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你如風來

大學時，我曾拿零花錢養過一個學霸。

還承諾：「等畢業，我們就在一起！」

結果畢業那天，我親手撕爛了他的情書。

「你別碰我，好髒。」

多年後，我因為媽媽的手術，求到了一位年輕的醫學教授身上。

沒想到竟然是他。

男人身著白大衣，神情冷淡。

「不是嫌我髒嗎？」

「你確定，要我幫你動手術？」

「桑落，你有沒有見到顧醫生？」

「他好不容易來一次母校，一定要抓住這個機會。」

盛夏時節，我站在階梯教室的一角。

聽著電話裡小姨的催促，掌心滲出了汗水。

因為我已經認出了講臺上的人。

是顧時遇。

——當年我絞盡腦汁想擺脫掉的人。

也是如今，我費盡心機想要求的人。

耳邊傳來幾個大學生的竊竊私語。

「顧教授為什麼不愛來母校啊？想聽他的演講好難。」

「聽說是因為當年被人背叛過。」

「那個女生家裡挺有錢的，嫌棄顧教授的出身，提了分手。」

「結果沒幾年，家裡就破產了。」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屏蔽掉這些闲言碎語。

卻在抬頭的瞬間，對上了那道冷淡疏離的視線。

顧時遇站在講臺上，隔著茫茫人海，精準地找到了我。

隻是那雙溫柔的眼睛，再也沒有了溫度。

心裡一緊，還不等我做出反應。

顧時遇已經移開了目光。

冷漠得仿佛從不認識我一樣。

身旁的學生越聊越嗨：

「顧教授這次為什麼回來？」

「被女朋友勸回來的。說不能因為一個薄情寡性的人，而讓學生們失去跟顧教授學術交流的機會。」

……

窗外下起了大雨。

我逃到了走廊裡。

由於一整天沒吃飯，加上吹了冷風，頭突突地疼起來。

「桑落，沒想到你會過來。」

一道溫柔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抬起頭，看見了一個熟悉的面孔。

是我們的同班同學姜媛。

如今她穿著同樣的白大衣，對著我伸出手：「好久不見，我現在是他助理。」

簡短的一句話，便挑明了一切。

姜媛是顧時遇的女朋友。

「你的手術，時遇不會接的。」

「原因你應該清楚。」姜媛笑著，說話卻不留餘地，「你不會覺得，你做的那些事，還能被原諒吧？」

周圍跟來的學生面面相覷，私下裡開始對我指指點點。

看來，他們應該猜到，我就是當年丟下顧時遇的人。

我難堪地笑了笑。

隨著咔噠一聲輕響。

門被打開。

顧時遇在人群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時隔多年，他變得更加成熟穩重。

一身白大衣，冷漠疏離。

襯得優越的五官越發奪目。

顧時遇撩起眼皮，問姜媛：「下一場是什麼時候？」

姜媛說：「半個小時後，時間有點緊。」

「嗯，走吧。」

「顧時遇——」我開口喊了他的名字。

顧時遇卻像是沒聽見一樣，與我擦身而過。

我咬著牙，急切地拽住了他的手，聲音裡多了分哀求，

「顧教授，可不可以接手我媽媽的手術？」

那雙拯救過無數人的手，白皙修長。

冷冰冰的，不帶溫度。

在我握住的瞬間，下意識收緊，很快又松開。

顧時遇冷漠地垂下眼，在一片寂靜裡，清晰又明確地問：

「不是嫌我髒嗎？」

「你確定，要我幫你動手術？」

這句話如一記重錘，狠狠敲在我心頭。

當年那句「別碰我，好髒」，變成了回旋鏢，扎中了多年後的自己。

我眼眶發酸，像被燙到一樣松開了顧時遇。

身上的消毒水味輕輕擦過我的鼻尖兒，很快消散在空氣中。

他走了。

姜媛勾勾唇角，「桑落，多謝你的分手之恩，我才能陪在顧時遇身邊。」

「顧醫生沒有答應嗎？」

電話裡，小姨快要急哭了。

「可是這個手術，隻有他能做，你不能看著你媽媽去死啊……」

「我知道。」

我蹲在走廊盡頭，胸口傳來鈍痛，額頭上滲出了細密的汗珠。

大概是又犯病了。

醫生說是「驚恐發作」，焦慮症的一種。

當年發生那件事後，我患上了這個毛病，治了好多年也不見好。

最近好像又加重了。

小姨聽到我呼吸不對，哭著說：

「落落，就當小姨求你，為了你媽媽，你也得撐下去。」

我說：「好。」

……

放下電話。

我將頭深深埋進了兩膝之間。

打算等緩過這陣兒，再去找顧時遇。

誰知身邊的門突然打開了，淡淡的消毒水味兒在空中飄散。

顧時遇的身影出現在門口。

他看著我通紅的眼睛，移開視線。

「桑落，你覺得這樣我就會心軟嗎？」

原來這裡是「休息室」。

剛才我的話，裡面聽得一清二楚。

我不想自己狼狽的樣子被人看到，起身想走。

可在經過他身邊時，顧時遇拉住我的手腕。

那張優越清貴的臉上，多了絲薄怒。

「不是要求我嗎？」

「見了就跑，這就是你的誠意？」

我全身抖得像篩子，心裡慌，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那種壓抑不住的痛苦，此刻在病情的催化下，變成了折磨我的惡魔。

讓我害怕極了。

我顫著說：「放開我……」

我會傷害他的。

會傷害身邊的任何人。

顧時遇幾乎要捏斷我的手腕，「桑落，你知道我想聽什麼……」

下一刻，我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背。

濃鬱的血腥氣瞬間彌漫了口腔。

我發出近似嗚咽的聲音，眼淚一瞬間滑落下來。

我隻想讓顧時遇松開我。

可是他卻摁住了我的後腦勺，輕輕壓向自己。

像好多年前，把我抱在懷裡時一樣。

可是這一次，他的聲音裡染上了冷厭：

「這就是你送我的見面禮嗎？」

「桑落，你真是好得很。」

那天，以我推開顧時遇跑掉而告終。

我以為，媽媽的手術遙遙無期。

然而周一上班，護士就通知我，顧時遇接手媽媽的手術了。

相關注意事項，都是由別的醫生向我交代。

他似乎一點都不想跟我扯上關系。

好在，一切都在順利進行。

我給自己預約了住院。

隻等媽媽手術結束就去治病。

然而我去公司請假那天，出了事。

領導非要我陪酒，才肯把假條開給我。

當晚，我從公司走出來的時候，整個世界都在晃。

手機瘋了一樣地響。

接起來，是顧時遇。

「為什麼不在醫院？」

「你知道讓患者自己待著有多危險嗎？」

「既然你讓我接手手術，那我不希望患者家屬把我的話當成耳旁風。」

語氣冷冰冰的，帶著一股怒火。

他一直是個負責的好醫生。

我應該聽話趕緊回去的。

可是連日來的委屈壓垮了我。

我突然，就走不動了，蹲在地上，眼淚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對不起，我可能要晚一會兒……」

我竭力壓著語氣，不想讓他聽出異樣。

可是顧時遇卻突然問：「你在哪？」

我竭力壓抑的哽咽聲還是傳了過去。

顧時遇聲音發緊：「你把手機給旁邊的人。」

見我不回話，顧時遇似乎發了火，「想讓我救你媽，就照我說的做！」

我這才把手機遞給了門口的保安。

二十分鍾後，顧時遇匆匆趕來。

身上的消毒水味重的可怕。

存留在記憶裡最後的場景，是他說的話：

「桑落，你喝成這樣，是想折磨誰？」

我以為，那是一場溫柔的夢。

跟八年來每晚做的夢一樣。

我攬著顧時遇的脖子，小心翼翼地親吻，像跟他告白那天一樣，花光了所有的勇氣。

可想到後來，我突然就退卻了。

分手那天，我遊魂一般，狠狠打開顧時遇的手，說：「別碰我，好髒。」

結果顧時遇在追我的途中出了車禍。

他兄弟打來時，幾乎崩潰。

「顧時遇因為找你出了車禍，你在哪？」

「你他媽知不知道，顧時遇是個外科醫生！他一雙手快要廢了！你要把他前途都毀了嗎？」

我卻說：「他是生是死，都跟我沒關系了。」

後來，聽說顧時遇的手總共動了兩場手術。

差一點就做不成醫生了。

而他拋下一切去找的女孩子，一走就是八年。

這是誰都無法原諒的事情。

過去的記憶化作夢魘，揮之不去。

讓我在痛苦中沉淪。

顧時遇滾燙的體溫燙灼了我的心，也拉回了我的思緒。

我哭出聲。

「桑落，看清楚我的樣子。」

「是你主動的，再敢說我髒，我不會放過你。」

夢裡，那雙手報復般撫遍了我的全身。

讓我孤立無援，瑟瑟發抖。

多年來的愧疚讓我緊緊握住了他的手，寶貝一般護在懷中。

「顧時遇……我喜歡你……」

……

從夢裡醒來時，恍如隔世。

牆角的鬧鍾滴答作響。

我又被拉回了令人窒息的現實——

如果顧時遇還在身邊，該多好……

突然，我的手觸碰到了溫熱的指尖。

暮然轉過頭。

晨光熹微，顧時遇就睡在我身邊。

那張無數次出現在夢中的臉，此刻近在咫尺。

美好得仿佛一場幻夢。

大腦發出了嗡鳴。

起身的瞬間，薄毯從床上滑落。

胸口和鎖骨遍布吻痕。

我愣住了，昨晚……不是夢嗎？

不等我深想，顧時遇的手機突然亮了，屏幕上彈出姜媛的消息，

「醒了嗎？昨晚沒回消息，是在上手術？」

一句話將我徹底打入谷底。

我到底幹了什麼？

巨大的愧疚和羞恥將我席卷。

我匆忙穿上衣服，趕在顧時遇清醒前離開了。

……

我的病似乎又加重了。

回去後，我開始不停搓洗自己的手。

很快，手和胳膊就破了皮。

去醫生辦公室的路上偶遇了顧時遇。

「桑落。」他喊了我一聲。

我慌張地轉身，想要逃。

結果他快我一步，抓住了我的手腕。

痛得我打了個哆嗦。

洗得通紅的手，就這樣落盡他眼裡。

顧時遇原本還算溫和的眼神，一點點冷下去。

空氣中彌漫著一絲窒息。

再開口時，他的語氣中已然帶著苦澀與絕望。

「桑落，你是碰了什麼髒東西？連手都不想要了？」

「沒碰髒東西。」

是我覺得，自己髒了。

我做了錯事。

成了插足別人感情的第三者。

後來，我不記得顧時遇是怎麼把我拽進辦公室的了。

隻記得門被摔得震天響。

他的手快要捏碎我的腕骨。

將我抵在牆上，充滿怒意的吻頃刻間落了下來。

唇齒很快播散出了血腥氣。

我退無可退，縮在角落，哀求的聲音帶上了哭腔，「求你，別這樣……」

顧時遇動作一僵，熾熱的鼻息撲在耳畔。

他手背上暴起條條青筋，卻不敢用力。

「桑落，所以你是利用我，對嗎？」

顧時遇眼眸暗沉，咬牙切齒，「你嫌我髒，卻要為了你媽媽妥協？」

「我顧時遇何德何能，值得你靠出賣色相來收買？」

充滿壓迫感的氣場讓我越發不安。

可我卻無法告訴他。

不是的，我從來沒有嫌棄他。

是我生病了。

我不敢跟他說，我怕他用厭惡的眼睛看著我。

顧時遇抵著牆壁，粗重的喘息一點點平復下去。

室內針落可聞。

時間一分一秒地走過。

顧時遇閉了閉眼，冷冰冰吐出三個字：「結婚嗎？」

我愣在了原地。

血液衝擊到耳膜，發出隆隆的巨響。

「什麼？」

顧時遇似乎氣急：「你不會以為，在跟我酒後亂性之後，就不用負責了吧？」

「桑落，你拿我當什麼了？我沒那麼下賤。」

愧疚感鋪天蓋地朝我襲來。

我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這種事還是發生了。

讓我近乎崩潰，「顧時遇，你放過我吧，我不想當第三者。」

室內陷入了詭異的平靜。

顧時遇仿佛被什麼東西凝固住了。

「你說什麼？」

「姜媛是你女朋友，不是嗎？」

很難去形容顧時遇臉上的表情。

惱火、糾結、苦澀，甚至還夾雜著一點迷茫。

「你以為我跟姜媛在一起了？」

見我想移開視線，顧時遇捧住了我的臉，目光逼著人不敢直視：

「桑落，我隻想要你。」

我覺得顧時遇瘋了。

他沒給我喘息的時間，斬釘截鐵地說：

「我跟姜媛沒有關系。」

「拿好身份證，我們去民政局。」

我張嘴的瞬間，顧時遇生硬地打斷了我。

「不要拒絕我，我讀得懂你的眼睛，桑落，你騙不過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