李金花聞言, 死魚般的眼睛仿佛眦出眼眶:「你,是因為我之前……」
我打斷她:「你根本不配影響我的判斷。」
李金花不再說話。
突然, 她蜿蜒著爬向劉大發:「禽獸!害我兒子!我……殺了……」
卻被劉大發一腳踢開:「晦氣玩意兒,老子要和你離婚!你欠我的, 一分也別想抵賴!」
說著作勢要走,但他被正走進來的警察攔住。
因為——快速檢驗結果出來了,綠豆餅中含有劇毒, 具體成分還待進一步檢測。
警察將李金花扶回輪椅。
劉大發無所謂道:「這是專門做了毒耗子的, 我公司人都可以做證, 誰知道他偷吃了?
「這孩子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媽到處佔便宜,他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死了活該!」
我全部注意力都在劉子航身上,並未注意身後。
不知什麼時候,李金花突然一聲尖叫,繼而, 就傳來劉大發的慘叫。
我猛然抬頭, 就看到李金花半掛在劉大發身上, 嘴巴死死咬住劉大發脖子。
鮮血噴薄而出。
警察趕忙上前想分開兩人,可警察越用力, 李金花咬得就越狠。
不久, 劉大發就兩眼一翻,全身癱軟跌落在地。
李金花看著已經沒了氣息的劉大發, 露出一嘴血牙:「哈哈哈……沒有人能欺負我,除非是死人,哈哈哈……」
……
14
我和大夫檢查了劉大發,已經沒有回天的可能。
李金花被警察帶走,等待她的將是漫長的牢獄生活和毫無希望的未來。
劉子航沒有其他親人, 隻好進了福利院。
福利院資金有限,不可能對他進行任何康復治療,隻能維持一個生命基本體徵。
如此下去, 他的生命不會超過三個月。
但這和我沒有關系。
我這一輩子,救過無數人。
當然也見過無數生命在我面前流逝。
對生命,我始終心懷敬畏。
但面對這幾個「親ṱũ̂ⁱ人」的消逝,我內心竟然毫無波瀾。
從醫院出來, 我購置了不少藥材, 再次踏上返鄉的車。
在老家,我繼續開展義診,每天門庭若市, 好不熱鬧。
但我自己的能力終歸有限,於是便把網絡賬號賺的錢提取出來,專門用於捐助患者用藥,也算運行得當。
每每夜深, 我坐在庭院吹風賞月把玩著金壺時,我才驚覺前半生已恍如隔世。
如今,良田美景相伴。
我總算真的做回兒時的劉阿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