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跟你說,我們有情分了?
「宋宥齊,你不知道你母親有多能刁難人嗎?你每次輕飄飄一句拜託我就答應你,讓你以為應付她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是嗎?」
宋宥齊喘了口氣,聲音有些抖:「莫玉,我承認,從前是我太過自私,我把一切甩手,交由你處理。
「光是陪了我母親一月,我就和她吵了許多架,之萱總是勸我,要我有什麼事,都多避讓下,可我還是忍不住跟我母親動怒,跟她惡語相向。
「我們兩個之間隻有提起你時,才能平靜下來。
「也許這些年你一直在忍耐我母親,可是我母親卻把當成親生女兒一樣對待,她知道我把你弄丟了後,痛罵了我一頓,身體狀況也是在這時急轉直下的。」
我打斷他:「宋宥齊,我不缺媽,我媽對我來說,也不是什麼美好的存在。」
我媽說,她一個女人沒別的法子把我養大。
可是我們有一套我爸留下的房子,她不肯賣。
我上大學後有獎學金,有兼職的錢,有宋宥齊的幫襯,她依舊覺得,自己不能沒了老本行。
問她就是:「要死啊,這麼上趕子貼男人,男人能給你花錢一輩子?」
我沒想一直要宋宥齊的錢。
可她卻死在了和男人要錢之下。
電話那邊噤了聲。
許久才說:「莫玉,你難不成真是一個冷血怪物?
「當初你媽死的時候,你一滴淚都沒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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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你自己的媽都不悲痛,何況是別人的呢。」
宋宥齊掛斷電話前說。
「打擾了莫玉,我不該給你打這通電話。」
10
從前我隻是把人拉黑,刪除。
可宋宥齊會換新的號碼聯系我。
經過今天,他應該不會再聯系我。
可我還是換了全新的聯系方式,連社交賬號也換了。
我一個人關在房間裡,悶頭趕大賽要用的作品。
其實心裡不是沒靈感,隻是不想拿自己的實際經歷出來供人品評罷了。
可在此之前,我也四處走走停停了一段時間,發現人還是需要訴說的。
即便聽者不知道,講述人是在撕開自己的血肉。
所有作品完成後,我盡數提交給組委會。
接下來就是等待結果了。
做完一切後出門透氣時,我與參加一場研討會的宋宥齊偶然碰上。
他身邊仍舊跟著作為他助理出現的程之萱。
看看日子,距離上次再見,原來已經過去一個月。
兩人在觀光電梯裡上升,程之萱抿著唇,給宋宥齊整理了領帶。
宋宥齊沒拒絕她,卻不經意間看到了在等下一班電梯的我。
我看著他輕動了下,但還是將頭偏向一邊。
剛到酒店外,等車的時候,手機突兀響起。
我換號以來,很少有人聯系我了。
我接起手機,讓人很意外的,是程之萱。
她在驗證消息裡說:【宋伯母去世,你滿意了?】
我看了眼,沒理會。
抬手招車。
手機又是一聲提示音:【別裝了,我在你對面,知道你看見了。】
我翻了個白眼,點了通過。
然後在她消息過來之前打字發過去:【程之萱你是不是有病,真這麼闲你就給宋宥齊解開領帶再系上領帶,反正除了打雜你什麼都不會。】
程之萱實習期沒通過,但是她不想離開研究所。
運作之下,轉做了行政崗。
研究所畢竟關鍵職位容不得馬虎,所以程之萱隻是保留了在研究所任職的名頭,真正需要專業知識的職位是容不得給她的。
程之萱一直沒把這件事說出去,生怕曾經嘲諷她的那些人再次卷土重來。
此刻,無疑再次尖叫起來。
「那又怎麼樣了,你現在連個工作都沒有,聽說你接單的社交賬號注銷了,怎麼,是怕自己再因為缺錢,不得已忍著惡心接不想接的單子嗎?
「沒關系啊,你不一定要動筆畫什麼東西,你用握筆的力氣把自己衣服脫了就行,就像你原來一樣。掙不到錢,也可以吊個和當初宥齊一樣的人!」
真是聒噪。
我切出軟件,直接憑著印象,畫了那日江闊的工筆照,裁好換成頭像。
一直冒出消息的頁面戛然靜止。
我往對面看了看,沒看到人。
直接一個語音通話撥過去。
終於發現一個手忙腳亂的人影,慌張不停點著屏幕。
然後我語音被掛斷了,人也被刪了。
我抬著下巴,一輛出租車停在面前,我打開車門,坐了進去。
「去工商局。」
11
大賽的結果在半月後出來。
那時我開工作室的所有手續也辦了下來。
採訪時,有人問我拿了金獎有什麼感想,我半開玩笑地說:「身價漲了,以後終於能多掙點錢了。」
記者跟著我打趣。
我趁機請求他們把我新工作室的名字寫在新聞稿裡,他們很愉快地同意了。
接下來,我工作室的訪客果真接踵而至。
人手不夠,我又招了幾個人。
我自封自己是總編,一群人也似模似樣這樣叫我。
一天,我看著江景緩神的時候,助理敲響我的門,說有客戶來了。
單子很大,要我親自去見。
見到來人,卻發現是攬在一起的宋程兩人。
程之萱說,她想出一本自傳,希望插畫由我親自操筆。
我點頭,將人迎進會議室。
有錢為什麼不賺,我又不是傻的。
而且程之萱這次來,明顯就是為了找回「場子」。
我隻要不說天價,她臉色扭曲一陣也得掏錢。
果真,她看到報價單後,開口都結巴了:「什,什麼插畫,要這麼貴?」
「你自傳的插畫呀,你不是說你的自傳是自由的靈魂,絕對能引起轟動,這樣好的自傳,配不上這樣高質量的插畫?」我笑意盈盈看著她。
程之萱一跺腳,打電話跟程家要錢去了。
我身子後撤了下,有些煩躁地反盯向一錯不錯看著我的人。
「莫玉,我第一次知道,原來工作中的你是這樣的。」
「哦,是嗎,或許從前你但凡一次不心安理得覺得該我去找你的話,我工作中的樣子你早就看到了。」
宋宥齊像是有些疲憊:「莫玉,上次我不該那麼說你,我知道,你和你母親一直相依為命,你母親或許方式不對,但一直都是為了你和她組成的家,再怎麼樣,你都不會對她沒有感情。
「你隻是自我保護罷了。
「你銅牆鐵壁,隻是為了不讓自己受傷。
「你唯一讓人走近你,就是我,我還讓你失望了,是不是?」
玻璃門外,程之萱撒嬌說著什麼的身形還在繼續。
我將視線收回來:「宋宥齊,你不覺得現在說這些很不合適嗎?
「你是想再坐實一遍你人渣的名號?可惜啊,你想暗度陳倉出軌,我不配合。」
宋宥齊明顯一滯:「你都知道了?
「是之萱和你說的?她怎麼和你說的,或許之間有誤會,我們隻是在嘗試著交往,期限一百天,如果不合適的話,我們會分開的。」
我有些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
我一直以為,宋宥齊還沒有這麼差勁。
我一直覺得,最起碼,除在感情上他無法回饋我同等感情之外,他人品是沒什麼問題的。
可是現在,他讓我覺得,這十年來,我好像一直對著一個幻影生活。
我說:「那然後呢,你要說什麼?
「要我等你一百天,你和程之萱分開後,再來追求我?
「讓我想想,讓你這麼厚顏無恥的原因,難道是你的主任職位真的出了什麼問題?
「你母親剛去世,葬禮都是匆匆完成,緊接著你就回了研究所,之後你又和程之萱親密示人,難道你是為了讓程家幫你奪回主任職位?
「宋宥齊,正直清白,原來無論哪一樣,都不是你啊。」
玻璃門在這時剛好打開。
程之萱手機拿開耳邊:「你們……在說什麼?」
12
給程之萱第三版插畫圖的時候,我得知了她即將和宋宥齊結婚的消息。
但是沒有結婚請柬。
他們沒打算邀請我參加。
程之萱隨意翻了幾下,就把畫冊放到一旁。
「這版我還是不滿意。」
我問她哪裡不滿意,她瞥了眼:「說不出來,就是感覺上。」
「那好,」我拿出一份合同,「這是我們當初籤的,裡面約定,插畫三版不滿意,合作自動終止,當時一千萬定金不退。」
程之萱臉色一變:「什麼自動終止, 我籤的時候怎麼沒看到?」
她不是沒看到, 是根本沒看。
那個時候,她滿眼含淚,一直質問看著宋宥齊。
宋宥齊沒看她, 也不敢看我, 一直想離開,卻被程之萱強硬留下。
「離開幹什麼?為什麼不找她畫插畫?我就要找她!
「你是不是心裡還有她,你明明說過,我才是你年少不可得, 你說你怕對我隻是執念, 所以想要先試驗三個月, 難道這一切都是假的?」
宋宥齊狠狠搓了臉。
我看到他垂在身側的手死死攥住, 上面青筋暴起,指甲好像嵌進了肉裡。
難熬嗎?
應當的。
程之萱當場籤了合同, 並且付了定金。
那日回憶應該並不怎麼美好, 程之萱快速把合同合上,臉上換上一副不屑:「不就是一千萬, 連我卡裡餘額的零頭都不到, 也就你這種為了錢什麼事都能做的人當成一回事。」
她站起來想走, 突然停下,「既然如此, 那就這麼定了, 就用……第一版, 稍後五千萬尾款就會打到你賬上。
「相信你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吧, 除了你媽死後你祭拜時, 燒的天地銀行的錢。」
我看著她趾高氣昂離開的背影, 覺得跟這種合作也挺好的。
牛鬼蛇神固然讓人頭疼。
人傻錢多的牛鬼蛇神卻成了治病良藥。
我有些輕快地跟財物確認了對公賬戶到賬信息。
給工作室每個人包了個大紅包, 還放了帶薪假期。
沒想到當日網上就掀起一場輿論風波。
說當紅插畫師作品被千金小姐買了版權, 授權給所有商戶使用。
於是我的作品被許多沒有自己包裝的商戶,尤其是一些三無產品當成了包裝圖案。
千金大小姐說:「賤貨的東西就該在低賤的地方。」
這對我們工作室的形象來說, 無疑是巨大的打擊。
可是還沒等我臨時找回工作室的人緊急商議對策,網上便有人上傳了一段澄清視頻。
裡面, 宋宥齊穿著一件白 T 恤。
甚至是在大學時都沒有過得簡單。
他說,他是程之萱的未婚夫。
但很快不是了。
他已經跟程之萱提出了解除婚約。
原因是,程家利用權勢,介入許多部門影響公正。
到最後, 他對著鏡頭說:「莫玉,是你當初看我的那一眼中徹底失望的眼神,讓我幡然醒悟。這段時間以來, 我一直接受內心的譴責。我已經辭掉研究所的工作了, 以後, 我尋找個正直清白的發展。對不起,一直以來都是我沒有保護好你。這一回, 就讓我唯一一次保護你吧。」
他最後關掉鏡頭時, 露出帽檐下的眼睛。
「況且,為什麼一整天了你不可以自己過來呢?從前每一次不都是你自己打車過來的嗎?」
「(我」輿論很快反轉。
千金小姐成了囂張跋扈的代名詞。
所說的一切也不被眾人採信。
很快有人掀起窮人和富人間的對立。
程家的日子並不好過。
程之萱終日買醉,在酒吧裡好像又見到了江闊。
打過罵過之後,不知又怎麼糾纏在一起。
但宿醉之後,程之萱醒來, 身邊又是空無一人。
她大罵著江闊又拋棄了她。
在酒店打砸發泄一通,失魂落魄走在路上。
不期被拖進了小巷。
尖叫聲刺耳。
我開車路過,踩下了油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