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長發女生裹著浴袍,香肩半露,側顏很像我。
仿佛在大張旗鼓地吶喊:「看,我多深情啊,我找了一個像你的替身,因為隻有跟你相似的人才能讓我起反應。」
我狠狠皺眉。
靳西野卻撤回了。
【發錯了。】
我沒有回。
我再打開微博。
我的懷疑驗證了七八分。
初夏的空氣太過燥熱。
這個日期太過敏感,是周卿的生日。
過去的幾年,我每年都曾去祭奠。
那個綠色頭像就是周卿。
而靳西野。
這個想念周卿到每年她的生日都會對我惡語相向的男人。
他婚內出軌了。
看來這對璧人,在脫離了劇情後。
Advertisement
從甜寵文變成了出軌文學。
13
靳西野到的時候。
正好看見一個男人向我獻殷勤。
我嬌笑著與他交談。
笑容似乎刺激了靳西野的神經。
真是奇怪。
他對於一個與他並沒有親密關系的女人都充滿了佔有欲。
他拉過我的手腕,將我帶到無人的卡座。
「你很開心嗎?」
我慍怒著推開他的手。
「靳西野,你發什麼瘋?」
靳西野罕見地出現了一絲局促。
隨後頹喪地坐在一旁。
「阿籽,你是不是很恨我?」
他冷不丁來了這麼一句。
恨?
「不是。」
恨一個人太消耗能量。
需要反復將那個人記起,將痛苦一一銘記,刻在心底。
很明顯,靳西野並不值得我這樣做。
甚至感到慶幸。
離開了男女主的磁場讓我逐漸能夠呼吸。
追求到我想要的自由。
因為沒有設定,才是自由的。
但我的回答卻似乎刺痛了靳西野。
他皺著眉頭,神色痛苦。
「你為什麼不恨我?為什麼?那天我沒有救你,我選擇了周卿,把你放在那麼危險的境地,你卻不恨我?」
他覺得荒謬又可笑。
可我的眼睛如同古潭一般平靜。
選擇誰。
是他的自由。
我笑著離開。
重新回到那個和我調情的男人身邊。
他剛才在我的酒杯裡下了藥。
而我注意到了他的動作。
我故作親昵地靠在他的肩上。
然後。
耳邊傳來「砰」的一聲。
靳西野拳拳到肉,那個男人被打得吐血。
哭著乞求他別再繼續。
而靳西野的氣勢強大,周圍的人拍照的拍照,看熱鬧的看熱鬧,紛紛自覺禮貌地為他空出了一塊位置。
我退後一步。
看向喧囂的人群。
「愣著幹嘛,報警啊,不然死人了怎麼辦?」
14
見到周卿時。
恍若隔世。
她穿著很樸素的白色裙子,臉色蒼白,身材瘦小。
從前看著讓人不自覺有保護她的衝動。
但現在或許是因為丈夫為了另一個女人大打出手,而她卻要順從地來保釋他,她似乎籠罩著一層悲傷。
我與活著的她接觸一向不多。
隻知道她是一個羞澀、溫柔,甚至可以說是膽小怯弱的女生。
但她的墓地我去過很多次。
靳西野一旦因為我的行為不夠順從,便會不自覺地想到這位死去的白月光。
黑白照片上的她笑容甜美,扎著一個單麻花辮。
任誰看了都會說一句:「可惜這麼好看的姑娘了。」
所以在她死後。
靳西野將記憶一次又一次地美化。
最後變得扭曲。
而我並非順從的妻子。
我有自己的事業。
在他流連於各個周卿的替身之間時,我與不同的投資人見面,與不同的話劇演員探討劇本。
甚至因為商業聯姻,兩個家族的利益聯系在一起,再加上靳西野的救命之恩將我困在這段名不副實的婚姻時,我逐漸可以做到與他各玩各的。
青梅竹馬的愛戀和吊橋效應下的心動已經在他的日漸荒唐中消磨殆盡。
而這樣的結果就是靳西野從後悔開始轉化為憤怒。
「如果當初救的是卿卿,那麼我的妻子就應該是她。
「你做好一個妻子的本分了嗎?
「我為什麼想她,你怎麼不考慮一下自己的原因。」
所以看到這麼憔悴的周卿時。
我的心情萬分復雜。
靳西野哪裡是喜歡我們之中的任何一個。
當他折斷了周卿的翅膀,看著她乖巧順從地匍匐在腳邊。
卻開始嘆息她視野有限。
隻看得見他。
這是劣根性。
男人的劣根性。
靳西野厭倦了。
原本因為女主死得戛然而止,死在了靳西野最愛她的那一年。
所以留下了許多想象空間。
而周卿還活著。
所以靳西野理所當然地把幻想對象換成了我。
現在。
我才是白月光。
15
靳西野似乎對她十分不耐煩。
他皺著眉看她:「你怎麼來了?」
周卿的眸子裡蓄著眼淚,卑微地握住他的手。
「是為了她嗎?」
她還抱有最後的希冀。
靳西野甩開她的手。
「放開,你自己回家吧,沒事兒別出來。」
他的語氣淡漠。
甚至不如前世與我爭吵的情緒起伏大。
周卿咬著唇,才沒讓眼淚掉下來。
等到靳西野的車呼嘯而過,塵土糊了周卿滿臉時我才出現。
我偏頭,灑脫地對她勾勾手指。
「上車。」
周卿抿著唇,痛苦地問我。
「你是在羞辱我嗎?」
我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點上一支煙。
這個世界是一個巨大的雌競文學。
女主隻能被男人拯救。
哪怕靳西野真的淘汰了,也會有一個跟靳西野地位相當甚至更高一層的男人出現。
美其名曰,男二上位。
Girls help girls 幾乎不存在。
所以我惡狠狠地說:「現在是深夜,大街上空無一人,來個黃毛那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實在不是我恐嚇。
而是這個世界的治安一向不好。
16
周卿站在陽臺落淚,梗著脖子對我挑釁時我一點都不意外。
「活人是爭不過死人的。」
還好我提前將陽臺的欄杆加固。
並且沒收了一切管制刀具。
不然我現在見到的就是一個死人了。
我不禁暗中誇獎自己真是個小機靈鬼。
我淡定地坐在地毯上。
「你認為你的死亡能換回靳西野的愛?」
我不贊同地搖頭。
殘忍地說道,「其實你要死的話得早兩年,現在靳西野厭倦了你, 指不定你死了之後他還落得輕松。」
周卿哭得很厲害。
「那又怎麼樣?我的死會橫在你們中間,你們不會善終的。」
我嘆了一口氣。
作者賦予了女主嬌小卻傲人的身材, 卻沒有賦予她獨立的人格。
賦予了女主才華橫溢的智商, 卻沒有賦予她清醒的大腦。
給予了她支離破碎的原生家庭,卻沒有造就她堅韌的品質。
她是一個為男主打造的定制娃娃。
「你的死不會對我造成任何困擾, 因為我並不愛靳西野。」
周卿自嘲地笑了一聲,脫力地坐在地上。
「其實我做過一個夢。」
我看向她。
「我夢到那次的綁架案中, 西野選擇救的人是你, 我被三個綁匪輪番羞辱,後來死在了崖底。」
她的眼睛前所未有地空洞。
「可我看見了後來的事, 西野特別愛我,愛到連你都敵不過。」
「難道死去是你最大的價值?」
用死亡來懲罰一個男人,讓他終生後悔。
這邏輯簡直不能自洽。
生前不夠珍惜。
死後卻讓活著的人驟然醒悟。
周卿反問道:「那我能怎麼辦?那些綁匪醜惡的嘴臉我那麼清楚, 我的人生都被毀了,除了死, 我別無他選。」
「還有別的選擇,比如活下去,活得精彩一些。」
「你在說風涼話,未經他人苦,莫勸他人善。」
我的手指頓住, 撫弄著水杯壁的水珠。
「你怎麼知道我沒經歷過?」
周卿驚愕地看著我。
是的。
我經歷過。
17
在長達七年的虐戀時間。
雖然在書裡是一筆帶過。
卻真實存在在我的生命裡。
而靳西野最癲的一次。
則是在周卿祭日的一周前, 他再一次因為我的反叛而瘋魔。
在凌晨時分, 將我一個人扔在了山上。
「你也應該感受一下卿卿孤立無援的痛苦,才能珍惜現在的生活。」
而在那座山上。
我遇見了幾個驢友。
而他們也按照劇情來侵犯了我。
我的思想似乎在那一天開始徹底覺醒。
這是一個什麼樣的傻逼世界。
因為女主被侵犯了, 所以作為惡毒女配的我,也要被侵犯。
可我沒有去死。
我才不要去死。
該死的不是我。
我要報警、取證,將那些人繩之以法。
這才是我要做的。
如果因為這些人渣,我的人生要徹底崩塌的話, 那才是悲劇。
18
桑寧給我發來一段視頻。
【我服了,靳西野這個純愛戰神火了。】
視頻裡。
靳西野眼睛泛紅, 身旁有許多酒瓶, 穿著西裝,禁欲感十足。
而視頻的高潮在第十秒。
他喝酒喝到胃出血了。
再因為姣好的面容和身材,一下子就帶著這個視頻衝上了熱榜。
他的嘴裡還不斷呢喃著:「阿籽……阿籽……」
評論區都瘋了。
【京市第一深情。】
【我一男的都看哭了。】
【男兒有淚不輕彈。】
【好感動, 我也想要一個這樣的男朋友。】
【好羨慕那個叫阿籽的女孩。】
【要我說,就從了吧。】
這個世界真奇怪。
互聯網上的人們在狂歡著歌頌這位深情的男士。
可是深情的女人那麼多。
眾人卻覺得理所當然。
甚至在互聯網上掀不起一絲波瀾。
而深情的男人……
或許隻有人咬狗才是新聞。
我將視頻拿給周卿看。
「我能理解你。」
缺愛。
想要被救贖。
從小看的童話故事是小美人魚被女巫割掉喉嚨,隻為換取靠近王子的雙腿。
惡毒皇後用鮮豔的果實哄騙白雪公主吃下, 卻隻需要王子的一個吻即可醒來。
生活裡的細枝末節規訓著女性向往愛情。
卻又割裂地要求她們足夠清醒。
你要清醒, 你要獨立,你要擁有這些結果,但不允許有成長的過程, 不然,你就是賤、是不自愛,
粗暴地為她們打下這些標籤。
所以我想撕掉這些標籤。
「我願意幫助你。」
我向周卿伸出手。
「你有過人的智商, 你和靳西野考上了同樣的大學, 而他擁有豐富的資源, 有優渥的環境,而你什麼都沒有,卻依舊考上了全國最好的大學。
「你不需要靳西野的拯救。
「你是自己的救世主。
「但我要你自己選擇。」
選擇獨立, 還是沉淪。
都是你的選擇。
半晌。
她抓住了我的手掌。
19
我給了周卿一筆錢。
她在校的成績一向名列前茅。
種一棵樹最好的時間在十年前,其次是現在。
我堅定地認為她可以。
她可以用天賦和努力殺出重圍。
同時。
我稍稍在網上買了點水軍。
並且將靳西野以前做的破事抖摟出來。
三年裡不停地換女人,卻依舊自詡深情。
也好。
「(我」互聯網上的評論開始一邊倒。
所有人都傻了。
甚至對靳西野口誅筆伐。
因為他們感受到了欺騙。
原來這個男人是假深情爛黃瓜。
而他們卻愚蠢地歌頌了他沒有的東西。
那就是——
貞操。
20
當我以自我為原型的話劇落幕。
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
我深深地為觀眾鞠了一躬。
而周卿正坐在觀眾席的正中央。
為我驕傲地鼓掌。
她穿得光鮮亮麗。
她正在走向那條極為艱苦卻又最可靠的道路。
同樣。
我也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