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倆都認為自己是人中龍鳳,對方是臭水溝裡的爛泥鰍,配不上自己。
說白了,我爸是普信男,我媽又是普信女。
也算天生一對了。
兩人就這麼吵起來。
吵著吵著就動手。
我爸推搡了我媽一下。
我媽把張賜寶往我懷裡一塞,就向我爸撲過去。
「敢打老娘,老娘跟你拼了!」
我爸之前已經打過一架了,這會兒再打,我媽會拒絕煮午飯。
所以他吼了一聲「好男不跟女鬥」,就跑出去了。
我媽還在罵,罵了我爸,又罵我。
我覺得她又可恨又可憐。
對她訴說嫁給我爸的痛苦,我一點兒也不能感同身受。
「篤篤篤!」
突然響起敲門聲:「張得貴,我們是社區民警,請開門!」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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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嚇了一跳,指著我罵:「你個死丫頭真的報警了?你爸還沒打上你,你報什麼警?如果你爸坐牢,我怎麼辦?」
我好笑:「你不是恨他嗎?他坐牢,你就自由了,可以嫁一個好男人。」
她氣得吼:「你胡說什麼?他再不好也是你爸。」
我去開門。
我媽急忙給我爸打電話:「你別回來!死丫頭報警了,警察已經來了。」
我爸說:「好好,我先躲躲,你給警察說明,我沒打她。」
「知道。」
我好笑。
看吧,在家裡有多兇,在警察面前就有多慫。
我打開門,看見兩個警察帶著一個男人。
那男人看見孩子就情緒激動,拍拍手:「兒子,來!」
張賜寶看看他,張開雙手撲了過去。
我大為詫異,這孩子是他的?
我媽緊緊抱住不給:「什麼啊?這是我外孫。」
警察問:「誰生的?」
我媽將我一指:「當然是我女兒生的。」
警察看向我:「你生的?叫什麼名字?」
「我女兒叫張錯,三十歲了,不能生孩子嗎?」
警察不理她,繼續問我:「張錯是吧?你丈夫是誰?」
我媽又搶答:「她沒丈夫,沒結婚,隻生了孩子,去父留子了。」
警察嚴厲起來:「我在問你女兒,你不要一直插話。」
我媽頓時慫了,給我遞眼色,示意我撒謊。
孩子一直在掙扎,卻掙不脫我媽的懷抱,哭起來。
我媽還是不給。
我先問:「警察小哥哥,如果拐賣孩子會有什麼後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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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嚴肅地回答:「拐賣兒童,視情節輕重,處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並處罰金,這孩子是你……」
我立馬搖手:「不是我,我沒有拐賣孩子,我回來家裡就有這麼一個小孩,我媽說是她領養的。」
我媽也嚇著了:「我沒有拐賣啊!是孩子媽媽送給我的,她離了婚,又患了癌症,說沒辦法養了,才送給我。」
男人趁她慌亂抱走了孩子。
警察問:「有收養手續嗎?」
「沒有,我不知道要辦這個。」
我媽轉頭罵我:「你讀過書,知道也不告訴我,你個死丫頭是不是想害我?看到我坐牢你就高興了?」
他們歷來就喜歡推卸責任。
不是我的錯,也要蓋在我頭上,來顯示他們的正確。
警察說:「你們來派出所做個筆錄。」
我說:「我就不去了吧?」
我媽馬上拉我:「你也去,本來就是給你領養的孩子。」
她是害怕,想讓我給她壯膽。
警察說:「既然是給你領養的孩子,你也來做個筆錄。」
我隻得跟去。
路上,我媽一直絮絮叨叨,說我三十歲了不結婚不生娃,丟盡了他們的臉。
還讓警察給她評評理,她幫我領養孩子有錯嗎?
說著,她突然跑到抱孩子的男人面前,問:「小伙子,你現在是單身吧?」
我知道她要做什麼,忙阻止她:「媽,你別亂說話!」
「什麼亂說話,我關心一下這小伙子有錯嗎?」
男人搖頭:「我有孩子,怎麼算是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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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激動不已:
「有孩子沒關系啊!
「你跟你老婆不是離婚了嗎?
「那你現在沒有老婆,我女兒也沒有男人。
「你們正好是一對。
「如果你們結了婚。
「我女兒有了孩子,你的孩子也有了媽。
「不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嗎?
「你覺得怎麼樣?」
我恨不能把我媽的嘴巴用封口膠封起來。
我把她拉過來:「你幹什麼啊?見個男人都推銷你女兒,你當我是物品?」
她沒好氣地說:「你但凡有出息給我帶個女婿回來,還用我操心?」
她又追著那男人說我的缺點。
「我這女兒從小就懶,又笨,榆木疙瘩一樣,戳一下動一下。又嫌嘴,這樣不吃那樣不吃,所以不長肉,瘦得猴子一樣,嫁得出去才怪!如果我是男的,我也不要她。」
那男人都聽不過意了:「你這麼說自己女兒,不怕她自卑?」
我媽大著嗓門說:「她自卑?你是不知道,她臉皮厚得很,比城牆倒拐加炮臺還厚,所以從小就皮實,再打都不怕。結了婚,她不聽話,你盡管打,多打幾次就服了。」
警察開口了:「你這當媽的,哪有這麼說自己女兒的?家暴是違法行為,不說丈夫不能打妻子,就是父母也不能虐待兒女。」
我忽然想哭。
如果我們小時候在鄉下,有人告訴我這句話多好啊!
那我挨了打,或者爸媽不管我,不給我吃飯,我就去派出所找警察叔叔。
他們一定會幫我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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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媽面對警察的訓斥,卑微地笑著說:「不打,不打,我是嚇唬她的,我哪裡舍得打她?女兒是我身上掉下來的肉,打在她身上,痛在我心裡。她從小到大,我連一根手指頭都沒有碰過。」
這句話,讓我看到了我媽最虛偽的一面。
我冷笑一聲:「隻是沒打死而已。」
「這丫頭,我打你也是因為你不聽話,用樹條輕輕拍了拍屁股,灰都沒有拍掉。」
進了派出所,做筆錄的時候,我才聽明白,這男人是孩子的舅舅。
他說孩子從生下來就是他帶著。
前段時間他出差了,讓他姐姐照顧一下孩子。
哪知等他回來,他姐已經把孩子送人了。
他怕我們不給,才報的警。
我替他慶幸,如果不是警察陪著他來,他鐵定抱不走孩子。
我媽又嚷起來:「不是你的孩子,你憑什麼抱走?」
孩子舅舅說:「憑他跟我一個戶口本。」
我拽我媽一下:「人家有血緣關系,你吵吵什麼?」
我媽又悻悻地說:「舅舅畢竟隔了一層,沒有爹媽的娃娃可憐哦!」
沒人理她。
做完筆錄,我快步離開派出所。
我媽追出來,拉住我說:「你去跟那小伙子談談,就說你和張賜寶有感情了,你喜歡娃娃,以後想經常去看看張賜寶,向他要個聯系方式。」
我甩開她的手。
她又抓住:「去啊!他沒有結婚,還是處男,你死丫頭三十歲了還能撿這個大便宜,我本來以為你隻能嫁個二婚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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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就在我們後面,她的每一個字,人家都聽得清清楚楚的。
我惱火地喊:「你一天天說我給你丟臉,你看看你有臉嗎?想兒子你自己生啊!我爸不行你找年輕男人生去,總逼我幹什麼?」
吼完我甩開她跑了。
我媽在身後大聲叫罵,我充耳不聞。
我溜達到街上,看見滿街都熱熱鬧鬧的。
家家戶戶掛著大紅燈籠。
人們興高採烈地購買年貨。
明天就是除夕了,但這歡樂的海洋卻不屬於我。
我也不想吃這頓注定我會受氣的年夜飯了。
我來到車站,準備乘動車離開。
這時,我的電話響了,是我姐打來了。
他們回來了,還有半個小時到站。
我心裡的憤怒煙消雲散,湧起巨大的喜悅。
姐姐總能治愈我心裡的傷,她是我的救贖,帶給我母親般的溫暖和愛。
我在車站等到他們出現,衝過去和姐姐緊緊擁抱,眼淚卻情不自禁地滑落。
姐姐拍著我說:「他們又惹你了?別理,把他們當空氣好了。」
我擦了擦眼淚說:「不是,我想姐姐。」
剛見面,我不想讓不愉快的事籠罩在姐姐心頭。
姐姐四十歲了。
她的女兒都十七歲了,青春靚麗,活潑可愛。
我問:「你們怎麼突然回來?」
姐說:「女寶要讀高三了,到時候要回戶口所在地參加高考,我們早點帶她回來熟悉一下這邊學校的情況,還要辦理轉學手續。」
「噢。」
我還以為我姐也是我媽打電話騙回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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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聊幾句,我的電話響了,是我爸打的。
我接了。
他大聲吼道:「張賜寶讓人抱走了?那是老子的兒子,是我的親兒子!」
我第一眼看到孩子那跟我爸相像的眉眼,就懷疑是我爸的私生子。
沒想到竟是真的。
我冷淡地說:「你去派出所報案吧,讓警察幫你追回來。」
「報案就報案,我的兒子,憑什麼讓人搶走?」
電話掛斷了。
姐問:「怎麼回事?他還有個兒子?」
我講了情況,說:「不清楚是不是他的,但那孩子的眉眼,跟他確實有一點像。」
姐呵了一聲,說:「他能耐了,六十五歲還能生個兒子出來,媽沒有鬧?」
我搖頭:「媽被蒙在鼓裡,不過現在可能也知道了。」
我姐深為了解地說:「那他們又要打架了。」
侄女興奮起來:「打架?我們快去看熱鬧。」
我姐好笑:「我跟你小姨千方百計想躲開,你還要往攏湊。」
這孩子當年離開的時候才五歲,可能已經忘記了她外公外婆跟她父母大吵大鬧的事。
「我要看嘛,老師不是總說我寫作文不生動嗎?我好好觀察一下他們吵架打架的樣子,寫一篇精彩絕倫的佳作。」
我們大笑起來。
為了滿足孩子的願望,我們陪她回去吃瓜。
到家的時候,兩人還糾纏在一起。
我媽罵我爸負心漢,不要臉。
我爸罵她生不出兒子,說他隻是想有個兒子傳宗接代。
我們幾個人進門,他們也不理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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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倆打架吵架的時候,眼裡隻有對方。
別說我們兩個當女兒的,就是親戚來了,他們也照打不誤。
我們也不拉不勸,我把買的瓜子花生拿出來,招呼姐姐姐夫坐下,一邊吃一邊觀戰。
他們打架從來不會像打我們一樣,扇巴掌或者用腳踢。
而是我媽低頭彎腰撞向我爸。
我爸躬著身子抱住她的腰。
就這麼較勁。
然後嘴裡不停互罵。
小侄女看著看著就沒興趣了:「這打架怎麼寫?」
我笑起來:「你看到的是什麼樣,就怎麼寫。」
那兩人抱累了,放開走過來。
我媽端起我給姐泡的茶,一飲而盡。
我趕緊另外泡一杯。
我姐跟他們打了招呼,說:「你們六十多歲的人了,怎麼還打打鬧鬧的,有話不能好好說嗎?」
我媽氣呼呼地罵:「怎麼好好說?他隻說那是他的兒子,又說不出是誰給他生的,我跟他這麼多年了,死老頭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竟然養小三。他怎麼這麼不要臉?」
姐問:「爸真養小三了?」
我爸說:「哪有養?就睡過一次。」
「睡一次就懷上了?做過親子鑑定嗎?真是你的?」
「肯定是我的,張賜寶第一眼看見我就笑,不是我兒子,他衝我笑什麼?」
我撇嘴:「我第一眼看到他,他也笑了,你們不是說他是我的兒子?」
「那不是為了不讓你媽吃醋嘛!」
我媽踹了他一腳,又開罵。
我問:「你去報警了嗎?」
我爸悻悻地說:「報了也沒用,人家要那什麼鑑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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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姐好笑:「你連親子鑑定都沒做,就敢說那是你的兒子。那你叫你兒子的媽來啊!她總能證明孩子是不是你的。」
我爸被提醒了:「對哦,我可以找她來。你死丫頭怎麼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