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孟家再無半點瓜葛。
他一有空便教我讀書識字,從最簡單的開始,每次都不厭其煩地給我講解。
作為回報,我更加用心地幫他打理莊子裡的花花草草。
就這樣,我在他的莊子裡一待就是大半年。
我掰著手指頭算時間。
上輩子這個時候,皇帝已經納了孟婉進宮。
而謝君野,應該已經忘了我。
隻是不知道。
後來,他又找了誰。
陪他演那一出戲。
14
「給我仔細搜。」
天還未亮,我就被一陣龐大的嘈雜聲給吵醒。
莊子裡燈火通明,一隊官兵將整個地方都圍了起來。
謝公子不在。
我匆忙披上外衫,一個人出去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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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天星光下,謝君野威風凜凜地坐在馬背上,猶如來自地獄裡的修羅。
我腳步一軟,驚叫一聲跌坐在地上。
他回過頭來,先是詫異地盯著我,最後雙眼猩紅。
「玉淮,你可真會躲。」
為什麼他還不放過我?
我顧不得狼狽之姿,一個勁地搖著頭往後退,眼中盛滿恐懼。
謝君野從馬背上跳下。
一步一步向我走過來。
「玉淮,你是不是也回來了?」
他說這話時,眼中竟浮現出我從沒見過的心疼。
原來,原來他也重生了?
我的恐懼在這一刻,達到頂峰。
「是,那你可不可以放過我?
「你知道,我已經死過一次了。
「我不會說出去的,你和孟婉之間的事情,我一個字都不會說。」
我已經語無倫次了。
15
他一把將我擁入懷中,語氣中飽含溫柔。
「對不起,以前是我的錯,原諒我好嗎?」
我往後縮了一下,十分地抗拒。
他攥著我的下顎,將我細細打量一遍,臉色漸沉。
「你和誰住在這兒?他居然將你藏得這樣好,難為他花了這麼多心思。」
提起謝公子,我心尖一顫。
我絕不能連累他。
「我,我在這裡當雜役。」
「雜役?」他拽起我底下的一片衣角,「雜役能穿這麼好的布料?玉淮,不要騙我,否則我將一把火把這莊子燒個幹淨。」
「你以為人人都像你們一樣刻薄惡毒?連件好衣服都不舍得給。」
我怒火中燒。
他真是有病。
「你的意思是,他比我好是嗎?」
他陰惻惻地盯著我。
「你不配。」
我用力去掰開他的手。
「前世,我不過是你的一件玩物;今生,我和你沒半點關系,無論我和誰住一起做什麼事都與你無關。」
「你的事和我無關?」他嘴角噙著陰狠的笑,手上愈加發了力,將我瘦弱的身子箍得生疼,「若讓我知道你們之間有苟且,我就殺了他,再殺光這裡的所有人。」
他語氣森冷,殺氣騰騰,半點不似作假。
可是他有什麼資格?
他愛的人明明是孟婉。
我猛烈推拒著他的身子:「放開我。」
他卻將我打橫抱起來:「跟我回王府。」
我的腦袋一下子就炸了。
第一反應是,他又要把我關起來?
像前世那樣。
拿我當他宣泄情感的工具。
我不要。
「啪……」
情急之下。
我狠狠地扇了他一個耳光。
16
他舔了舔嘴角滲出的血絲。
毫不在意。
「回府我讓你扇個夠。」
我的手疼得發顫,可卻抵不上心裡的絕望。
「你再逼我,我就將你和孟婉的事情告訴所有人。」
到時候,天子震怒,誰也跑不了。
他好笑地望著我:「哦?那你為何不一開始就說出去?因為根本就沒有人會信你,而且隻要你敢露面出聲,孟家第一個不放過你。」
「到時還沒等你見到陛下,你就會死在他們手上。」
他的話是那樣地絕情,卻又是那樣地真實。
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
我都不是他們的對手。
可是,孟婉都已入了宮。
他為什麼還不肯放過我?
「算來時間,孟婉她已經進了宮,我們沒必要再演戲了。」
我揪著他的衣領,纖瘦的手指因為過於用力而泛起一層白。
「誰說要跟你演戲了?」
謝君野招來不遠處一個侍衛:「你跟他說,孟婉現在在哪兒?」
那侍衛垂著頭不敢看我。
「孟昭儀在珩王府。」
昭儀?
孟婉這時候不是已經當了貴妃嗎?
見我眼中有疑惑。
謝君野冷冷同那侍衛道:「告訴他,是誰的昭儀?」
那侍衛惶恐道:「自然是王爺您的。」
孟婉沒進宮?
而是進了珩王府,嫁給了謝君野?
那他還來找我做什麼?
17
難道是孟家?
是孟婉不肯放過我?
是了!她的眼裡向來是揉不得沙子。
哪怕今生我和謝君野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過,她也不肯容我。
而謝君野寵她,自然是什麼都依她。
就像上輩子,她說我和她相克,謝君野二話不說就罰我跪雪地一樣。
我恨他。
「放開我。」
我惡狠狠一口咬在謝君野的鎖骨上。
他最好現在就殺了我,不然我回到王府,就算死也要拉著他們一起。
謝君野嘶了一聲,卻將我抱得更緊。
「把這兒給本王燒了,其餘人等一個都別留。」
猶如五雷轟頂,我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語氣淡淡。
仿佛眼前那些跪了一地的丫鬟僕從,不過是些蝼蟻草芥。
「不要,求你了!」我懇求他。
他親了親我的額頭:「隻要你聽話,本王可以不殺他們。」
「聽話,我聽的。」
我將腦袋抵在他的肩膀上,隱下喉嚨裡的嗚咽。
18
「撤。」
他抱著我,大步流星走向他的馬。
幾百個士兵齊齊轉身。
就在這時,莊子外響起一陣急切的馬蹄聲。
來人翻身落馬,望著我和謝君野。
「陛下口諭。」
眾人紛紛跪成一大片。
謝君野放了我下來,可一隻手卻緊緊攥著我的手。
我們一起跪到地上。
「傳趙玉淮進宮觐見。」
傳旨的公公聲音不大,卻落入每一個人的耳中。
我感覺到謝君野的手在發抖。
「趙玉淮?他連姓都給你改了?」
他扭頭看向我,語帶嘲諷。
「我說呢,不過一個小小的京城,人怎會那麼難找,原來你早就攀上了皇兄。」
其實我心底的震驚並不比他少。
「趙公子,請吧!」
那位公公過來扶我。
謝君野卻一腳將他踹翻在地:「我看誰敢動他。」
四周的士兵紛紛拔劍。
「你們想造反是不是?」那位公公從地上爬起來,指著他們怒罵,「不遵聖諭,是為造反,你們就等著人頭落地吧!」
可那些士兵依舊無動於衷。
這就是謝君野的厲害之處。
他既能帶兵打仗,也能馭下有道。
在他手底下,有著一大幫忠心耿耿的人。
「公公你認錯人了。」他驀地換上一張笑臉,速度之快令人咋舌,「你方才宣的是趙玉淮,可本王身邊這位是孟丞相家的兒郎孟玉淮,又何來造反一說。」
那公公看了看我,又看了下他。
「反正陛下宣的就是這位公子,讓他跟奴才走便是了。」
謝君野將我摟進懷中,猝不及防地拔劍橫在那太監頸側。
「隻怕走不了。」
「你敢?」老太監怒視著他。
忽然,莊子外馬蹄聲震天響。
又一撥人馬來勢洶洶。
「殿下,是禁軍。」
「多少人?」
「目測一千多,比我們的人要多上一倍多。」
謝君野轉頭捏著我的下巴,眼中一片陰鸷。
「他還真是對你上了心。
「玉淮,我們後會有期。」
19
養心殿。
「趙公子您先坐一下,陛下待會下朝就來看您。」陳總管見我臉色不太好,便笑著安慰我,「您別怕,陛下就是謝公子。」
他不知道。
上輩子,我就是跪在這座宮殿外猝死。
不過觸景生情罷了!
「玉淮。」
謝公子。
不。
當朝皇帝謝君朝甫一下朝便過來看我。
他臉上依舊洋溢著溫暖的笑。
我跪下對他行了個禮。
「見過陛下。」
他連忙將我扶起來。
「你我之間何須如此生分,之前不告訴你真實身份,就是怕嚇著你。」
在他的示意下。
我小心翼翼地坐到他身側。
他是一國之君,卻甘願放低身份來幫我。
允許我在他的私人莊子裡生活。
我想不通這是為何。
他喜歡孟婉,可孟婉不是一向最討厭我嗎?
「玉淮,你別怕。」
他總是說這句話。
從我認識他開始,他就說了一遍又一遍,語氣無比溫柔。
「你還記得十歲那年上元節,在院牆外送你花燈的那位少年嗎?」
20
謝君朝從小就喜歡微服出宮。
而我從小就被囚禁在後院。
那一天,我當然記得,上元節。
小小的我好不容易爬上院牆,正想偷跑出去熱鬧的街上玩。
結果院牆外,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好笑地望著我。
他說哪來的這麼調皮的小姑娘。
我哼了一聲不理他。
我最討厭別人叫我姑娘了。
我明明是個男孩。
他眼盲心還瞎。
「聽說女孩兒都喜歡小兔子,我把它送給你好不好?」
我瞥了一眼他手中的花燈。
雖然依舊不喜歡他把我當成女孩子,可我還是伸手接過了它。
「你這麼漂亮,拿著它真好看。」
我瞪了他一眼,隨後望著那盞花燈出神。
下人們發現了我。
他們奪走我手裡的花燈。
孟婉聞訊而來,將那盞花燈踩爛在腳下。
「你這一輩子都隻能像老鼠一樣,待在陰暗的溝渠裡,永遠見不了光。」
她嫉妒地盯著我的臉,眼中惡毒又瘋狂。
「這麼漂亮的花燈你不配。」
我不知道她為什麼那麼恨我。
明明我,一直在幫她擋災。
21
「後來朕派人去孟府問過,他們說府中隻有一位大小姐,那便是孟婉。」
謝君朝握著我的雙手。
眼底一片我看不懂的情緒。
「是朕認錯了人,朕沒想到你其實是一個男子。」
「陛下,你……」
我的腦子,一時無比混亂。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朕一直想接你入宮,卻將你當成是孟婉。直到上次在路上遇到你,才知道自己弄錯了人,你是孟玉淮,並不是孟婉。
「朕早該想到,她的樣貌根本不及你三分之一。」
我惶然將雙手從他那裡抽出來。
滿腦子中隻嗡嗡回響著那句。
「接你入宮。」
所以上一輩子,他想接的人其實是我?
而不是孟婉?
前世,我一直被關在後院。
從沒和長大後的謝君朝見過面。
他把我當成孟婉,這才讓對方陰差陽錯進了宮。
「玉淮,你別怕。」他重新拉過我的手,柔聲道,「朕喜歡你,日後你就留在宮中陪朕好嗎?」
我微微縮了下手。
「你暫時沒想好也沒關系,朕賜你一座府邸,日後朕想你就去看你好不好?你在我跟前,珩王他也不敢太放肆。」
原來他一直都清楚。
我逃跑的那天晚上,都遭遇了些什麼事。
提起謝君野,我猛然想起另一件事。
前世,謝君野為了孟婉起兵造反,將謝君朝活活殺死。
而這一世?
謝君野他已經如願以償娶了孟婉,還會像上輩子那樣謀反嗎?
「陛下既知,還請陛下多提防一下珩王,免得他報復。」
我到底不放心。
見我言語關切,謝君朝臉上浮現出我熟悉的笑意。
「玉淮放心,朕已經在防著他了,不然今晚也不能及時讓人帶你回來。」
那就好。
我暗中松了口氣。
「玉淮,今天就在宮裡陪朕,明日再出宮好嗎?」
怕我擔心,他又說:「你不願意,朕是不會碰你的。」
「好。」
我們一起吃飯,一起逛御花園。
晚上,一起躺到榻上。
但我們在榻上什麼都沒做。
隻是聊天。
他說不碰我,就真的做到了。
謝君朝是個真正的君子。
22
「殿下,人被留宿在宮中,沒出來。」
珩王府。
書房。
聽到侍衛的回報。
謝君野的臉色異常可怖。
「玉淮,他要是碰了你,我就讓整個皇宮給他陪葬。
「皇兄,這都是你逼我的。」
他招來心腹。
將一枚赤金兵符交到對方手上。
「通知下去。
「計劃提前了。」
23
翌日一早。
謝君朝下朝後,牽著兩匹馬,微服送我回府。
我尷尬地低下頭。
「陛下,我不會騎馬。」
他這才反應過來。
「沒關系,我帶你。」
說著,他把我抱上馬背。
我們同騎一匹馬。
他帶著我,慢慢在寬敞的街上跑。
我很開心。
這開心來自於第一次騎馬的快樂。
以前常聽人說,鮮衣怒馬少年郎。
沒想到。
我也有看盡長安花的一天。
謝君朝見我高興,帶著我足足跑了三四圈,才依依不舍地在新府邸前將我放下來。
「明日,朕再來看你。」
我同他揮手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