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下反應過來,這可能就是江思雨所說的「系統」。
江思雨著急道:「什麼意思?」
系統說:【之前穿越我們用的都是剛死之人的身體,但是這次出了 bug,把你投放到未死之人身上,構成違規操作,主系統那邊已經斷開和我的聯系了。】
江思雨這才反應過來,出大問題。
可是她剛剛選擇脫離這個世界,我的身體已經開始排斥她的靈魂。
她馬上就要變成真正的孤魂野鬼。
她又哭又鬧:「你說怎麼辦!這下全完了!」
【宿主你別急,我檢測到西邊十五裡有一具落水的屍首,不如我們先暫住在她身上,然後我再想辦法和主系統聯系。】
江思雨不滿,「你就不能把顧雲棲趕出去嗎?這個身體我都用習慣了。」
我心下一驚。
趕緊主動迎合身體對我靈魂的吸力。
【不可以,本來滯留這個世界就是主系統給我們違規操作的懲罰,如果再待在顧雲棲身上,我們真的永遠回不去了。】
江思雨這才不情不願同意。
我回到自己身體,睜開眼的第一秒,就招人去西邊去打聽,有沒有人起死回生,或是落水救起後性格大變的人。
還真讓我打聽到了。
隻不過這個人有點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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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城西七巷賣油郎的姑娘,李夢璋。
賣油郎懶漢一個,還給李夢璋這個苦命的姑娘添了個黑心眼的後娘。
小小年紀要走街串巷賣油不說,回家後隻能睡柴房,平日裡飯都不給吃飽。
這樣的日子挨到及笄,後娘嫌她礙眼,給她應了一門親事。
三十五歲的坡腳老漢,比賣油郎還大兩歲。
李夢璋想不開就投了井。
賣油郎夫妻倆正為無緣坡腳老漢的彩禮捶胸頓足之時,李夢璋睜開了眼睛。
據湊熱鬧的人說,這李家丫頭一坐起來眼珠子就滴溜溜四處亂看。
待看清周遭情況後,又哭又鬧。
嘴裡還嚷著什麼——
「把我送回去!」
江思雨擅長舞弄風花雪月,從沒體驗過平頭百姓的日子。
想到這裡,我隻覺萬分有趣。
情愛於李夢璋的處境來說就是一道催命符。
這位來自後世的人該如何取舍呢?
我很好奇。
馬車外的雨聲越來越大,拉車的老馬不願前行,我們隻能尋了一處屋檐避雨。
春杏放下簾子,小臉皺成一團:
「小姐,瞧這勢頭,今天怕是趕不到青山庵了……」
「誰告訴你我要去青山庵。」
聽我這麼說,春杏瞪大眼睛。
顧家這麼對我,我若還是聽他們的,那我之前受的罪全是活該。
如今,我有了新的打算。
「去公主府。」
9
「雲棲姑娘請回吧,公主今日不便見客。」
朱紅的大門外,桂嬤嬤喂我吃了一嘴閉門羹。
春杏急得直跺腳,「嬤嬤,我們小姐曾是殿下閨中密友,您還未稟報怎知殿下不願見小姐?」
嬤嬤斜眼看過來,眼睛黑洞洞的,似要把我看穿。
「不是老奴怠職,此間道理,想必雲棲小姐最是清楚。」
是了。
這事我自然清楚。
自從江思雨佔住我身體,對公主和其他貴女遞來的帖子視而不見,反而流連於紈绔公子常出沒的青樓酒坊。
有一次,公主前來尋「我」。
江思雨穿著男裝窩在美人懷中,對著公主打起酒嗝。
「哪裡來的小美人,來讓小爺我親一個!」
天家顏面豈容如此踐踏?
兩碗醒酒湯灌下去,江思雨清醒過來。
隻是她仍不覺得自己冒犯了別人,滿嘴:「你是皇家的女兒又怎麼樣?大不了你砍了我腦袋,讓大家看看你的威風!」
她用我的臉擺出桀骜之色,挑釁的盯著公主。
要不是顧寒舟趕來解圍,這件事怕是難以收場。
江思雨趁機窩在顧寒舟懷裡,裝起了可憐,像是公主怎麼欺負了她一般。
從那以後,公主便與我斷了聯系。
「顧雲棲」這個名字也成了坊間笑談。
思及此,我朝桂嬤嬤行了一禮。
「雲棲本該去往青山庵,行至此處想到五年前曾在公主府樹下埋了一壇秋露白,還請嬤嬤替我討一碗來喝。」
聽我提起「秋露白」,桂嬤嬤終於咧開嘴。
「公主雖不見客,卻缺一個酒友,老奴哪有攔著的道理。」
轉過九曲回廊,見到了熟悉的涼亭。
亭中臥著一尊美人,拎著書冊背對著我。
待我立於她身後,她回頭看我。
「你終於舍得來我這了?」
10
名畫師聽秋居士在消失三年後,突然重出江湖。
其筆下的美人花鳥圖千金難求。
公主朝著未幹的墨跡吹了口氣,「如今隻有你的美人圖能得父皇歡心,畫院那些畫師心不靜,畫出的東西實在媚俗。」
我捏著印章道:「他們的技巧在我之上,隻是看待美人的觀念不同罷了。」
公主不置可否。
見我馬不停蹄準備再畫一幅,公主伸出塗著赤色丹寇的手指按在宣紙中央。
她眼中透出狡黠。
「你託我留意的人有動靜了,想不想聽一聽?」
11
是江思雨的消息。
她雖佔據了李夢璋的身體,卻過不了李夢璋的苦日子。
可她忌憚我啊。
顧家怎麼折騰我,都是在高門大院裡,外頭的她哪裡曉得。
就算想回顧家,也要想想我會不會報復。
直到我被撵出來,許是被她的系統察覺到了。
我前腳剛離開顧家,她就迫不及待找上丞相府,將自己的身份全盤託出。
公主的線人是這樣說的——
「顧夫人聽說門外來人,跑的那是釵環盡亂,在大門口就抱著李家那姑娘嗷嗷大哭,更別說看到李家姑娘身上的深深淺淺的傷,恨不得當場派人斬了賣油郎夫婦。」
我坐在塌上聽著,面上不顯,但心裡還是微微緊了一下。
離開顧家這段時間,我把一切都想清楚了。
也明白了他們為什麼對我這個精心培育了十幾年的姑娘這般狠心。
當今聖上愛畫。
上行下效,我朝但凡識字的,都能畫上兩筆。
我從小就受教於畫院名師,父親一心希望我能靠一手妙筆丹青入皇家某位皇子的眼,他便有極大的把握扶持這位皇子上位。
好讓自己也搞個國丈當一當。
我雖是丞相之女,可我家是新貴,和有百年基業的世家大族是比不上的。
想當皇後,不是那麼容易的。
父親打算的很好,為此,在暗流湧動的朝堂之上,他誰的隊也不站。
隻等我釣來貴婿,他再做打算。
可我不爭氣啊。
整日和公主混在一起。
照父親的話說:「公主再尊貴,也隻是個女子,她能給顧家帶來什麼?」
江思雨不一樣。
她行事放肆,不懂禮儀,賭坊青樓酒肆沒有她不去的地方。
偏偏這樣的她,讓三皇子魂牽夢縈。
非卿不娶。
哪怕要和兵部尚書王家二姑娘悔婚。
這樣的女兒,對顧家來說才是有價值的,值得培養的。
至於真正的顧雲棲?
早死在他們一步登天的春秋大夢裡了。
12
日轉星移,到公主府的時間也有月餘。
公主見我整日窩在畫室,擔心我待出毛病,借口今日鴻鵠畫館在拍賣我的畫,讓春杏和桂嬤嬤扯著我就上了馬車。
你說巧不巧。
拍下我畫的正是三皇子。
他還說要將這畫送給自己的皇子妃。
沒錯,他成婚了,就在半月前。
娶的還是兵部尚書家的二姑娘。
當初我回到自己身體後,三皇子還找來一次。
見我對他退避三舍,他眼中隻迷茫了一瞬,便立刻離去,沒再糾纏。
後來,便聽說了他和王二姑娘順利完婚的消息。
你瞧。
江思雨佔據我身體的時候,性子合他心意,身世恰巧也不錯,悔婚另娶對他來說沒什麼損失。
所以我回來之後,他不喜歡,自然會回頭去找王二姑娘。
這些男人你以為自己能拿捏他?
他們玩的是權力,情愛對他們來說不過是生活中的一味調料。
公主許是和我想到一起去了,她勾唇冷笑:
「我這群兄弟,素來是會裝腔作勢的。」
看著樓下恭維三皇子的場景,我們也失了興致,幹脆打道回府。
沒想到,今天熱鬧還挺多。
回去路上,路過顧府門前的朱鹮街。
隻聽得一陣喧鬧。
公主剛用羅扇挑開馬車的窗口的帷子看看熱鬧,就聽一人高聲叫罵:
「老子看這顧家高門大戶體面的很,天知道怎麼幹出這樣不要臉的事!」
我記性好,一眼就認出此人是李夢璋的爹——
城西七巷賣油郎。
賣油郎見人圍了過去,眼睛一眯,聲音更加高亢:
「鄉親們快來看一看啊!顧丞相家大業大,搶了老漢我的閨女回去養,說是給我養閨女,誰知道是不是給顧大少爺養通房啊!
「二十兩銀子就要把我打發了,老漢我要見自己的姑娘,他們還差人把我打出來,老天爺!這還有沒有天理啊!」
賣油郎說的是聲淚俱下,活脫脫一副被欺壓的可憐老百姓的模樣。
可我知道,他不光是個懶漢,還是個賭鬼。
二十兩白銀對在京城的百姓來說,不是一筆小錢,可以豐衣足食過上許久。
但對賭鬼來說也就是一夜的歡暢。
想必是賣油郎看「李夢璋」不知怎的得了顧家的青眼,打算賴上顧家了。
果然,惡人還需惡人磨,才讓人覺得痛快。
13
賣油郎在門口這樣鬧,雖沒把那幾個主子逼出來,卻還是逼得老管家出來收拾局面。
「你這個潑皮!前前後後來打了幾次秋風,搜羅了一百多兩銀子回去,這次張嘴要三百兩,給你二十兩就要鬧,把我顧家當冤大頭了不成!」
此話一出,人群齊聲聲傳出倒吸涼氣的聲音。
有眼紅的,直接高聲問道:
「我家也有個貌美的姑娘,你顧家還要不要啊?隻要你點頭,立刻給你送過來!別說當通房了,就算給顧大少爺當個洗腳婢也是她的福分!」
「去去去,你家那個我還不知道?貌若無鹽。還得我家這個,街裡沒有不誇她漂亮的!」
「要我說,老漢你可以了,賣個女兒能得一百兩,包一個花魁都沒你家姑娘貴。」
眼看街裡你一句我一嘴要把「李夢璋」——也就是江思雨的通房身份坐實,在門後觀察情況的顧寒舟穩不住了。
他直接跨出大門,一臉怒色。
「無知刁民!我顧家做事清清白白,從未做出強搶民女之事!」
他這話說的可不漂亮。
有膽大的,混在人群中故意下他面子。
「呦,顧大少爺不妨跟我們說說,那你們搶別人女兒做什麼?
「難不成顧夫人放著自己親女兒不養,看上別人姑娘了?這麼好心,能不能幫我養養女兒啊。」
顧寒舟漲紅了臉,一時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承認母親真的收養了「李夢璋」,可人家親爹還活著呢,要你養?
如果不承認,難不成真要把她送回賣油郎手裡去?
那還不把顧家心疼壞了。
半晌,顧寒舟憋出一句:
「我家妹妹與這位李姑娘一見如故,我們這才邀她做我妹妹的伴讀,你們這群人,別聽風就是雨!」
丟下這一句,顧寒舟趕緊溜回府中。
背影看起來倒是沾了些狼狽。
湊熱鬧的百姓你看我我看你,在顧家侍從的驅趕下不情不願的散去了。
我在馬車裡笑出聲來。
李夢璋是賣油郎的女兒,大字不識一個,給我當伴讀?
鬼才會信。
還不如不解釋。
三皇子那邊已經沒機會了,顧家還留著江思雨的原因隻有一個。
那就是顧寒舟真的喜歡她。
他像發了瘋一般對江思雨著迷。
當初江思雨在我的軀殼裡他必須忍住自己的感情,現在好了,江思雨換了個殼子,正好遂了他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