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可是你好像……不愛自己。】


【請你多愛自己一點吧。】


我看著雪地裡一串串的小梅花。


忽然很想哭。


小貓好像天生就有愛人的能力。


明明是它們在愛我。


它們卻說,感受到了我的愛。


「可是……」


我張了張嘴,慢慢垂下了眼睫。


「我不是一個很好的人類。」


不要對我這麼好。我不值得。


一隻小貓爪搭上了我的手腕。


冰涼、柔軟。


是奶牛貓警長。


【人類,你的手很涼。】


它歪著腦袋打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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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輕喵了一聲。


【你在傷心,為什麼?】


我尚且能藏在身體的傷心。


因為這句話決了堤。


我渾身都在顫抖。


連孟夏被嚇得緊緊摟住我,都渾然不覺。


「我沒有辦法成為一個世俗意義上成功的人、一個完整的人。」


我的父母不愛我。


我沒有學會如何正確地對待自己。


我不知道怎樣接納我的存在。


幾個月前的那個晚上。


我對年年說,我是一個殘次品人類。


我是發自內心的、這樣覺得的。


原生家庭給我帶來的傷痛如附骨之蛆。


時至今日仍出現在我的噩夢裡。


出現在我身體應激的本能裡。


提醒我,我不配被愛。


幾隻小貓聚著小貓頭想了想。


復又看向我。


【可是……】


眼淚從眼眶掉落的時候。


視線裡出現了小貓們明亮的眼睛。


它們是那樣認真地告訴我——


【你不必成為什麼很厲害的人。】


【隻要你存在,貓就會愛你。】


【貓很高興你的存在。】


社會的邊角料,小貓的小驕傲。


我下巴上掛著一滴淚。


呆呆地看著小貓們。


小貓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


我早就凍僵的肢體仿佛被喚起了知覺。


大腿上溫暖下陷的,是小貓們的體重。


身邊緊緊抱住我的,是我的朋友孟夏。


小貓、孟夏,她們對我的情感都是一樣的。


我生命都不用做。


隻要存在就好了。


隻要存在,就會被愛著。


我忽然淚流滿面。


我這個幸運的家伙,原來隻要存在,就可以被愛啊。


9


開春的時候,我把小貓們帶去醫院做了絕育。


然後辭去了繁忙的工作,盤下一間寵物用品店。


開店之餘加入了本地的動物保護組織。


從事救助之類的工作。


我想,這些活潑矯健的小生靈治愈了我。


我也想為它們,為它們的族群做點什麼。


日子又暖又長。


一天天地往前走。


這天,我正和同事抓捕一群在小區稱王稱霸的獅子貓。


忽然接到林林的電話。


林林是我招的寵物店員工。


負責店裡的洗澡業務。


順帶著幫我看店。


「顧姐,你媽媽把年年接走了。」


「她讓我和你說,今晚記得回家吃飯,給你煲了你最喜歡的山藥排骨湯。」


我握緊了手機,渾身冰涼。


電話那頭的林林渾然不覺,喋喋不休。


「她還說你弟弟也養了貓,還從店裡拿了好多罐頭走。」


……


時隔五年,我再次回到了這個家。


我爸我媽我弟,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地吃著晚飯。


聽見開門的動靜。


我媽頭都沒抬。


「回來了。」


「自己去盛飯。」


我站在原地沒動。


定定地看著她。


「我的貓呢?」


我媽掀了掀眼皮。


「明天你去和小勇見一面,認識一下。」


「媽就把貓還給你。」


認識一下,然後閃婚嗎?


一味妥協,我喪失的東西隻會越來越多。


我冷靜地和她攤牌。


「我不會去。」


「這是我的人生。我想做什麼,不想做什麼,你無權置喙。」


她生氣地把筷子拍在桌上的剎那。


我抓住了腳邊跑來、顧耀祖的貓。


顧耀祖瞬間跳了起來。


「顧盼你幹什麼?!」


「你給我把貓放下!」


我看向那隻貓。


「他們把我的貓藏到哪裡去了?」


小貓著急地咪嗚咪嗚。


【人,你快去。】


【他們把那隻貓送給小區裡的醉鬼了!】


我瞳孔一縮。


小區裡的那個醉鬼,在很長一段時間裡,是我的童年陰影。


他穿著一身不知什麼動物的皮毛做的褂子。


身上總有一股奇怪的味道。


我曾見一個家長嚇唬他的小孩。


「你再不聽話,我就把你的小狗狗送去給那個叔叔下酒吃。」


聽到那句話後。


我連著做了一個月的噩夢。


夢裡都是那個老醉鬼咧著口黃牙。


嘴唇油膩膩的、嘎吱嘎吱嚼著暗紅的肉。


他的腳邊,是一張不知道是什麼動物的,雪白的皮。


飯桌上,我媽氣得怒目圓瞪。


「顧盼!你今天敢走出這個門——」


顧耀祖的貓小心地扒拉著我的胳膊。


【人,你快走,你可以挾持貓當作貓質。】


我小聲說,「謝謝。」


逃出這個家的最後一刻。


忽然頭痛欲裂。


我總覺得。


在這個被我視作地獄的家裡。


我的懷裡,也曾經有過一隻這樣柔軟的小東西。


10


我抱著顧耀祖的貓,敲響了醉鬼的門。


無人應答。


可我分明聽見裡面有剁東西的聲響。


我接著拍。


半分鍾後,剁東西的聲音停了。


裡面傳來醉鬼不耐煩的聲音。


「誰啊?!」


我深吸一口氣,笑嘻嘻道。


「叔,是我,我媽讓我給你送下酒菜。」


門狐疑地開了個小縫。


露出醉鬼渾濁的眼睛。


看見我懷裡掙扎的肥貓。


醉鬼眼前一亮,朝我伸手。


「好孩子。」


我龇牙咧嘴地按著貓往裡擠。


「叔,這貓撓人,我給您抱進去。」


醉鬼醉醺醺地搓著手。


把門拉開一點,又一邊打量著我的臉。


「你是顧老三那女兒?」


我眉眼一怔。


「叔,你認得我?」


記憶裡,醉鬼隻存在於大人的恐嚇裡。


我從未見過他。


醉鬼「嗐」了聲。


「你現在可比小時候懂事多啦。」


「那時你媽送我一隻貓,給我下酒吃。」


「結果你耍賴,非哭著說那是你的貓,找我要。」


「我就納悶了,骨頭我都啃幹淨啦!哪裡找貓賠你啊小姑娘?」


腦中「轟隆」一聲。


我僵在原地。


隻覺得全身血液都往頭上湧。


懷裡的貓焦急地拍我的手臂。


【人!人!你怎麼了!?】


【清醒點!我們還要去救你的貓!】


我想起夢裡曾造訪的那隻藍眼小白貓。


……我想起來了。


我曾經、確實有一隻小貓的。


11


它叫小咪。


是一隻耳聾的藍眼小白貓。


它不嫌棄我買的最便宜的貓糧。


一見到我就高興地喵喵叫。


它通人性。


會送我上學,接我放學,陪我寫作業。


比起消失的爸爸、偏心的媽媽和任性的弟弟。


這隻小貓更像我的家人。


後來有一天放學。


我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小咪。


那一天我跑了很久回家。


從未有一次覺得,回家的路這樣漫長。


門開了。媽媽抱著弟弟在沙發上看電視。


我渾身都在發抖,連帶著聲音也在顫。


「媽媽,小咪呢?」


媽媽眼皮都沒有掀。


她輕描淡寫地說。


「送給醉鬼下酒了。」


媽媽把我的貓送走。


隻是因為她覺得,我愛小貓,遠勝過我愛弟弟。


也遠勝過我愛她。


我衝進醉鬼家的時候。


地上酒瓶倒了一地。


混亂裡,我分明看見一張完整的、雪白的皮毛。


這張小貓皮的主人。


在今天早上的時候,還腳步輕快地送我上過學。


它和往常一樣搖著尾巴和我說再見。


竟不知那就是訣別。


醉鬼正癱在沙發上打飽嗝。


看見我,笑出一口黃牙。


腦子裡有一根弦斷掉的聲音。


我當場就瘋了。


撲上去和醉鬼扭打起來。


等我媽收到信趕來的時候。


冷眼看著滿臉是血的我。


隻淡淡說了句。


「就這麼傷心嗎?」


「一隻小畜生而已,能比你的媽媽和弟弟更重要嗎?」


「等你媽死的那天,你也不會哭成這樣吧。」


我呆呆地看著眼前面目可憎的女人。


「媽媽,你為什麼要丟掉我的貓?」


「我恨你一輩子。」


「我永遠、永遠不會和你和解。」


說完我就暈了過去。


醒來時,和小咪有關的記憶忘了個幹淨。


我媽被那一幕嚇到了。


怕我想起來和她恩斷義絕。


從此也不敢在我面前提起。


人世熔爐,小咪就如一縷煙,消失在我的生命裡。


而日子還是一天一天往前走。


隻是唯一不同的是。


我從此討厭一切小動物。


尤其是貓。


……


原來我討厭的不是貓。


我討厭的是那個沒法保護小貓的、弱小的自己。


是那個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寵物被吃掉,而無能為力的女孩。


天邊殘陽如血。


醉鬼笑嘻嘻地湊上來。


盯著我懷裡瑟瑟發抖的貓流口水。


「閨女,把貓給叔吧?」


夕陽餘暉熔進我瞳孔中。


十五年前的小咪。十五年後的年年。


這間屋子,這個人,都沒有變化。


我輕輕笑了起來。


「好呀,叔。」


「不過叔叔這裡,還有別的貓吧?」


醉鬼見我磨蹭半天。


大概也猜到了些什麼。


「小姑娘。」


他哼笑起來。


「原來要從叔叔嘴裡搶肉啊。」


醉鬼眯了眯眼,有精明的光一閃而過。


「不過,叔叔這裡可都是品種貓,你要得起嗎?」


我按下隨身的錄音筆。


12


我花光了卡裡所有的積蓄。


從醉鬼那裡帶走了所有的貓。


下樓的時候,正遇見氣喘籲籲的孟夏。


「顧盼!」


她停下腳步。


驚魂未定地將我打量了一遍。


「還好還好,我還以為你要做什麼傻事。」


我抿了抿唇。


我沒有告訴孟夏。


我差一點就要殺了那醉鬼。


隻是我在廚房掂起刀的時候。


我聽見了年年的聲音。


它在喊——


【媽媽。】


我拿著刀,呆呆在原地站了幾秒。


如夢方醒。


我並非孤身一人了。


到樓下時。


一個穿著校服的小姑娘正焦急地在尋找著什麼。


「咪咪、咪咪。」


「咪咪,你在哪裡——」


貓籠裡,一隻小白貓忽然撲騰起來。


我心領神會。


向小姑娘走了過去。


「咪咪!」


小姑娘看見貓。


哭著把臉埋進貓肚子裡。


「對不起,是我沒有看好你……」


小白貓委屈地咪嗚咪嗚叫。


我站在旁邊看了半天。


孟夏小聲問我。


「在想什麼?」


我輕聲道。


「在想,我曾經也有一隻小白貓。」


它叫小咪, 是我唯一的家人。


電光火石間, 有什麼東西從我腦中一閃而過。


這一次, 我捕捉到了它。


那是我決定收養年年的那個晚上。


夢裡那隻小白貓, 最後對我說,卻被我忘卻的話。


它說——


【貓不怪你。】


【貓還是小小貓的時候就跟著你了。】


【你愛了貓的一輩子, 貓很圓滿。】


晚風吹過我的鬢角,夕陽西下。


遠處的小姑娘抱著失而復得的小白貓。


嘀嘀咕咕說著悄悄話。


我仰起頭, 竟是流淚了。


13


在把小貓們送回家後。


我也將顧耀祖的貓放在家門口。


它禮貌地晃了晃尾巴。


【再見。】


我也對它說。


「再見。」


轉身離去。


人人都說, 家是遮風擋雨的地方。


可我離開家後。


發現外面根本沒下雨。


顧耀祖的貓, 全家人都愛它,從來沒有人說要吃。


說到底, 他們不過是欺負我而已。


此生,恩斷義絕,再也不見。


年年輕輕地喵了聲。


【媽媽, 我們回家吧。】


我擦幹眼淚。


「嗯!」


我們回家去。


回自己的家去。


我穿過荊棘和泥濘。


也會建造起自己的花園。


庇佑自己的小貓。


風雨不侵。


14


當晚, 我去派出所報案。


不久後, 醉鬼以敲詐勒索的罪名,被警方帶走。


而我堅持不諒解。


我這些年工作下來,卡裡的積蓄不少。


醉鬼即使退贓,剩下的刑期也足以把牢底坐穿。


我想, 小區裡那些有寵物的孩子們。


他們不必再害怕,也不會再有童年陰影了。


一審結果送達那天。


我和孟夏已經搬到了別的城市。


開始了全新的生活。


我依舊開了一家寵物店。


做著動物救助的工作。


律師給我發的消息時。


我正從午睡中醒來。


對著判決書發了很久的呆。


就在剛剛的那場夢裡。


我又一次夢見了小咪。


它看上去在喵星過得不錯。


漂漂亮亮的小白貓就站在我面前。


我嚎啕大哭。


「小咪,我好想你。」


小咪安靜地看著我。


在夢裡, 它終於能聽見我的聲音。


良久, 它輕輕地喵了一聲。


【貓很高興, 你已經學會愛、思念與別離了。】


【你是貓最喜歡、最看好的人類。】


【你一定會有很長、很幸福的一生。】


醒來時, 我下颌掛著一滴淚。


年年盯著看了幾秒。


湊上來用舌頭舔掉了。


【媽媽。】


年年歪著頭瞧我, 尾巴高高翹起。


和夢裡的小咪一樣高興。


【你的眼淚, 有一點點苦, 也有一點點甜。】


【可以告訴貓, 你夢見了什麼嗎?】


原來眼淚不一定是苦的。


人在幸福和釋懷的時候。


也會掉眼淚啊。


15


臨近年關,孟夏帶著大包小包住進了我家。


除夕這夜她喝多了。


醉得東倒西歪朝我笑。


「其實小顧盼。」


「養貓不是為了讓它愛你,而是為了讓你愛它。」


「所以, 我撿回了年年貓。」


我怔愣良久, 旋即釋然。


孟夏說的是對的。


恨無法戰勝恨。


但是愛可以。愛帶來的勇氣可以。


而年年, 像奇跡一樣降臨在我的生命裡。


給了我去愛的勇氣。


孟夏沒骨頭似的靠過來。


欣慰地捏了捏我的臉頰。


「你瞧。」


「年年把你養得很好。」


是嗎?


我下意識看向鏡中的自己。


蒼白的面孔有了血色,眼中也有了光。


愛給生靈塑造血肉。


讓一切都有聲有色。


我對著鏡中的自己笑了笑。


鏡中人也回以一個燦爛的笑容。


年年爬到我身上踩奶。


這小貓師傅態度很好。


一邊踩一邊問我。


【貓這樣做, 會讓媽感覺溫暖一點嗎?】


我輕聲道。


「會的。」


隻要你出現, 我就會感到溫暖。


我已經不會為了打翻的牛奶而哭泣了。


我的救贖, 我的解藥, 我的小貓。


這是我們一起度過的第一個新年。


此後歲歲年年。


還有很多很多年。


窗外爆竹聲聲。


煙花盛放時,我雙手合攏,悄悄許了一個願。


孟夏就坦然接受了我腦子壞了的現實。


「【【」我希望小咪在喵星當一隻開開心心的小貓。


……


我把爛醉如泥的孟夏扶到床上。


轉身,就見年年亦步亦趨跟在我身後。


【貓剛剛看見媽對著煙花許願了!】


【媽許了什麼願望呢?】


我如實以告。


年年想了想。


【貓也希望貓永遠不死。】


它靈巧地翹著尾巴。


【這樣, 貓就能永遠陪著媽,給媽擋災。】


【媽也不會失去媽的小貓。】


我將它抱進懷裡。


「可是年年,我不要你給我擋災。」


「我要你健康平安。」


「咱們三個一起活很久很久。」


年年蹭著我的下巴。


嘰嘰咕咕的,不知道在念叨什麼。


我把它放在爛醉如泥的孟夏的肚子上。


「那就這麼說好了, 咱們拉鉤。」


「一百年,不許變。」


年年愣了愣。


對著眼前這種神秘的儀式思考了一下。


然後用毛茸茸的尾巴纏住了我的小指。


【嗯!拉鉤!】


【一百年,都不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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