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背上青筋一跳,用近乎兇狠的力道掐住了我的脖子,迫使我看著他。
他語調依舊溫潤,但眼底卻滲出寒森。
「一國之母都能被你玩弄於股掌之中,是不是舉國上下,都能當你的棋子?告訴孤,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艱難開口,卻語氣堅定:「臣女所求,隻殿下一人,臣女所做,皆為殿下,世家沆砀一氣,殿下才更能借勢和牽制。
臣女自知比不得王舒然在殿下心中的地位,隻是想向殿下證明,臣女於殿下有價值罷了。」
他松開手把我甩在地上,我胸腔劇烈起伏著大口呼吸。
「孤能靠你牽制別人,那你說孤如何才能牽制你?」
「殿下不信任臣女,可至少臣女現在能給殿下帶來實打實的利益,包括女學培養的人才,皆可為殿下所用。
臣女有的,隻要殿下想要,臣女都會給。信任這種東西,不靠時間取勝。」
「把衣服脫了。」
他見我有些遲疑,再次開口:「不是說我想要的都會給嗎?證明給我看。」
我不再遲疑,當著他的面開始脫衣服,衣裙一件件堆落在地上。
外面的大雪瘋了一般地下,厚重得遮蔽了東宮的磚瓦原本的顏色。
隻剩鮮豔奪目的紅梅,在大雪中孤傲地挺立著。
第二天我醒來時,獨孤慎已經上早朝去了。
侍女們服侍我穿好衣服,接著端來一碗黑色的藥湯,說是避子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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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接過藥湯一飲而盡,苦澀的味道瞬間在我的舌尖蔓延。
上輩子在皇宮摸爬滾打那麼多年,這個味道,加上獨孤慎多疑的性格,我沒猜錯的話,應該是絕子藥。
開弓沒有回頭箭,我已然顧及不了那麼多。
好在獨孤慎答應我讓扶光女扮男裝編進軍隊,就算是絕子藥也值得。
扶光是在深夜裡走的,哪怕黑夜如瀑,我也能在微弱的月光下看見她臉上爽朗的笑。
她鼓鼓囊囊的包袱裡,裝的是我一針一線將金瘡藥縫制在裡面制成的中衣。
10
這次打仗,獨孤慎也去了。
說是歷練,但貴為太子,不可能真的去吃人不吐骨頭的戰場上殺敵。
況且他又不懂兵法,頂多是坐在營帳裡喝喝茶。
誰知道就這種闲差還給他喝出了刺客,得虧侍衛們護駕及時,這才撿回來半條命。
所謂作戲做全套,既然是舔狗,哪怕遠在天邊,也勢必鞍前馬後。
我帶著人快馬加鞭趕到邊疆,我到的時候,獨孤慎受傷的腿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我一開始還有模有樣的哭得梨花帶雨,後來看著獨孤慎那瘸了吧唧的樣子實在是憋不住笑。
他好像也有所察覺:「你是在嘲笑孤?」
我聞言借著上藥摸了摸他的腿:「臣女冤枉,臣女不過是覺得殿下的腿好看,心生歡喜。」
我看著他的臉紅了又青,青了又紅,最後抬腳輕踹了我一下,才道:「嘴裡沒一句實話。」
到了軍營沒多久我就去見了扶光,好在,她不僅沒受傷,還混成了千夫長。
她平日裡舞槍弄棒有一套,但是照顧起人來卻一點都不在行。
包扎個傷口金瘡藥像不要錢似的往上倒,纏紗布的時候更是用盡了全力,絲毫不顧受傷的人疼得龇牙咧嘴。
「你忍著點,扎緊點才能止血。」
我看了看正在被包扎傷口的少年,面如冠玉,發如潑墨,長得好生俊俏。
我打趣她:「從哪拐來的這麼好看的小郎君?」
少年聞言羞紅了臉,姬扶光也難得臉皮薄了一次,嚷嚷道:「哎呀,你再亂說我生氣了。」
我不再笑了,有些疑惑地開口:「這小郎君如此弱不禁風,怎得就來了漠北這苦寒之地?」
「回郡主,家國有難,自當棄筆從戎。」
「你棄筆從戎個屁,你這小身板還沒我的紅纓槍重呢。」
扶光說著又扯上了我的衣袖,「說起這個來還要你幫忙,席玉他不是打仗的料,你能不能想想辦法把他給我弄回京城。」
聽了扶光一番話我才知道,這個叫宋席玉的少年是苦讀多年的寒門庶子,奈何年年鄉試功名都會被人頂替。
我仔細打量了他一番,開口問道:「不知郎君苦讀多年,可曉得以賤治貴,以下治上的道理。
自古寒門庶子就是用來平衡權利的工具,以身入局,就要承擔粉身碎骨的風險。」
「回郡主,隻恨報國無門,若能救黎民於水火,死不足惜。」
我怕獨孤慎起疑心,沒有直接舉薦,而是讓宋席玉寫了首詩,把今上和蛇鼠一窩的世家罵了個遍。
晚上獨孤慎回來的時候,有些興奮地給我說:「今天孤得了個奇才,不過性子烈了些,不好掌控。」
我知道他說的是宋席玉,趁機吹枕邊風:「天下英才,皆一腔孤勇,看似難以掌控,但實際上峣峣者易折,有的是其他人幫殿下牽制。」
「那你呢?」
我的雙臂攀上獨孤慎的脖子:「我永遠是殿下的。」
獨孤慎用食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你呀,狐狸一樣的。」
11
一場仗勞民傷財地打了半年,我和獨孤慎回京時,京城已然是盛夏了。
這次金鑾殿上,論功行賞的,除了世家勳爵,還有我的姬扶光。
獨孤慎說她是難得的將才,若不是她力挽狂瀾,這場仗張家人未必贏得這麼風光。
隻不過這次張家人封無可封,宣成帝隻能賞賜大量的財物,張家一時風光無兩。
殊不知高處不勝寒,所有的事情都逃不過物極必反。
慶功宴上,張國公喝醉了酒,大放厥詞說這天下是張家讓給今上的。
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冒犯天家威嚴,直接讓宣成帝動了斬草除根的念頭。
如今獨孤慎再站在張家這邊,隻會讓宣成帝起疑心,所以倒不如順水推舟,至少贏一份信任。
宋席玉被獨孤慎安排進了御史臺,出身清貴又沒有依仗,這件事讓他去做最合適不過。
我把提前收集的皇後吞沒善款、開設賭坊、戕害寵妃以及鎮國公府手中張家貪墨軍餉的證據一並交給了宋席玉。
朝夕之間,張家所有的官宦都被革職,皇後也被幽禁在中宮。
張家一倒,獨孤慎相當於直接失去母族的所有助益。
但在前朝,依舊是鐵面無私的秉持著公事公辦的態度。
我則偷偷去見了張皇後,把獨孤慎讓我說的話更決絕地傳達給她。
「娘娘,既然大廈將傾,倒不如趁張國公府還沒被抄家,殊死一搏。」
我眼看著她那如死灰一般的雙眸燃起恨意,才欣然離去。
如果一個國家舉國上下都民不聊生,那麼統治階層的每個人都有罪。
張家在五天後的夜裡就造反了,張皇後挾持了宣成帝,宮門大開,叛軍直逼乾清宮。
而獨孤慎早就讓御林軍和滕家軍設好了埋伏,隻待他們到達乾清宮的時候一網打盡。
我和獨孤慎直接進了乾清宮,張皇後才後知後覺地恍然大悟這一切都是圈套。
眼見獨孤慎步步緊逼,張皇後手中的匕首越發緊貼宣成帝的脖子,刀尖上已經滲出一串血珠。
獨孤慎揮起長劍,直接朝張皇後的胸腔刺去,噴湧而出的血瞬間在她的華服上暈開。
他抽出長劍時,張皇後已經疼得倒地,鮮紅的血濺了他一臉,妖冶得仿若剛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魔。
解決掉張皇後,他又轉向虛弱地躺在地上的宣成帝。
長劍削鐵如泥,頃刻之間,宣成帝的頭顱就滾到了他的腳下。
我聽見他不帶情緒的低語:「父皇,一路好走。」
隻要能得到權利,這個世界上,沒有他不能獻祭的東西。
這時還沒斷氣的張皇後拿著匕首再次起身撲向獨孤慎。
我甚至來不及思考,迅速擋在了他的身後。
與虎謀皮,比的就是誰更能豁得出去。
12
我醒來時,獨孤慎正守在我的床邊。
我有些虛弱地喚了一聲殿下,緊接著掙扎著要起身給他行禮。
他握著我的手,輕聲說道:「不必,好好休息,養好傷我便讓禮部擬封後大典的日子。」
兩個月後京城鑼鼓喧天,滕家的女兒和王家的女兒一同嫁入宮門。
隻是和上一世不同,這次我是皇後,王舒然是貴妃。
大胤積弱已久,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變的。
獨孤慎登基的時候,還整日勵精圖治,可隻有我知道,他骨子裡嗜血的本性改變不了。
不過三年,他就用莫須有的罪名殺了泰半朝臣,鮮血一遍遍浣洗著皇權。
哪怕家世清白跟著他一路走來的宋席玉,不過是駁斥了他兩句,就被丟進了大牢。
滕家從龍有功,也在幾年的腥風血雨中成了世家翹首。
連帶著的,是獨孤慎對我更深的審視和提防。
我主動把書院的權利移交出去,同時也有意識地和滕家制造矛盾假裝疏遠。
北疆蠻族立了新的君主,這幾年西北戰火從未停歇。
好在扶光和滕妄驍勇善戰,鋒芒所向,一騎當千,蠻軍被打得節節敗退。
又是一次大戰,這次打了半年之久,大胤軍隊的鐵蹄踏過了蠻族都城的護城河。
眼見著能能徹底平定這場戰事,獨孤慎卻下令班師回朝。
我很了解他,他害怕扶光和滕妄真的打贏了後,功高蓋主,他沒辦法牽制他們。
在他眼裡,邊疆百姓幾十年的安穩富足遠沒有他至高無上的皇權重要。
兩朝議和,蠻族俯首稱臣,條件是每年大胤都要提供幾乎能供養四分之一大胤子民的糧食和布匹。
獨孤慎雖然忌憚扶光和滕妄,但是為了威懾四方,也不敢輕易殺掉他們。
他借著女子的名頭打壓著扶光,另一邊又用貪墨受賄的名頭幽禁了滕國公。
兩朝使臣的宴會上,蠻族新王提出讓我獻舞。
藩屬國讓主國的皇後獻舞,這本來就是莫大的屈辱。
獨孤慎完全有理由拒絕,但是卻扯著大局為重的由頭,讓我當著那麼多大胤朝臣和蠻族使臣的面出這個醜。
不但如此,他還讓宮女取來了王舒然的琴,讓她給我伴奏。
滕妄看著眼前的一幕額頭青筋暴起,幾乎是一瞬間就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一個是自己名義上的妹妹,另一個是自己曾經心愛的女孩,當著自己的手下敗將的面受此折辱,曾經那般恣意的少年郎,為了保全父母而無能為力。
其他朝臣亦有風骨,都啞然無聲。
而獨孤慎卻高興的,像是蠻族人。
是啊,他現在終於把所有人都踩在腳下了。
扶光來的時候身上還穿著軟甲,她進門直接闊步上前提劍劈斷了王舒然的琴。
緊接著把我們倆護在身後,長劍直接架在了蠻族新王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