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剎住腳步。
她為什麼說,不要跟段欲結婚?
未來的我,為什麼會嫁給段欲?
15
那天後,段欲就像發了瘋一樣地纏著我。
【你在哪個系啊?】
【新生要領軍訓服,你知道在哪裡嗎?我帶你去?】
【要不要去食堂吃飯?】
【……】
【我媽喊我這周叫你一起回家吃飯。】
我實在弄不懂段欲突如其來的三百六十度大反轉。
我想了想。
想不明白。
索性拉黑。
世界總算安靜了。
但段欲的難纏程度,簡直超乎我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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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跟陸瑾吃完晚飯,他去另一條街買刨冰時,段欲又從旁邊冒了出來。
「為什麼拉黑我?」
他的聲音沙啞,眼裡充斥著濃鬱的悲傷。
從小到大,我從未從段欲的眼睛裡看過如此濃厚的情緒。
這不像是一個十八歲的男生能做出的表情。
我連忙退後兩步,警惕地望著他。
他像是更加悲傷了:「姜黛,你現在就那麼討厭我嗎?」
不想跟他多說什麼,我隻是默默往後退了兩步。
陸瑾在馬路對面舉著刨冰朝我招手。
我匆匆抬步,從段欲的身側擦肩而過。
「姜黛,你一定會後悔的。」
段欲低著頭,眼底是掩不住的破碎跟瘋癲。
那時的我走得匆忙。
不知道他的這句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
16
陸瑾的電話打不通了。
盡管我已經從他的漏勺室友那得知今天是他準備給我表白的日子。
現在八成是在準備驚喜。
但心底那股不祥的預感,卻再次憑空出現了。
再次被證實。
是段欲的一通電話。
等我趕到那座爛尾樓時,段欲像是預料到了我會報警,挾持了陸瑾當人質。
「姜黛,我隻是想跟你說幾句話而已。
「你一個人過來。」
段欲陰沉著臉,手上的刀越來越用力,生生在陸瑾的脖子上印出一道血痕。
「姜黛,我知道你跟陸瑾說了讓他遠離我,不要跟我起爭執。
「但你知不知道,他不是隻有你一個軟肋。」
段欲抬了抬下巴,爛尾樓裡的老舊電燈打在他臉上忽明忽暗,令人不寒而慄。
「我偷了他奶奶骨灰,他一定會過來。」
我從未想過,這樣惡毒的話會從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嘴裡說出。
他將陸瑾往後拽了幾步,惡狠狠地示意我繼續往前走。
望著那個清瘦的身影,我沒忍住問出了我心裡的猜測。
「你真的是十八歲的段欲嗎?」
他停住了。
投過來的眼神帶著詫異,又有著一絲驚喜。
「二十年後的姜黛都告訴你了?那她有沒有說十年後我們結婚了,有了一個美滿的家?」
他沉浸在自己的回憶裡,勾起的唇角在訴說他有多愉悅。
下一秒。
「王八蛋。」
陸瑾突然出聲,段欲的笑僵住了,又將手裡的刀往下按了幾分。
「渾小子,這裡沒你說話的份。
「姜黛,無論是十年後的我們,還是現在的我們,本來就該是一對。
「你跟我走,我就放了他,不然——
「我下次能揚了他奶奶的骨灰。」
聽見這句話後,陸瑾的臉色驟然大變,整個人突然轉身,開始跟段欲扭打在一起。
段欲的刀被撞掉了,不敵陸瑾後,他抽了空子突然朝我奔來。
下一秒。
身體騰空。
段欲陰鬱又滿足地抱住了我,毫不猶豫跳下天臺。
「姜黛,跟我回到二十年後去吧!就算死,你也隻能屬於我。」
17
再睜眼。
頭頂的白熾燈亮得刺眼。
成堆的醫生護士圍了上來。
「姜黛,覺得怎麼樣?」
其中一名醫生走到我跟前,取下我床頭的病歷。
我抬眼望去。
上面寫著的姜黛,年齡是三十六歲。
……
段欲死了。
墜樓身亡,沒有救回來。
看見身側被蓋上白布的段欲,成堆的記憶湧進腦海,痛得讓我幾乎窒息。
沒有十六歲的姜黛。
我一直是我。
二十年後的姜黛。
18
在陸瑾跳江那年,我選擇跟段欲回了家。
他因為那次衝動,被江水淹壞了左耳,造成不可逆損傷,隻能借助助聽器生活。
在那不久後,他就因為打架鬥毆輟了學。
進入一家汽修廠打工。
而一直跟著段欲後面的我。
從始至終都沒有一個好朋友。
沒有意識覺醒。
也沒有擺脫段欲。
如同一個傀儡,默默跟著段欲的身後。
直到段欲在外玩爽了,終於浪子回頭看見了我。
在一系列老套的追妻火葬場後,我原諒了他。
他向我求婚,我答應了。
我成了賢妻良母,在家為他洗衣做飯。
他的頭腦不錯,跟對風向後創辦了一個小公司,倒也做得風生水起。
可是自那之後。
他回家越來越晚,襯衫上會出現口紅印,微信裡會多出不少陌生女人。
我從未想過跟他離婚。
我是一個有血肉的人嗎?
我從未這樣覺得。
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像是脫離了自己的身體。
如同一副透明的靈魂,默默跟在自己身邊,看著自己年復一年地做些什麼。
活也行。
死也行。
最後還是靠著跟段欲的那麼一絲愛恨苟延殘喘。
卻還是掙扎著一年又一年,將自己的死亡往後延到了現在。
我跟陸瑾,就是在我自殺的時候遇見的。
我選了一個很平常的日子,脫下了身上的圍裙,沒有帶任何東西,就那樣走到了海邊。
當海水逐漸蔓延到胸前時。
我還是可恥地想尋求一絲愛意。
陸瑾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
很顯然,他的神情告訴我,他早就忘掉我了。
而我因為當年沒有救下他的虧欠,也裝作了不認識他。
他蠻橫地拉起了我,臉上帶著濃鬱的煩躁,問我能不能換個地方死。
後來我才知道,他也是打算那天自殺的。
隻是沒想到,會有人在同一天的同一時間點,選了同一個位置。
他對領地的佔有欲還怪強,那天的我們都沒死成。
選在這裡死的原因是買不起墳。
隻是沒想到連片海都有人跟他搶。
「你為啥想死啊?」
他從身側掏了瓶啤酒遞給我,又開了一瓶給自己。
我苦笑:「老公出軌。」
「就因為這?」他不可置信。
當然不是。
可那句沒人愛我,卻怎麼也說不出口。
對什麼都缺的人來說,愛是最不值錢的東西。
說出來隻會讓人覺得矯情。
我抿了口啤酒:「對,就因為這個。」
晚風拂過臉龐,落在臉上不知道是雨還是淚。
轉過頭,陸瑾手裡擰著一把扳手,一臉正氣。
「我幫你教訓他。」
19
兩個想死的人,又一次成了朋友。
到最後,竟成了彼此的救贖。
他帶我一步一步走出那片泥濘,讓我終於有勇氣跟段欲提離婚。
沒有他,我也能一個人好好生活。
但段欲不那麼想。
「姜黛,我包你吃住你還要怎麼樣?外面那些女人我有帶回家來過嗎?你是我唯一的妻子,你為什麼不知足?
「你隻能是我的,明白嗎?」
他掐著我的脖子,眼裡閃著異樣的執著,嘴角勾起一抹病態又熾熱的微笑。
我被他鎖在了家裡。
如果我知道他會那麼瘋,我想我不可能會遞出那份離婚協議。
段欲是個瘋子。
他得知了陸瑾的存在。
為了除掉陸瑾,他提早找人在陸瑾的車子上動了手腳。
又在一個暴雨天氣,派人去挖了陸瑾奶奶的墳。
陸瑾死在了那場車禍裡。
或許死掉的不隻是他。
我又變成了那個溫順的模樣。
為段欲洗衣做飯,再也不做忤逆他的事情,乖巧得就像一個機器人。
他十分滿意我這副模樣。
我想我的下半輩子,應該也就這樣了。
直到我得知,有人研制出了可以回到過去的時光機。
20
「抱歉,沒幫到你太多。」
咖啡店裡的暖氣開得很足,對面的向榆面帶歉意。
當時意外得知她男朋友研發這個項目時需要試驗人,是我自發去的。
為了能夠全身心投入儀器裡,我想盡辦法從段欲的家裡逃走了。
隻是沒想到他會那樣瘋狂。
最後還是找到了我,在回去的時空裡,我步入大學的那一年,他闖進了三十六歲的我的房間。
我隻來得及跟十八歲的自己交代。
遠離段欲。
不要跟段欲結婚。
然後就被闖進來的段欲掐住了脖子,窒息得幾乎死亡。
「你就這麼想離開我?我告訴你,想都不要想,我要毀了陸瑾!十八歲的姜黛也隻能嫁給我!」
他搶過儀器往自己頭上戴。
將我再一次鎖在了房間裡。
直到後來我找到機會撬開了鎖,準備偷走時光機再次逃跑時被他發現。
在爭執途中,我被桌椅絆住,拽著他雙雙從陽臺墜樓。
再到後來。
就變成了現在這樣。
陸瑾死亡,我繼承了他的所有遺產。
十八歲的姜黛對陸瑾的救贖,中斷在了那次墜樓。
「你說有沒有可能,我的這次穿越還是救下了陸瑾?畢竟當時墜樓的隻有我跟段欲,陸瑾他……」
我用力攥緊手裡的咖啡杯,極力想從向榆的臉上得到一絲肯定。
「抱歉,你是時光機的第一批使用者,對於後續情況我們也沒法……確定。」
對啊, 我是第一批的使用者。
當時為了盡快見到陸瑾,就算向榆再三向我確認可能會出現意外情況, 我也不會後悔。
「黛黛, 換個思路想, 如果不能確定的話, 是不是也有種可能——」
「向榆!」
「媽媽!」
不遠處, 一個中年男人手裡牽著一個小孩走了過來。
男人很自然地拿出袋子裡的外套給向榆披上,小孩屁顛屁顛撲進向榆的懷裡求親親。
向榆臉一紅, 望著我不好意思道:
「我等會要跟南嶼帶孩子去遊樂園,沒想到他們提早到了。」
……
望著他們一家三口離去的背景。
我突然想到向榆跟我說的最後一句話。
研發時光機的目的就是穿越回去挽回遺憾, 如果結局未果, 也一定會得到些什麼。
比如……我身上的生命力。
向榆笑得眉眼彎彎:「從前看你總是死氣沉沉的, 沒想到回去一趟,你的眼睛都會發亮啦。
「我覺得很神奇, 就像現在, 你的身上帶著陸瑾來過的痕跡,跟你一起綿延不絕, 生生不息。
「要好好生活呀, 姜黛。」
21
又快立冬了。
今年的深秋似乎比往年更冷一些。
我早早就穿上了大衣, 系上了圍巾, 下班回家的路上還順路買了一個烤紅薯。
家裡比外面暖和許多。
對了。
我賣掉了當初的房子, 選擇移民英國。
雖然有點孤獨,但好在不再經常想起那些往事,惹人神傷。
「你說對不對啊姜小滿!」
將意欲逃跑的小貓抓回來狠狠 rua 了幾把後, 才心滿意足地放開了它。
姜小滿是我撿的流浪貓。
一個沒有家人的人,跟一個沒有家貓的貓, 組成了我們的小小窩。
它像是被我薅毛了,不滿地喵喵大叫。
「行了行了, 獎勵你一個罐頭。
「壞了, 罐頭沒了。」
門口的置物架裡空空如也,我拍了拍腦袋,才想起晚上忘記了給它帶罐頭。
好在樓下不遠處有寵物店。
「行了祖宗,別叫了,我去給你買。」
急忙穿上大衣跟圍巾, 我連忙帶上門衝了出去。
臨近零點, 還是早去早回比較好。
我有些失落,淡淡「哦」了一聲,又假裝害怕地指了指牆角。
「「「」我連忙抬頭道歉,卻在看見那人的臉時, 猛地晃了神。
零點的大笨鍾響起, 初雪像是為了應和氣氛,越下越大。
落到臉上化成水, 其實我也分不清, 到底是水還是淚。
「英國進入冬令時了。」
開口才發現,我的聲音已經顫抖得不行。
那副跟陸瑾一模一樣長相的男人望著我挑了挑眉:「所以?」
不是他啊。
聲音不一樣啊。
落到脖頸裡的雪花融成水,冰的我回過神。
連忙退後一步,鞠躬道歉, 隨後轉身離開。
走出兩步遠,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輕笑,像是穿越時空的聲音。
「姜黛。
「所以你要跟我一起過聖誕節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