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位侍女一左一右地架起江雲絮手臂,迫使她高高舉起茶杯。
「這才對嘛。」我點點頭,繼續往茶杯倒入滾燙的茶水。
江雲絮舉著茶杯的手被燙得通紅,渾身都在顫抖。
我把茶盞交給侍女,俯身湊近她耳邊,輕聲道:「小說裡有沒有告訴你,手段隻有搭配絕對的地位才能完美施展?」
江雲絮噙著眼淚大喊:「你的地位也不過是攀附王爺,你沒了寵愛不過空有頭銜!」
「江雲絮,整個京城恐怕也隻有你嫁得如此不堪,令家族蒙羞的人可不就得乞尾求憐嗎?」我捏住她的下巴,語氣冰冷。
「你可以與他恩恩愛愛,但若是想騎在我頭上,那是做夢。我說過了,我是太後欽點的驍王妃,就算是祁正言也不能主動與我和離,抬你做正妃。祁正言可以不愛我,但必須給我權力、地位和尊重。」
我在江雲絮眼裡看到了畏懼,於是滿意地松開手。
15.
祁正言下朝回來,得了消息趕到我院子的時候,江雲絮正舉著茶水跪在我面前嗚嗚咽咽地哭。
我迎上前,擋住祁正言想要扶起江雲絮的手,面露委屈:「夫君這是要駁了我的顏面嗎?」
「我看你這是用折辱絮兒來全自己的顏面!」祁正言指著江雲絮怒斥我。
江雲絮見狀,嬌聲訴苦:「我不知做錯了什麼,姐姐打翻茶水,還讓我舉著滾燙的茶水一個時辰。」
我忙抓住祁正言手腕,眼眶泛紅:「夫君怕是要誤會我了,昨日入宮皇後娘娘說正月馬上要到了,按照慣例宮裡要設家宴,我心想著夫君疼愛絮夫人定會帶著一起入席,絮夫人從未入宮參加宴席,我擔心到時禮數不周衝撞了貴人。」
祁正言從前常年在外,正月家宴鮮少參加,有些茫然也算正常。
縱使茫然,祁正言也很快反應過來,他看了地上的江雲絮一眼,忍痛安撫:「王妃所言極是,你合該學學宮中禮儀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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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爺!」江雲絮還要說什麼,但祁正言已轉頭不再看她。
祁正言愧疚道:「是我誤會你了,但絮兒身子嬌弱……」
我微笑:「絮夫人也是我妹妹,我比夫君還要心疼呢,我有分寸的,夫君快些換下朝服歇息。」
祁正言糾結了一會兒,還是選擇離開。
我看著祁正言離開的背影,對跪在地上的江雲絮輕聲道:「你瞧,寵愛又如何?」
16.
正月如約而至,皇後娘娘在宮中設宴,我早早進宮陪侍左右。
賓客陸續入座,遠遠地我便看見祁正言和江雲絮並肩而來。
皇後不知何時走到我身側,看向我目光所至的地方。
「不爭了?」
我扭頭看她:「當然要爭,隻不過我要的不是寵愛了。」
男人的寵愛有什麼意思,我要擁有權力地位,然後自由自在才好。
江雲絮像隻花孔雀一樣走到我面前,得意地揚起臉:「別以為你有太後撐腰就了不起,她老了,護不了你多久。今日宴會上,我定能得到青睞。」
我淡然一笑:「絮夫人,在宮裡還是要慎言。」
我看見祁正言與官員交談結束,朝我們這邊走來。
江雲絮也看見了,輕哼一聲黏到祁正言身側。
身邊新來的侍女玉心見狀,替我憤憤不平:「還以為自己多討喜,一個良妾也好意思參加宮裡的宴會,真不知羞恥。」
前些日子,玉心告訴我,江雲絮得知宮宴上有嶄露頭角的機會,派人去街上買了最好的布匹,窩在柳苑裡不知在搗鼓什麼壞東西。
我沒有放在心上,由著她去。沒想到江雲絮安分下來後,竟讓我與祁正言相敬如賓了幾日。
可惜,我心已死。
隻求榮華富貴,不求一絲真情。
「隨她去吧,把自己作死才好。」我笑了笑,隨著宮娥引導入了座。
江雲絮與祁正言在席間親密無間,全然忘了我這個正室坐在一旁。
我聽著周圍竊竊私語,對上江雲絮挑釁的目光,回以微笑。
17.
絲竹聲繞耳,席間觥籌交錯,興致濃時世家貴女們為求心上人青睞主動獻藝。
江雲絮看完幾場歌舞,嗤之以鼻:「千篇一律。」
剛剛抱著琵琶下場的是周尚書之女,聽聞江雲絮此話,惱怒道:「夫人覺得我們千篇一律,不如你來展示一下什麼叫別有風味?」
周尚書之女向來驕縱,一氣之下沒注意場合,引得上位者注意。
皇帝抬手示意停下歌舞,溫和地看向爭端之地:「驍王身側是……」
皇後適時主持場面:「絮夫人,你是否也有所準備,不如也獻上,好叫大家大開眼界啊?」
皇後當著眾臣公布江雲絮身份,眾人臉色各異,更多的是嘲弄。
可惜,祁正言臉都紅了,江雲絮仍沒有任何羞恥感。
「好啊,請恕臣妾準備準備。」江雲絮唰地一下站起來。
妾室等同於奴,又怎可自稱「臣妾」呢?
我跟著旁人嗤笑,祁正言更是恨不得以袖掩面掩耳盜鈴。
自稱都說不明白,江雲絮真是丟盡了祁正言的臉面。
沒一會兒,樂聲再次響起。
一道身影來到大殿中央,殿內的嘲笑聲再也沒抑制住。
江雲絮身穿一襲裙裝,下短至膝蓋以上,上露出兩條光潔的胳膊。
聽見笑聲,她愣了一下,接著繼續起舞,舞姿是相當奇怪。
「放肆!」祁正言忍無可忍,指著江雲絮怒喝。
江雲絮嚇了一大跳,跌坐在地上。
眼見裙下風光要被人看光,我抬手示意,玉心急忙拿著披風上前裹在江雲絮身上。
我急忙上前,拉著江雲絮跪下。
「請皇上恕罪,皇後娘娘恕罪!」我低下頭,嘴上說著恕罪,腰板卻是挺直的。
江雲絮看了看祁正言,又環顧四周,總算意識到自己闖下彌天大禍。
18.
宮宴第二日,我與江雲絮一同被傳召入宮。
鳳鸞殿外,江雲絮精神恍惚地拽住我袖口:「為什麼?你們明明沒見過這樣新潮開放的服裝,你們應該驚喜才對,王爺他們應該感到眼前一亮才是啊!怎麼會這樣?」
我憐憫地看她:「江雲絮,你說的沒錯,我們的時代封建頑固,等級森嚴。你一個女子當眾裸露肌膚,這是勾欄做派,哦不,連勾欄女子都知道,寬衣解帶也該關上房門。你說自己看過很多書,難道這些書沒有一本告訴你,到什麼山唱什麼歌嗎?」
江雲絮臉色霎時間變得灰白,訥訥開口:「王爺是不是不會喜歡我了?」
昨夜,我聽見柳苑傳來爭吵,江雲絮三言兩語都離不開情愛,而祁正言顯然開始回避這些虛假的東西。
瓷器碎裂聲響起沒多久,祁正言來到我院裡,低聲說對不起我。
我寬慰他,夫妻本就一體,明日我便入宮向皇後求情。
我憐憫江雲絮這個滿腦情愛的蠢貨,她自詡從高文明之地而來,卻不明白男人向來自私,隻要自身利益受損,愛隻會成為第一件丟棄的玩意。
我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朝宮娥點頭:「皇後該等久了。」
我與江雲絮雙雙跪俯在皇後腳下,皇後語氣平和讓我們起來。
皇後走到江雲絮面前,捏著她的下巴仔細端詳:「今日倒不似昨日那般靈動了。」
江雲絮心中懼怕,全身都在緊繃。
皇後直視她的眼睛說:「本宮看著你,倒是想起了從前,想起了剛穿越來時不知天高地厚的樣子。」
19.
江雲絮面露震驚,很快驚喜地咧嘴笑了:「皇後,你也是……」
不等她說完,皇後臉色一改,厭惡地松開手:「瞧著就令人討厭。」
我柔聲糾正:「娘娘與她怎會一樣,若非娘娘到來,這後宮恐怕難得安寧。」
皇後的原身生長於世家大族,是汴梁出了名的囂張跋扈,曾因為太後不願皇帝立她為後,趁太後南下命人暗殺。
幸得我母親以命相救,才能安然無恙回來,故此一直對我寵愛有加。
後來,皇後病重,再次醒來便換了一副性格。
知書達理,賢良恭順的做派令太後欣喜不已,婆媳自此重修舊好,和睦共處。
「皇後,你和我都是現代人,你身居高位怎麼可以不為我們女性謀福祉,再不濟也應該和我同仇敵愾才對!」江雲絮不滿。
瞧瞧,又來了,剛剛還一副怕死鹌鹑樣,現在倒是中氣十足。
「真是冥頑不靈,掌嘴。」皇後說完,身旁女官上前對著江雲絮的臉就是幾巴掌。
頂著鮮紅的巴掌印,江雲絮總算安靜下來。
皇後拍拍江雲絮的臉, 說:「你知道嗎,我剛來的時候才 18 歲, 天天沉迷言情小說的我從不覺得小說裡的劇情可以用來爭寵愛,你是怎麼想到用昨天那身裝扮一鳴驚人的?不覺得像動物園裡濃妝豔抹的猴子一樣搞笑嗎?」
「你已經被他們同化了!你變得和他們一樣封建保守!」江雲絮大喊大叫。
我可清清楚楚看見, 江雲絮的唾沫噴到皇後臉上了。
皇後用袖子狠狠擦臉,接著回到主位上坐下飲茶。
我斜眼看著江雲絮, 給她補了一刀:「絮夫人, 先不說衝撞皇後是死罪, 宮宴上衣冠不整、搔首弄姿同樣是死罪。」
江雲絮渾身一震,臉色慘白, 手腳並用爬到皇後面前磕頭:「皇後娘娘,我知道錯了,別殺我, 我還不想死!」
皇後閉眼揮手:「送驍王妃和絮夫人出去吧。」
20.
皇帝看在與祁正言的手足之情並沒有降罪驍王府, 但降旨責令江雲絮此生永不得踏出驍王府半步。
一開始祁正言還心懷愧疚, 常常去江雲絮院子裡看她, 可隻要他一出現江雲絮就拉著他說什麼「一夫一妻」「你愛我我愛你」的妄言。
「殿下,你不要怪姐姐,姐姐說的沒錯,隻有她才有資格生下殿下的嫡長子。」江雲絮休息夠了,淚眼盈盈地看著我,嘴角揚起了一抹惡毒的弧度。
「-作」江雲絮整日沒事幹, 就來找我茬,天天喊著是我害了她。
我當時正在看玉心送來的名單, 準備給祁正言再選一位良妾。
我眼皮子都沒抬,說:「你若安分守己, 又如何落得這樣境地?」
江雲絮仍舊在罵, 罵著罵著, 她突然拍手笑起來:「你喝了避子湯再也生不出孩子了,江雲月,你完蛋了!」
我沒忍住笑,江雲絮還自詡思想進步的現代人, 滿腦子都是情愛、男人和孩子,她是不是不知道,女人不生孩子一樣活得很好?
祁正言瞧見江雲絮就心累煩躁,這才想起我的好來,三番五次帶著各種新鮮物件想要討我歡心。
破鏡是不能重圓的,死去的心自然也不會重新跳動。
開春時節,我替祁正言迎了一名女子為妾。
棲夫人一名江南女子, 說話輕輕柔柔,很是討人喜歡,祁正言也不例外。
很快, 她的肚子便有了動靜。
江雲絮眼紅, 總去找人麻煩, 但沒了祁正言縱容總歸是小打小鬧,上不得臺面。
又是一年深秋, 棲夫人的龍鳳胎呱呱墜地時,江雲絮一頭撞向院裡柳樹斷了氣。
祁正言風塵僕僕下朝回來, 臉上是按捺不住的欣喜:「良棲可生了?」
我平靜地告訴他:「絮夫人自盡了。」
祁正言像是沒聽見一樣, 拉著我的手進棲夫人屋裡:「是男孩女孩?」
產婆抱著襁褓給祁正言看:「恭喜王爺, 是龍鳳胎!」
我悄悄從棲夫人屋裡退出來,轉彎去了柳苑。
枯敗的柳樹下,是江雲絮了無聲息的屍體。
她倒是信守承諾, 沒了寵愛還真的一頭撞死了。
「你瞧,情愛有什麼意思呢?男人,是最自私的東西啊。」
作者:驚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