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抬頭,冷冷看著皇上:「皇上當真不信我?」
皇上抿緊唇。
我抓起地上的衣服:「這圖案根本不是鳳凰,乃是神獸重明鳥!」
眾人不解地看過來。
宜貴妃急了:「重明鳥?不可能!」
她上來搶過衣服,愣住了。
上面的圖案,確實是與鳳凰十分相似的重明鳥。
重明鳥是上古神獸,能打敗年獸,繡在衣服上以求平安吉祥。
我瞥了皇上一眼,他眼神萎靡,已知道錯了。
我又說道:「諸位看仔細了,這寬大的制服乃是一件寢衣,而非鳳袍,是我特為皇上所制。」
皇上臉上悲喜交加,伸出手來就要抱我:「愛妃,是朕誤會你了,朕……」
隻聽布帛撕裂的聲音,我當著眾人的面,獰笑著撕碎了寢衣。
「不!不!」
皇上出手制止,但已經晚了。
我精心呵護的長甲,也被掰斷流血。
我微喘著粗氣,撲通跪在地上:「請皇上打發我去冷宮。臣妾心寒猶勝天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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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錯了我錯了!愛妃你快起來,地上涼!」
我別過頭不看他。
皇上急壞了,不顧自己身份跪在我面前:「愛妃快快起來吧,朕心疼!」
我繼續別過臉不搭理。
眾妃哪裡見過皇上如此低三下四,一個個目瞪口呆,驚訝萬分。
宜貴妃最先反應過來,聲音顫抖:「皇,皇上!」
「您堂堂九五之尊,怎可跪嫔妃?」
我立刻補了一句:「請皇上打發我去冷宮!」
皇上哀號一聲:「夠了!」
他站起來指著宜貴妃:「我馬上就要哄好宸貴妃了,你多什麼嘴!」
「皇上,你!」宜貴妃不可置信。
皇上拔出隨身攜帶的佩劍,一劍劃傷了宜貴妃,鮮血汩汩湧出。
後宮眾妃花容失色,跪了一地。
「爾等都聽清楚!以後再敢冒犯我的愛妃,我拉你們去喂狗!」
皇上賠著笑臉,將我扶起來:「愛妃,可不要生氣了吧,啊?」
我冷著臉站起來,眼眶泛淚,強撐著沒有哭出來,更讓皇上心疼不已。
「皇上打算如何處置?」
皇上責問宜貴妃:「你是聽了誰的讒言汙蔑宸貴妃?」
宜貴妃立刻指向我身邊的錦素:「是她!是她向我發誓說宸貴妃繡制鳳袍!我都是被她誤導了!皇上速速將這個奴婢發落,給宸貴妃出氣!」
錦素嚇壞了,哆哆嗦嗦像個鹌鹑:「不是這樣的皇上!是宜貴妃讓我……啊!」
皇上已經將錦素刺了個對穿。
她口吐鮮血,怨恨地看著宜貴妃,死不瞑目。
我則冷冷地看了眼皇上。
皇上這是在保護宜貴妃。
這是場不大不小的誤會,他不會為了此事殺了宜貴妃。
她父親乃是宰相,在前朝樹大根深。
他不會輕易損害宜貴妃和宰相的顏面。
因此,殺一個小小的錦素便是平息此事最好的辦法。
可我卻不會輕易放過宜貴妃。
13
宜貴妃要害我已不是一次兩次。
她安插錦素在我身邊,我一開始便知道。
我假意讓錦素投靠我,又表現出對她的格外信任。
錦素不是個簡單丫頭,她兩邊都不得罪,兩邊都監視。
她一邊將我偷繡衣服的事告訴宜貴妃,一邊又將宜貴妃給我下藥的事告訴了我。
於是,我捂著心口佯裝心疼:「來人,把本宮的藥端上來。」
殿外,一個小宮女忙將藥碗端來。
皇上詫異問道:「愛妃哪裡不舒服?」
我兇他:「皇上還信我嗎?近日我總心口痛,皇上要不要去查太醫院存檔?」
皇上嬉皮笑臉:「是朕錯啦,別氣啦,來,朕給吹吹,親自喂愛妃喝藥。」
他一勺一勺地喂下去,我喝了半碗,忽然小腹劇痛。
我慘叫一聲跌進皇上懷裡。
皇上臉色大變:「愛妃你怎麼了?!傳太醫,快傳太醫!」
我暈了過去。
宜貴妃的絕子湯藥效猛烈,我暈了兩天才醒。
太醫說我不可能懷孕了,皇上握著我的手竟然哭了。
可我在心裡卻笑了,不能生更好。
我問道:「皇上,是誰要害嫔妾?」
皇上氣得臉皮發顫:「是宜貴妃偷換了你的湯藥。」
我將被子蒙在臉上,哭得悽慘。
皇上見我如此傷心,下旨將宜貴妃打入冷宮,將宰相發配到涼州做刺史。
宜貴妃母家,便算是倒了。
我知道,隻有我切切實實地受傷了,皇上才肯下定決心處決宜貴妃全家。
當初,挑唆皇上出徵西域的便是宰相大人。
如今,他從廟堂之高被打發到江湖之遠,不知作何感想。
更不知,他會不會猜到,在他被發配的路程中,會有一批維族武士,砍下他的頭顱。
後宮徹底冷下來,隻有我的重華殿燈火通明,歌舞喧囂。
皇上沉溺在我的溫柔鄉裡,我變著花樣地迷住他,讓他三個月未曾上朝。
從冬日到春日,他在床榻上與我歡愉,根本不會知道,國土已失大半。
西邊西域人攻來,北邊韃子圍剿,半城烽火半城煙。
後宮無人敢與我抗衡,因此沒有人會頂著人頭落地的風險,闖入重華殿把皇上揪出去。
前朝,有被人梟首的宰相做前車之鑑,沒人敢給皇上進言。
就算進言又如何,奏折根本不會交到皇上手裡。
而皇上向來倚重國師。
國師隔三岔五便來請安,告訴皇上天下太平,可高枕無憂。
面對百官,國師一邊敷衍著派兵應敵,一邊說皇上龍體欠安,暫不能上朝。
前朝與後宮,皆在我和國師的股掌之中。
有些頭腦靈光的妃子,已經花重金買通內官,幫助逃出宮去。
我豈會不知,但我不會管。
她們跟著昏庸無道、暴虐成性的皇上,上半輩子已經很悲哀了,我何苦還要困著她們的下半生。
皇上對我越發信任,到了死心塌地的程度。
就連睡覺也要摟著我的手臂,不許我離開半步。
我知道,時機已到。
某日,我心血來潮,讓皇上帶我去看外邦進貢的昆侖奴。
昆侖奴野性未馴,吃生肉喝鮮血,雖為人,但皮膚漆黑,行動敏捷。
到了奴園,我驚訝道:「這就是昆侖奴嗎?皇上威震四海,各國朝奉,竟然連昆侖奴也進貢來!」
皇上喝了很多酒,被我奉承得美滋滋暈乎乎,腳步虛浮。
他摟著我,一副揮斥方遒的樣子:「隻要愛妃喜歡,朕的一切都是你的!」
我笑眯眯看著他,意味深長道:「皇上此話當真?」
「當然!朕豈會失信於愛妃?」
「那麼,若我要的是皇上的江山呢?」
皇上明顯愣了一下:「嗯?」
我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顯出鬼魅模樣:「昏君,去死吧!」
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我一腳將他踹進昆侖奴坑中。
昆侖奴立刻撲了上來,行動如野獸般,撕碎了皇上身體。
他的四肢亂飛,身體被啃咬掏空,流出五髒六腑。
皇上發出不似人的慘叫聲,很快被分而食之,沒了聲音。
空氣中滿是血腥氣,鮮血濺在我臉上。
我提前吩咐,餓了這些昆侖奴好幾天。
皇上喝多了酒,根本沒發覺昆侖奴猩紅的眼睛。
我興奮得渾身戰慄,抹掉臉上的血,舉起雙手仰頭大笑。
「阿達,阿媽,我做到了,我做到了!」
14
皇城被外敵踏破那日,我穿好維族服飾,拿著姜大人為我尋來的民族樂器卡龍琴,爬上大明殿的屋脊,彈奏氣勢恢宏的《破陣曲》。
西域士兵進攻而來,皇城士兵不戰而逃,皇宮內燃起熊熊烈火。
夕陽染血。
我手指彈破出血,卻感覺不到疼。
一曲終了,我累得氣喘籲籲,心情卻格外暢快。
喊殺聲中,一雙有力的手臂將我抱起。
我低呼一聲,看清來人,正是國師。
他穿著維族男子服裝,微笑看我。
我勾住他的脖子,任由他帶我飛下屋檐,穩穩落地。
「阿瓦罕,城已破,我帶你回家。」
他一句話,輕而易舉把我惹哭了。
我哽咽道:「你有家,我卻沒有了。」
他為了掩人耳目,給自己安排了假的父母假的妻兒。
但妻子對他情意纏綿,百依百順,夫妻多年,已經假戲真做,生有一男兩女。
我雖愛過他,卻不喜歡奪人所愛。
我從他懷裡跳下來,捧起他清冷面龐看了看:「答應我,好好活著,好好對你的妻子兒女。」
他眉心微蹙:「阿瓦罕,我們從長計議好不好?」
「不好。」我回答得很幹脆,低頭時流下一滴眼淚,仰頭時已換了一副笑臉。
「我不想在西域見到你,你永生永世,別來找我。」
否則,我不保證不殺了你的妻子,奪人所愛。
我向來, 不是什麼好人。
我騎上一匹快馬,提著長劍, 疾馳而去。
我在城隍廟找到了淪為乞丐的姜大人姜夫人。
自從姜懷柔死了,姜夫人便瘋了。
國師告訴皇上,紫微星已不在姜家, 沒幾天皇上便廢了姜大人的官職,將其貶為庶民。
國師又暗中助力,打斷了他們雙手雙腿,讓他們乞討為生。
再見面, 他們已經認不出我, 我也差點沒認出他們。
他們老得不像話, 顫巍巍抱著個破碗,匍匐爬過來,求我賞點飯吃。
說實話,我在看到他們的這一刻, 腦子裡閃過放他們一馬的念頭。
但維族百姓和牲畜被炸飛的畫面立刻浮現眼前。
我眉頭一皺,眼神狠厲, 抽出長劍貫穿了他們的身體。
15
國庫裡的銀子基本被我搬空,存在了城郊一個不起眼的錢莊。
錢莊主人是我在姜府認識的一個丫頭。
我被姜夫人打得半死時, 是她看我可憐, 偷了藥救我。
她為人真誠, 不喜歡討好主人,於是被府中管事認為是木訥蠢笨, 給她安排的都是力氣活,其實她心裡門兒清。
她接觸不到主人, 主人更不會注意她,因此她為我辦事便方便些。
我給她錢,讓她幫我張羅了一個錢莊。
她平日裡沉默不語,做起事來卻很穩妥麻利。
再者, 有我推波助瀾,姜家很快敗落,誰會記得一個粗使丫頭的去向。
她藏在那個不起眼的錢莊,改頭換面,做起了掌櫃。
我帶著她,拿上錢, 去了西域。
路上我發現有國師的人一路暗暗護送。
她累得直喘,卻仍不解氣,瘋了一般尖叫。
「(不」一路平安地到了西域, 我用那些錢重建家園, 飼養牲畜。
日子如白駒過隙,轉眼過了五年。
我已成為西域的王。
巡視軍營時, 我看到一位少年將軍,一身漂亮的肌肉,正赤膊與人摔跤,連勝六位武士。
我勾唇一笑, 問身邊侍奉的人:「那是誰?」
「回王上, 那是在五年前徵戰中原時嶄露頭角的少將。」
我抱著雙臂饒有興致地看著他。
別人還以為我在督戰,因而高喊道:「不可松懈!王上在看!」
那少將低呵一聲,來了個漂亮的過肩摔,揚起陽光的笑臉朝我看來, 似在討賞。
全體都在為他喝彩,我也情不自禁地跟著鼓掌。
不如今晚,就賞他來給我表演過肩摔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