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收留了陸放,街坊鄰裡開始對我非議不斷。
他曾是少年犯。
聚眾鬥毆過失殺人,被判了五年。
19 歲釋放,少年陰鸷寡言,冷漠得仿佛要與這個世界背道而馳。
我不在意這些流言蜚語,悉心照料。
多年過去,少年長大,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
他承諾護我一生。
可我還沒來得及回應,就慘遭家人毒害,成了一縷孤魂。
陸放抱著我的骨灰盒,一滴淚未落。
但卻在三個月後,風光迎娶了參與謀害我的姐姐。
當他準備親吻新娘時,我飄到他跟前。
很想問問他。
整整八年,我是養了一條白眼狼嗎?
1
婚禮在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舉行。
漫天星空做穹頂,絢麗璀璨,各色玫瑰如夢如幻點綴在每一個角落,馥鬱芬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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賓客仿佛置身在浪漫唯美的童話世界中。
是我夢中的婚禮。
可惜新娘不是我。
我飄在半空,看著陸放身著一套精心剪裁的禮服,在伴郎團的簇擁下,從舞臺一側緩步走來。在聚光燈下,散發奪目的光彩。
他年紀輕輕,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 CEO,坐擁上億身家。
身姿挺拔,眉宇俊朗,舉手投足間矜貴不凡。
宛如天生的貴公子。
哪還有昔日半點落魄的影子?
我很驕傲,畢竟是我養大的孩子。
臺下很多女孩兒的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他身上。
交頭接耳新娘太幸運了,能擁有如此完美的男人。
而江麗娜此刻正挽著我的父親,在眾人的豔羨下,典雅登場。
一臉幸福地來到陸放身邊。
「殺人兇手!」
我「嗖」地一下移動到她身前,張牙舞爪地叫囂著。
不過隻是徒勞。
我隻能眼睜睜看他們在親朋好友的見證下,互相許下誓言,交換戒指。
陸放掀開江麗娜的頭紗,正要吻下去。
凌厲的痛噬魂的傷,突然貫穿我整個魂體。
我一遍遍聲嘶力竭地譴責他。
「陸放,整整八年,難道我養了一條白眼狼嗎?」
「你要娶的新娘,是害死我的人啊!」
陸放似有感應,微微一頓。
眼神變得如最初那樣。
陰鸷冷漠。
可惜我隻顧著看他揭開面紗的那隻手。
沒留意到他的眼神變化。
而我的吶喊,於他們而言,隻是一團看不見的空氣。
不痛不痒,無聲無息。
最後,他輕輕擦過新娘子的側臉,吻得蜻蜓點水。
江麗娜沒有得到期待中的深吻,微微失望,但馬上便又笑靨如花。
我冷冷地盯著她纖細修長的脖頸。
第一次恨做鬼不能有獠牙。
她的幸福,是用我的血肉築成,注定鮮血淋淋。
我詛咒她。
今天笑得多燦爛,他日下場就多悲慘!
但我已經死了。
恨不恨,其實早已失去意義。
我跟著他們回到婚房。
江麗娜換上惹火的吊帶真絲睡裙,像一條美女蛇一般,極盡釋放魅力。
「喝吧,助興。」
陸放嗓音低沉誘惑,他單手攬住女人的細腰,順勢遞上一杯紅酒。
落下的湿發,正好遮住他深邃不見底的黑眸。
「好」
江麗娜紅唇抵住杯沿,猩紅的液體在仰頭間,被盡數灌入喉腔。
陸放唇邊的笑意,逐漸放大。
直到江麗娜昏迷。
他笑得邪肆又猖狂,俯下身來,狠厲地捏住女人的雙頰。
「你怎麼會以為我是好人?」
語氣瘆人。
我脆弱的魂體都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這眼神,分明和十三年前,把強奸犯毆打致死時一模一樣!
有人敲門。
「進。」
一名面目猥瑣的男人,突然推門而入。
陸放起身,指著地上一攤爛泥的江麗娜,面無表情交代:「你隨意。」
「老板放心,今晚一定把這娘兒們伺候爽了!」
在他轉身的同時,男人如餓虎撲食般,猴急地撲向江麗娜。
2
陸放的動機,我不敢確定是為了我。
畢竟過去八年,我循循教導他要向善。
昨晚的行為不可取。
當然,我亦無法為害死我的人,生出聖母心。
江麗娜被肆虐一整晚,第二天醒來,渾身上下如被車碾過一樣,酸軟無力。
她用被子遮住一點春色,嬌羞問身旁的男人。
「阿放,昨晚人家喝斷片了嗎?」
陸放長長的睫羽微顫,傾下身來,溫柔替她整理稍顯凌亂的發,喉嚨裡若有似無地「嗯」了一聲。
性感的聲音,勾地江麗娜一臉迷醉,早忘了深究下去的念頭。
我坐在陸放身側,氣鼓鼓地瞪他。
曾經每天醒來,他也是這般替我整理長發。
我的頭發天生帶卷。
他耐心地一梳又一梳。
凌亂的發,在他的巧手下,不一會兒就變得又長又直又絲滑。
每每這時,他都會在我發頂落下一吻。
他珍視我的發,一如珍視我的人。
他深情款款地對我說:「晚秋,我要一輩子替你梳發。」
想到這裡,我不存在的心,倏地感到一陣刺痛。
此刻我隻想知道,在我死去的三個月裡。
我最愛的男人,是如何與我最恨的女人,廝混到一起去的?
「你昨晚好厲害喲,人家身上都痛死了。」
江麗娜趁機依偎在陸放懷裡撒嬌,小拳拳捶打他結實的胸口。
「今晚輕點嘛。」
陸放握住她的小手,輕聲應:「好。」
可眼裡,分明隻有寒意。
比我這隻鬼魂還要寒涼。
他到底想幹什麼?
用完早餐後,陸放說要帶江麗娜去一處神秘的地方。
我好奇地跟了去。
竟是半月灣!
我和陸放的定情之地。
彼時 21 歲的他,剛掙得人生的第一桶金。
偷偷布置好現場後,他蒙上我的雙眼,神秘兮兮地帶我前來。
等我睜開眼的一剎那,漫天的花火在我眼前熱烈綻放。
他在絢麗的夜色下,向我深情表白。
但如今,已物是人非。
陪在他身邊的女人,是殺死我的兇手。
「還記得這裡嗎?」
我魂體繞著他們飛來飛去。
「記得,記得,化成灰我都記得,哼!」
江麗娜大大的眼睛裡,閃過一絲迷茫與緊張。
她匆匆低頭,攥著衣角,訥訥開口:「你,記起來了?」
陸放搖頭。
「隻有模糊的印象,所以才想問問你。」
「畢竟車禍後,我失去了大部分的記憶。」
江麗娜暗暗舒口氣,馬上恢復從容。
她親昵地挽住陸放,以輕松的口吻說道:「以前我們來過這裡,好像是一次吵架吧,我追來這兒哄好了你。」
「嗯,過去八年辛苦你了。」
我一聽,急得開始亂飛亂撞。
「不是的,搞錯了,我才是陪你八年的人!」
我抓不住陸放,隻能在他身前穿來穿去。
氣得抓耳撓腮。
「陸放,這女人趁你失憶,鳩佔鵲巢!」
原來不是陸放變成了白眼狼,而是他車禍失憶,忘記了我。
所以才會在短短三個月內,被江麗娜乘虛而入。
替代我,嫁給他。
我好恨。
因為她的存在,我的一生才會如此悽慘。
3
當年,父母奔著要兒子,才會冒著被罰的風險懷二胎。
結果依然是女兒。
他們是公務員,被發現偷生是要丟飯碗的。
於是我剛出生,我爸便打算悄悄弄死我。
是我媽十月懷胎動了惻隱之心,才保下我,送去老家遠房親戚家寄養。
直到初三那年,才被接回家裡。
江麗娜過慣了養尊處優的獨生女生活,見我回家,心裡很不高興,明裡暗裡針對我。
我爸縱容她,我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她越發囂張起來。
甚至從家裡欺負到了學校。
她威脅不準公開我和她的關系,否則就給我顏色看。
甚至收買學校不良學生,圍堵毆打我。
我身上常常青一塊紫一塊。
老師同學當看不見,父母更是不管。
我像是被遺棄在世界黑暗面的孤獨個體。
在泥濘中艱難行走。
我努力保持對這個世界的熱情。
堅信曙光在前方。
但不幸,似乎總是無法繞過我。
我 18 歲生日那晚,被江麗娜騙去了 KTV,她說是幫我慶祝,結果一屋子都是我不認識的社會男女。
我害怕,想走,卻被兩名高大男子,左右開弓,牢牢鉗制。
「你們今晚盡興喲。」
江麗娜紅唇輕蔑勾起,惡毒地剜了我一眼。
我被他們拖去隔壁空房,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聲音卻淹沒在震耳欲聾的音響下。
我第一次,對這個世界感到絕望。
突然,門被踢開。
當時在 KTV 打黑工的陸放,及時救下了我。
他年紀小小,功夫了得,一人對付兩人綽綽有餘。
其中一人溜走搬救兵。
剩下一個,在他頻密的拳頭下,被揍趴在地上,一動不動。
我哭喊著抱住他的腰,試圖阻止他的行為。
「別打了,他死了你也完了。」
「為了這樣的人,不值得。」
他殺紅眼,拳頭沾滿鮮血,一滴一滴落下。
我用本就衣不蔽體的破布衣條,慌亂替他擦拭。
可是,最後。
他還是因為救我,過失殺人,坐了牢。
「我會等你出來。」
陸放起初不理我,冷漠得仿佛要與這個世界背離。
可是我不放棄,三天兩頭去探視。
陪他聊天,逗他開心。
從天南海北,聊到家長裡短,
生活裡的高興事、傷心事,統統和他分享。
我說幾十句,他勉強應上幾個字。
日子久了,他見到我,終於不再那麼抵觸。
在釋放前的最後一個月。
他輕輕喚了我的名字。
他說:「晚秋,等我。」
我喜極而泣回頭,在他那一聲並不算眷戀的話語裡,重重點頭。
他從不喊我姐姐,隻固執喚我名字。
街坊鄰裡也對我收留一名少年犯,表現出了極大的抗議。
房東甚至要把我趕出去。
我頂著流言蜚語,用瘦弱的肩膀,艱難替他撐起一把保護傘。
勸他復學,教他做人。
他原本寒涼的眸子,逐漸溫暖起來,笑容也越來越多。
被家人趕出去後,我沒有學歷,隻能做點小買賣維持生計。
為了養陸放,我起早貪黑,身兼數職。
生病也忍著,早早起床擀面,隻為多賣出去幾屜包子,多攢幾個錢。
「你一定要好好念書,將來出人頭地。」
我將省吃儉用攢下的一萬塊,全部交到陸放手裡。
低頭一遍遍摩挲著他僅花一年,便考上的重點大學錄取通知。
「晚秋,我陸放此生,絕不負你。」
臨出發前,他用單薄寬大的手掌緊緊握住我。
少年郎的眼睛,真摯而澄澈。
他把一顆真心,毫無保留地奉獻在我面前。
「嗯,姐等著你將來養老呢。」
可是,黑暗裡相互扶持一路同行的我們,怎麼走著走著,就散了呢?
他逐漸功成名就。
我卻與他生了嫌隙。
也許是我的自卑,我的患得患失,給他帶來了巨大的壓力。
在一次酒局後。
半夜三更,他渾身酒氣地回到家裡。
我嗅到他身上的香水味,還有領口的紅印。
胸腔瞬間被澀意脹滿。
不顧他的求歡,我重重地將他推倒在地。
他撒氣一般胡亂扯開領帶,用久久不曾出現過的冷漠眼神,盯我良久。
才啞著嗓子問道。
「我已經很累了,你還要我做到什麼程度呢?」
我緊咬嘴唇,逼自己不要哭。
「那就放手啊,沒人逼你和我在一起!」
我撂下這句話,任性地丟下他離開。
他沒有追上來,我在午夜的街頭四處流浪。
認真考慮著我和陸放,究竟還有沒有將來?
他跑得太快。
他身上的光芒越來越矚目。
我追不上他的步伐。
也配不上他了。
天泛魚肚白時,我接到了江麗娜的一通電話。
徹底改變了我的人生。
4
我媽出車禍,撕裂右腎,已經摘除。
左腎功能不全,亟需換腎。
他們配型不成功,才想起了我。
我念及她懷胎十月,又保我一命的恩情,答應來醫院與她配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