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一前一後走進公司。
剛打開電腦，第一條消息就是他發來的。
老板：【上周的報表。】
我有事，讓實習生幫忙送過去。
不到兩分鍾，消息又來了。
老板：【你沒長腿？】
老板：【限你三秒之內出現在我面前。】
我翻了個白眼，一身怨氣。
旁邊工位的同事幸災樂禍地笑：「念念，老板對你青睞有加啊。」
我坦然道：「醉翁之意不在酒。」
同事有點蒙，聞言陷入沉思。
9
辦公室內，邵商公報私仇。
拿報表說事，把我罵得體無完膚。
「你信不信豬都比你聰明？」
「這表是你用腳做的吧？打開就是一股臭不可聞的氣味撲面而來，再看一眼淚水都流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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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氣笑了：「邵總，這張表不是我做的，你剛才說的話我會轉告給 manda 姐。」
邵商神情微僵。
「算了，manda 是公司老員工，這次失誤我會找機會提醒她。」
我冷臉把報表一摔：「每次輪到我，你就跟瘋狗一樣開噴，在會上當著幾十個人的面各種 PUA 我。」
「manda 姐來得比我還晚，她是公司老員工，我不是？」
邵商抬著頭：「她是世界名校畢業生，你呢？」
虧我給他臉，一到公司就翻臉不認人。
我咬緊牙關，點頭認了。
「好，是我不配了，您還有事嗎？」
他冷漠地移開視線：「出去把門帶上。」
我扭頭回到工位，吃了八粒逍遙丸消氣。
冷靜下來後，人事突然通知我：「邵總說您跟他是夫妻，需要回避，您看您是離職回家還是接受調職呢？」
我冷冷一笑。
我很清楚，離職後他肯定不會給我生活費。
那我失去工作的意義是什麼？
再看調職的崗位。
跟文員差不多，薪資直接砍了四分之三不說，工作地點還在其他省。
我當然不接受：「邵總老糊塗了，不用管他。」
然後當著人事的面，直接打電話給邵商：「我記得財務部負責人要回避，公司負責人和出納是不用回避的。」
「……」
兔子急了還會跳牆。
牛馬急了……殺傷力也不低的。
【下班別走。】
10
同事都走了，我才從工位上起身。
進辦公室時，邵商側身對著我，桌上的電腦有人聲傳出。
「嗯，中秋回去，她來了。」
我還沒搞清楚這個「她」是誰，就聽邵商開口：「過來。」
跟喚狗一樣。
下班時間，誰慣著他？
我岿然不動。
辦公室內默了一息。
電腦傳來雜亂的人聲。
「老大語氣太兇了，人家南方的小姑娘不禁嚇。」
「大哥這樣也有人喜歡？真是勇士。」
「要是不好意思就改天來家裡坐，別拖太晚了。」
我低頭掩飾嘴角的揶揄。
「馮念，過來一下。」邵商眼神是沉的，但語氣明顯好轉。
我挑起一側眉頭。
「這是我爸媽，還有二叔家的弟弟邵理。」
我乖巧地問候，得來一片贊揚笑語。
邵商見我應付自如，點了點頭，繼續處理手邊的工作。
【算加班，走私賬。】
有他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兩人是怎麼認識的」話題。
我回憶道：「當時我才剛畢業，他來我們學校招人。」
進大公司的名額基本沒戲，我就把目標放在新成立的公司上。
老板年輕，做事至少不會那麼死板。
「沒想到你們居然還是校園愛情！我哥嘴可真嚴，這些年來，一點風聲都沒透露。」
那位跟邵商有一兩分像的男人笑著調侃完，又問：「嫂子，你喜歡我哥哪一點？」
我思忖片刻，沉吟道：「會爭取資源。」
邵商帶著公司扛過了那三年，如今經濟下行他也沒有裁掉任何一個員工。
這是我唯一佩服他的一點。
「啊？」視頻裡傳來一陣陣的詫異。
身後的某人也輕咳了幾聲。
邵理哈哈大笑，忽然問起邵商：「大哥，那你喜歡我嫂子什麼？」
邵商蹙眉：「肯學習，有一點創新意識，為人還算踏實。」
我真的沒忍住，笑出了聲。
邵商他媽一聽，嘀咕著：「怎麼感覺怪怪的？」
於是兩老盛情邀請我，下個月的中秋節到家裡坐坐。
掛斷視頻後，邵商拿筆圈出日歷上的節日。
「見家長給你算出差，吃住全包，我爸媽給你的見面禮算福利。」
我心想：這個中秋回自己家也是修羅場。
真不如出去避避風頭，便同意了。
我媽得知我中秋要去見家長，比我本人還緊張。
千叮嚀萬囑咐，給我轉發了好多北方人習俗禮儀的視頻。
「穿衣服要精神，舉止大方，態度親和，千萬不要化大濃妝……」
11
出差是不可能穿裙子的。
挑了件準備出去玩穿的衣服，隨便化了個妝。
邵商從我身邊經過時，居然沒認出來。
「你平時看上去像 30 多歲，今天年輕些。」
「……」
我懶得搭理他。
飛機落地有他爸媽開車來接，路上一陣噓寒問暖。
到地方發現是一處靠近市中心的簡樸家屬樓。
面積不算大，兩老居住正好。
隻是因為今天是節日，家裡多了許多親戚，有點沒處落腳的局促感。
見面錢一人兩千，屬於加班福利。
飯是在外面的酒店吃的。
席上不斷有親戚打聽我的家庭。
「家裡幾口人？」
「爸媽什麼工作？」
也有人問：「什麼時候要孩子？打算生幾個？」
我看向老板，用眼神請求支援。
邵商派出他媽：「我家邵商好不容易找到的，被你們給嚇跑了，是不是菜不夠吃？我再點幾個。」
那些提問的人連連擺手。
吃完飯大多數人都回去了。
隻剩下幾個人留在客廳闲聊。
我有點暈，被安排到老板的房間休息。
被子應該是剛洗過曬幹的，有一股陽光混合著洗衣粉的氣味。
這一覺睡到下午五點，醒來還以為是第二天。
出門看到老板在削梨。
他抬了一眼，把梨遞過來：「吃嗎？」
我有點口幹，也沒跟他客氣。
正好他媽從廚房出來，見這一幕匆匆笑了一聲。
12
家裡的親朋好友都回去了，晚飯隻有我們四人。
我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正式開餐了，大家都吃了口菜。
他媽問我：「你們那邊喜歡吃辣，我特意做了幾道辣菜，不知道你吃不吃得習慣。」
我面前的三道菜都放了甜椒。
雖然不覺得辣，但能感受到一點辣氣。
我點點頭：「好吃，阿姨的手藝真好。」
他媽抿唇笑了：「辦大事了。」
之後的話題，自然而然地轉移到老板身上。
「邵商小時候一點辣都不能吃，有一次我不小心放多了，他辣得哇哇大哭。」
我笑著打量老板。
他跟他爸全程保持沉默。
我收回視線：「不吃辣好，不容易長痘。」
「是啊，你們以後有小孩了，少讓孩子吃。」阿姨突然來了這麼一句。
我腦子瞬間高度警備。
他爸終於抬頭：「打算什麼時候要孩子？」
我趕緊踢老板。
邵商悶聲道：「還早，現在沒時間。」
「早什麼呀？像我這麼大年紀的老頭都抱上重孫了，我孫子還不知道在哪！」
他爸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聲音堪比洪鍾。
因為沒表明態度，老板被他爸訓了好一陣。
我樂得看熱鬧。
唉。
可憐的老板，明明是自身有問題，卻抹不開臉說出來。
13
老板他爸氣得高血壓上來，回房間休息了。
他媽盯著吃了藥，跑過來做我的工作。
「邵商這孩子打小就有主意，十年前就有人給他介紹對象，頭幾次他還去，後面一提這事他就掛電話，把我們擔心得不行。
「後來聽他二叔家的小理說，他可能喜歡男的，那個月的晚上我們都沒睡好覺。
「最後還是想通了，男的就男的吧，隻要孩子平安健康，有個伴，這輩子也不指望別的了。」
說到這她拉起我的手，眼含熱淚：「阿姨真的感謝你，你給我們家帶來希望，證明邵商還是個正常男人。」
我賊尷尬地笑。
「好姑娘，你能不能告訴阿姨，邵商他為什麼不要孩子？」
我怎麼能說呢，我不能說啊。
她一看我這樣就明白我肯定知道什麼，紅著眼眶求我：「阿姨絕對不說出去，阿姨發誓。」
沒辦法。
我說了：「邵商他……沒有生育能力。」
阿姨的身體明顯搖晃起來。
半晌無言。
「馮念？幾點睡？」
老板的聲音從他臥室傳來，我如蒙大赦。
阿姨怔怔地松開我的手：「去吧，好好休息。」
14
匆匆進門，反手關上。
我猛地松了一大口氣。
「見鬼了？」邵商沉沉地開口，面色在燈光下陰晴難辨。
我暗自翻白眼：「阿姨找我問了一些話。」
邵商仍是垂首盯著我：「別忘了，我們是要離婚的。」
我抬眸看他：「那今晚你睡地上。」
「這是我的床。」
「那我作為客人，憑什麼睡地上？」
我輕松地笑，徑直越過他，躺到床上。
就衝他這個態度，孤男寡女睡一張床我都不害怕。
再說他沒有生育能力，行不行還不一定呢。
邵商微怔，應該是沒想到我膽子這麼大。
再開口時，語氣更加莫名：「你睡覺不老實……」
我扯起被子翻過身，背對著他玩手機。
家族群裡上百條消息還等著我回呢。
挨個回復的時候，床面忽然沉重地陷進去，我被迫翻回去。
四目一對。
雙雙別開臉。
「馮念。」他第一次這麼叫我的名字，「你睡覺老實點。」
我羞惱得咬緊後槽牙。
心想：等你睡著我就偷拍，看誰睡覺不老實。
反正我白天睡得太多，這會兒壓根沒有一絲睡意。
15
窸窸窣窣過後，房間忽然陷入黑暗。
他把燈關了。
察覺到我明亮的手機光線，幽幽道：「十一點還這麼有精神，以後就加班到這個點吧。」
「請你不要太過分，我現在躺在這張床上，某種意義上就是在加班，OK？」
我轉過身，正對著老板那張臉。
他用奇怪的眼神看著我。
說實話，心驚肉跳的。
感覺今晚做噩夢的素材都有了。
默默轉過身，就聽他在耳後說：「要是晚上有國外的電話，你來接。」
媽的，周扒皮！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說幹就幹，我以下犯上。
邵商已經閉上眼了，猝不及防被我扯臉。
「你幹嗎？」
「臉皮真厚，睡覺的時候都不放過我。」
扭打的過程中，他突然倒抽一口涼氣。
我有點畏懼了。
視線隨著他的動作往下，立即明白了事情的真偽後。
我誠懇地低下頭：「對不起。」
本來就不行，我剛才那一腳下去，估計是廢了。
該不會賴上我吧？
「發什麼瘋，不睡給我出去。」
聲音幾乎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一樣。
我懂事地關上手機，擺好睡姿，雙手交疊在肚臍上方。
半個小時過後，輕微的呼嚕聲響起。
我頓時精神一振。
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