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死對頭聯姻的第二年，我重生了。
回到了我和他的高中時代。
我看著眼前青澀又別扭的少年，直接撲進他懷裡：「周時聿，我們以後會結婚，你會喜歡我，喜歡到死的那種。」
可我預想中他的驚訝並沒有如期而至。
他的吻輕輕地落在我的額頭。
那時我才聽見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告白。
他說。
「不用以後。
「現在就喜歡。」
1
周時聿死了。
死在了一場車禍裡。
在他的葬禮上，我哭到昏厥。
意識消散之際，我被一道無名的力推醒。
我費力地睜開眼。
可映入我眼簾的不是擁擠的病床，不是充斥著消毒水味的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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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十七歲的周時聿。
少年的眼睛就和多年之後的一樣，藏著一汪水，看向我的時候就會一晃一晃。
「喬栀。
「你剛剛……剛剛說什麼？」
2
兩年前，我和認識了十幾年的周時聿聯姻了。
周時聿這人很奇怪。
他的行動總是和語言相反。
他明明說著最討厭我，絕不可能喜歡我這種話。
可偏偏，在我們家破產，我受到眾人鄙夷時，隻有他站了出來。
二十歲的周時聿站在了我的身側，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說著別扭又直白的話：「我可以，但不許別人欺負你。」
他說，他們家逼著他聯姻，幫我也等於幫他自己了。
兩全其美的事。
但他每晚看我的眼神，匆匆躲去書房的身影。
真的算不上清白。
可或許是因為我和他認識太早，界限劃得太清。
我們的相處模式似乎總是帶著公式的。
他一言，我一語，沒幾下就要吵起來。
圈外人都等著看我們的好戲，說我們三年婚約到了必定會離婚。
可偏偏——
隻到了第二年，誰都沒想到那場意外。
誰都沒想到，危險真正來臨的時候，周時聿會毫不猶豫地將反向盤徹底向主駕駛位打死。
比起他的命，他更希望我活著。
3
他確診死亡的那天，我翻到了他留下的日記。
他從未說出口的情感才得到了解釋的出口。
【喬栀這人好像傻子，我需要抄她作業？隻是想找個借口坐她旁邊罷了。沒想到她把作業丟給我讓我滾去一邊。嗯……可她學習確實挺好的，算了，慢慢來吧。】
【耶！和她做同桌了！】
【完了，她說她討厭我。就因為我不教她那道物理題？那她不能求求我嘛……我肯定會答應的呀。】
【喬栀生理期會很痛，記得備熱水袋（標星）。】
【她好兇猛，沒想到第一次肢體接觸，是她和我掰手腕嗚嗚嗚。】
【好消息：今天事發突然喬栀沒有帶姨媽巾，我備在書包裡的終於派上用場了！
壞消息：她問我是不是有對象了，這樣那位會不會有意見。
什麼嘛，我一直放在包裡就是單純要找個機會給她獻殷勤罷了。結果沒想到誤會更大了，誰能還我清白啊！】
【今年是我和喬栀認識的第七年了，喬叔叔和沈伯母遇上了空難，喬氏落在了喬栀手裡。她才剛畢業，怎麼搶得過她的那群叔父？】
【我和喬栀結婚了。】
【我不知道怎麼了，每次她過於理性的時候，我總有一種想要和她無理取鬧的感覺，我確實也那麼做了……但我們吵架了。其實，其實我隻是想讓她哄哄我，我也想聽她說她喜歡我，而不是和我說給我們家轉回來了多少股份。】
【好像愛一個人超過自己，就會遭到報應。就好比現在冷戰，明明很想去找她，又怕她罵我沒出息。】
【喬栀，愛情笨蛋！笨蛋！！！】
【我決定了！我要帶喬栀去兜風，我在山頂訂了煙花，等開到山頂，正好和她表白。
婚約隻剩下一年了，我不想留下遺憾。不成功就不成功吧！】
【今天助理在看什麼校園偶像劇？嗐，年紀大了總是容易傷感一些。
喬栀，如果可以重來，我也想和你談校園戀愛，但你三好學生應該不會早戀吧哈哈哈哈。】
【……】
他的日記到這裡，就被我落下的眼淚打斷了。
淚水洇進了他的字跡裡，融化成小小的一攤。
就像我和他之間那些永遠抹不平的遺憾。
我抱著他留下日記本痛心疾首地想，究竟誰才是愛情笨蛋啊。
周時聿。
如果再有一次機會。
我會追你。
什麼時候都行。
4
少年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是遮不住的驚訝，又帶著點抱怨的意思：「你是說你很討厭我？」
我分不清這究竟是現實，還是夢境。
可是我看著眼前熟悉的人笑了。
管他呢。
假的也好啊。
那就更不用害怕失敗了，不是嗎？
於是我湊上前，捧起了周時聿垂下的臉。
我也想完成那些未曾嘗試過的遺憾，給自己和周時聿的青春畫下一個完美的句號。
我在他欣喜到有些呆滯的眼神下和他告白。
「不是討厭你，是喜歡你。」
我觀察著少年的反應。
我突然發現，那好像是我和他認識那麼久以來，第一次在他清醒的時候仔細地觀摩著他的神情。
和睡著的周時聿不一樣，清醒的時候，他低垂的睫毛是十分靈動的。
就像隨時會飛走的蝴蝶。
他推開我的手，將紅透的臉埋得更低了：「你要這樣說，我就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
「先收回去吧。」我聽見周時聿說。
我心下一顫，以為他是要拒絕我：「？」
可下一秒，周時聿的話像一針安穩的鎮定劑，注入我的心房。
「哪有先讓女孩子表白的。
「我還沒有那麼窩囊。」
5
這一世的我和周時聿像摁下了快進鍵。
我們幾乎不留餘力地相愛，就好像我們真的是青梅竹馬一樣。
可也正是因為走得近，我了解到了我上一世不曾了解到的周時聿。
周時聿。
不是周父和周母的孩子。
他是周家的私生子。
「喬栀最近和周時聿怎麼走得那麼近啊？」
教室裡的眾人議論紛紛，我和周時聿快速和解又發展的關系成了最大的談資。
「是啊，而且我上次還看到周時聿繞了大半個圈子就為了喬栀回家。」
「不是吧，他們不會有什麼……」
「不不不不，不可能，喬栀還是有腦子的。」
「你們難道不知道喬栀嗎？她父母是圈裡出了名的老頑固，生了她之後又去做試管手術生了兒子，據說對她那個弟弟寶貝得不行。說不定，人家就好周時聿這一口呢。」
「啊？還有這事？」
「诶诶诶，據說周時聿的母親是妓，基因這種東西都是刻在骨子裡的，周時聿或許是覺得自己爭不過他哥，要先……」
「哦哦哦～難怪要選喬栀，最好拿下嘛～」
「所以她脾氣這麼不好，純屬心理扭曲了，變態了？」
「笑死了，你這話說的，可別被別人聽到啊，和我可沒——」
「你們說什麼呢！」
他們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我拍桌子的聲音打斷了。
「小栀。」我的閨蜜皺了一下眉，將我拉到了一邊，她湊在我的耳邊小聲地勸，「你還是離周時聿遠點吧。」
「免得惹禍上身。」
惹火上身？
他上一世都為了救我死了，我有什麼好怕的。
我有些不解地看著她。
豪門裡彎彎繞繞那麼多，是對是錯，無非是看站在誰的角度上，從中獲得的利益又有多少。
但那些都和現在的我沒有關系。
我隻想，救回我的愛人。
我往不遠處一瞥，就看見周時聿臉色陰沉地站在教學樓的走廊上。
我依稀記起來上一世我似乎就是在這裡對周時聿說出了那句「我討厭你」。
因為我討厭別人議論我的家庭。
我罵了那些人，可還是沒解氣，本就在氣頭上周時聿又恰巧撞了進來。
我一時沒忍住，所以才……
周時聿冷臉時，因為 187 的個子總有幾分壓迫感。
不知道是因為我的話，還是因為周時聿的表情。
原本吵鬧的教室裡瞬間變得靜默一片。
我下意識地揪緊了校服的下擺，朝他走了過去，拽了拽他的袖子。
可很奇怪的是，我靠近時周時聿的氣勢瞬間就消散了幾分。
他低著頭看著我，似乎是在等著我開口。
可見我許久沒有說話，隻是扯著他的衣擺，他緊皺的眉頭突然松開了。
言語裡都夾雜著溫柔：「放學了，今天還和我一起回家嗎？」
他的聲音悶悶的，他還因為那些話有些不開心。
但偏偏和我說話的語氣裡還隱藏了一些期待。
那我必不會叫他的失望落空。
我說：「回！」
6
是快臨近七月的夏天，太陽下山很晚，每次放學我都能和周時聿看到燦爛的晚霞。
雲浪掀湧，金色浮光勾勒出枝丫的身形，雲和樹躲在黃昏裡接吻。
我和周時聿的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撞著，直到走進了林蔭道，那些影子終於糾纏在了一起。
我能感覺到周時聿此刻的心跳，甚至能感覺到他炙熱的溫度蔓延到我的掌心，就好像跳進了遊泳池，幹燥的衣服總會因為水而粘在身上，起身時的對視總帶著潮湿和曖昧的意思。
「會不會握太緊了？」我聽見周時聿有些磕巴地問我，「會弄疼你嗎？」
我看著他有些好笑地搖了搖頭：「我沒有那麼菜，斷不了的。」
遠處的雲開始變換著顏色，夜色悄悄地爬上枝頭。
周時聿壞心眼地逐漸加重了力度，輕輕地掐了我一下。
我：「？」
而後我就看到了周時聿得逞的側臉。
我當然沒有放過他，也掐了回去。
於是一來一回下兩隻手越牽越緊，隻差一步就要十指相扣。
曖昧的氣氛是被一道凌厲的眼神打斷的。
「哥……」
我聽見周時聿叫他。
和周時聿長得有五六分像的男人低頭瞥了一眼我們相握的雙手，什麼也沒說，也沒有回應周時聿的話。
他抬頭時眼神帶著一絲蔑視，冷哼了一聲從我們身邊擦過了。
上一世的我就算在結婚後也幾乎沒見過周時聿的家人。
我們沒有辦婚禮，他也從不和我說他家裡的事。
當時我以為是因為我們的關系隻屬於聯姻，不需要知道太多關於對方的家事，可如今想來，大概是因為他與家裡關系不好，所以才不說。
但他不說，不代表當時的我沒有了解過。
二十歲還在上學的周時聿突然空降成了周氏集團新的執行人，原本的大公子突然下馬給了各大合作方和那些總愛討好公司上司的元老們不小的衝擊。
所有人都在說是周時聿的出現是為了給公司的那些蛀蟲換水，等穩定了周時聿還是會被換走，繼承人還會是他的哥哥。
畢竟現在的周夫人不會放過他，那女人手段狠毒的名聲傳在外。
可沒想到，在他二十四歲那年，他哥哥的花邊新聞不斷被周父送去了國外，周父和周夫人還離了婚。
於是周時聿順理成章地接管了周氏所有的股份，公司新換的人全變成了他的心腹，公司的市值一路狂飆。
周時聿這人喜怒不形於色，如果說這當中沒他的手筆，我是不信的。
也就是說他想吞下周氏這盤棋，或許是他十幾歲就布下的。
可是為什麼呢，周時聿不是那種會趕盡殺絕的人。
除非……
除非是對方做得太過分了。
於是我去撇周時聿的手腕，他的袖口幹淨整潔。
那時的我才發現，周時聿似乎總穿著長袖。
「我到家了。」
我的思緒突然被他的話打斷。
他的眼睫低垂著，打出一片小小的陰影：「我先進去了，明天見。」
明明語氣還是上揚著，可為什麼松開手的那一刻，我會有些不安。
我的第六感沒有騙我。
幾乎剛關上門，我就聽見了東西破裂的聲音。
所有的事情在這一刻似乎得到了解釋。
周時聿在搬回周家的那一刻起，就受到了周夫人的虐待。
可偏偏周大公子並不是什麼省油的燈，面對愈發出眾的周時聿，周夫人的怨氣堆積隻能變本加厲地回報在他身上，有時候會是傷痕有時候是威脅。
全家唯一和他有血緣關系的父親卻選擇視而不見。
這就是周時聿的成長環境。
難怪，難怪他從來不說喜歡。
沒有人喜歡過他啊。
就連上一世的我也沒有。
我越往深處想，就越脫力，直到最後我隻能蹲坐在一旁的樹底下。
我想，明明當時的我們隻差一步的，過了那一步就有人愛他了。
可偏偏，他沒活過去。
沒活到我們的未來。
我眼前突然模糊了起來，那些愧疚又後悔的水汽攀上了眼眶。
隱約間，我聽見一聲男人的呵斥：「要撒氣也別往他臉上砸，被媒體拍到了怎麼辦，想明天要登頭條嗎？夠了，我已經夠煩了……」
接著那扇緊閉的門就被打開了。
是滿身都是紅痕的周時聿。
明明進去的時候襯衫上一道印記都沒有的。
我又將頭低了下去，小聲地啜泣著。
其實我不想讓愛人看見我流淚的，因為那樣會顯得我十分矯情。
可偏偏，不論是前世還是現在的周時聿，在看到我時總會第一時間向我走過來。
就像當時在死亡前都把我護在懷裡一樣。
他蹲下身和我平視，眉毛皺得比他挨訓時還重。
他的手抵在我的額頭上，看著我哭湿的臉，有些不理解地發問。
「怎麼了？誰惹你生氣了？
「明明，明明剛剛還是笑著的呀。」
7
我用醫用冰袋幫周時聿敷著臉。
「痛嗎？」我問道。
周時聿搖了搖頭，柔軟的發頂頂了幾下我的掌心，就像大型犬撒嬌的動作：「早不痛了。」
他的眼鏡依舊是亮晶晶的，盛著一小汪這世間最清澈的湖泊。
「胡說！」我看著那些舊痕新傷眼淚又止不住地流下來了，但我又怕掉進周時聿的傷口，隻能抬著頭。
「疤痕怎麼這麼多，剛好的也被劃裂開了。」我替他敷著藥抱怨著，「還說不疼，周時聿，你怎麼這麼會騙人啊？」
可周時聿隻是牽著我哄著。
「哎呀，真的不痛啦！
「你別哭嘛，你一哭我就不知道怎麼辦了。
「你怎麼哭得比挨打的我還可憐。
「抱抱，抱抱就不哭了。」
等藥全部上完了。
我和周時聿並排坐在路燈下的臺階上望著沒有星空的夜幕。
我止不住地抽噎著，而周時聿在那時握上了我的手。
平靜又淡然地說著，好像在寬慰我。
「喬栀。
「我本身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我母親是為了想要周氏的錢才生下的我。你說她愛我父親嗎？應該是不愛的，所以我父親也不愛我，隻不過看我比我哥哥更有用罷了，說不定我以後還會成為我哥的替罪羊。從進周家的那一刻起，我就沒想過養母會愛我，隻要給我一口吃的我也就滿足了。」
他細細地說著，交代著他的那些過往：「說到底，是因為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出生，從一開始我就是錯誤的。」
他向下走了兩個臺階，捧起我的臉，描摹著我的眉眼：「所以你不用因為我感到難過，任何事情上都是。」
月光融合著路燈，盡數地落在周時聿身上。
他整個人白皙又脆弱地看著我，就像快要消散一樣。
「周時聿。」我再也忍不住撲進了他的懷裡，「可你是我的愛人，我怎麼會不心疼你啊？」
我從下而上地看著他，在他驚訝又欣喜的眼神裡和他交代：「我們以後會結婚，你會喜歡我，喜歡到死的那種。」
所以，拜託，拜託……
請一定要活到我們的未來。
不要留下我一個人。
周時聿的吻輕輕地帶著克制地落在我的額頭。
那時的我終於聽見了他那句讓我等了很久的告白。
他說。
「不用以後。
「現在就喜歡。」
8
我幾乎寸步不離地守著周時聿。
他有時也會像上一世一樣突然和我無理取鬧，但這次的我開始學著哄他。
「我不喜歡這個，我要換一個。」
周時聿看著面前的小豬蛋糕說道，他甚至抽走了上面我給他做的姓名牌：「我不是豬！」
我有些無奈：「可這個是最後一個了。」
可下一秒，我就對上他有些撒嬌的眼神。
我服軟了：「好好好，換一個。」
十分鍾後，我拎著新的小狗蛋糕走到他的面前。
可坐在對面的周時聿遲遲沒有動筷。
他隻是看著我，然後問我：「我這樣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傻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