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朝祖制「子貴母死」。
凡是生下兒子的嫔妃都要被處死。
我跟榮貴妃同日生產。
她生下女兒,我生下兒子。
我被皇帝一杯鸩酒賜死,貴妃抱著我的兒子成為繼後。
死後我才知道自己生下的是女兒。
皇帝為了保住榮貴妃的性命,偷偷調換了孩子。
榮貴妃靠著皇帝和兒子榮寵一世。
我可憐的女兒卻被他們打發去和親,早早化成一抔黃土。
再次睜開眼,回到狗皇帝要我遵循祖制那日。
我緩緩把鸩酒推到榮貴妃面前:
「妹妹,好走不送。」
1
「啊啊啊!」
強烈的疼痛感襲遍全身,看著高高隆起的腹部,我有一瞬間的怔然。
「皇後娘娘,用力啊,快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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穩婆一邊催促,一邊跪在榻上幫我推肚子。
腹部再次有撕裂的痛感襲來,在一次次的疼痛中,我意識到自己重生了。
上輩子,我和榮貴妃幾乎同時懷孕。
八個多月時,我在宮宴上意外腳滑早產,榮貴妃受了驚嚇,亦腹痛不止,皇帝緊急把我跟榮貴妃安置在東西暖閣生產。
折騰了大半夜,待孩子生下來時,我已經累得昏睡過去。
再次醒來,就見皇帝抱著襁褓坐在床邊,笑盈盈道:「皇後為朕生下嫡子,朕心甚慰。」
看著襁褓中的孩子,我心裡五味雜陳。
本朝太祖深受外戚之害,做低伏小數年,才尋到機會將權傾朝野的外戚屠戮幹淨。
為了徹底杜絕外戚幹政,索性立下「子貴母死」的規矩,凡是誕下皇子的嫔妃,無論身份貴賤都要處死。
為此,不惜親手殺了陪伴他二十餘載的結發皇後。
襁褓中的兒子,便是我的催命符。
見我神色鬱鬱,皇帝深深嘆了口氣。
「皇後,朕也希望你能長久地陪伴在朕身邊,可『子貴母死』是祖制,誰也違抗不得,不如……把這孩子悶死在襁褓裡,就說你生下來的是死胎。」
那是我拼了命才生下來的孩子,如何舍得讓他死了?
我當即連連搖頭:「皇上,臣妾不怕死,隻求您能好好待這孩子。」
皇帝握著我的手,信誓旦旦地保證:
「朕的嫡長子自然是這大周最尊貴的皇太子,朕會把他帶在身邊親自教導。」
如此,皇子滿月這日,蕭承澤親自下旨冊封其為太子,隨後一杯鸩酒賜死了我。
我死後魂魄飄散在皇宮中,眼睜睜看著我的兒子被抱到了榮貴妃處撫養。
榮貴妃抱著襁褓中的小嬰兒親了又親,好一會兒才抬眸嗔怪地瞪了蕭承澤一眼:
「皇上也真是的,明明當天就能賜死皇後,偏偏拖了那麼久,好端端地讓我們母子分離。」
「哪裡有你想得那麼簡單?」
蕭承澤把榮貴妃往自己懷裡揉了又揉,直聽到對方嬌滴滴地求饒,才一臉餍足地解釋:
「皇後家族在朝堂上勢力不淺,若做得太顯眼,少不得要引起他們的懷疑,這般循序漸進才穩妥,日後也能心甘情願地為咱們兒子提供助力。」
「是是是,皇上聖明。」
榮貴妃柔弱無骨的腰肢再次攀到蕭承澤身上,妖娆似水:「皇上保住臣妾的性命,臣妾感激不盡。」
「怎麼個感激法兒?」
蕭承澤一把將榮貴妃打橫抱起,兩人纏綿得難舍難分。
我氣得兩眼發黑。
原來那日我生下的是女兒,榮貴妃生的才是兒子。
蕭承澤為了保住榮貴妃的性命,早早吩咐產婆說我生的是兒子,再趁我昏睡的時候支開我身邊的心腹,把女兒跟榮貴妃的兒子換了過來。
如此,既能保住榮貴妃的性命,還能正大光明地除掉我這個障礙,立她為皇後。
至於我那可憐的女兒,則被榮貴妃百般苛待著草草養大,剛及笄就打發去了北狄和親,淪為北狄貴族的玩物,不到三個月就客死他鄉。
憑什麼?!
憑什麼我們母女倆,要成為這對狗男女偉大愛情的犧牲品?
心裡恨意太深,我始終無法投胎,原以為會就此灰飛煙滅,沒承想再睜眼竟回到了生產這日。
2
這一世,算計我的一個都活不了!
心裡恨意洶湧,力氣也比剛剛大了許多,我攥緊拳頭發出一聲悽厲的嘶吼。
很快便覺得身子一輕,緊接著耳邊傳來嬰兒的哭泣聲。
長達兩個多時辰的生產讓我累得幾乎脫力,意識竟有些昏沉。
我抬手在大腿上狠狠掐了一下,強打著精神死死盯著穩婆:
「男孩兒女孩兒?」
穩婆正在處理嬰兒身上的血汙,似乎沒想到我這個時候還能醒著,竟被嚇了一跳。
她反應倒不慢,很快賠笑道:「恭喜皇後娘娘生了位小皇子。」
小皇子?
我唇角勾出一絲冷笑,到底強忍著沒有發作,隻淡淡Ṫüₙ道:「抱過來給本宮瞧瞧。」
穩婆愣了愣,旋即下意識地搖頭:「皇後娘娘產後虛弱,且先睡一會兒,待奴婢給小皇子清洗幹淨再抱來給您看。」
說話時,穩婆的目光有意無意地朝桌上的香爐看去,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與此同時,一股強烈的困意再次襲來。
上輩子我以為自己是累脫了力才昏睡那麼久,如今看來,是生產完就被人用迷香迷暈了。
為了保住榮貴妃的性命,蕭承澤還真是用心良苦。
我端起桌上喝剩的參湯撲滅香爐,旋即對身邊的丫鬟靈兒道:「去把孩子抱過來。」
靈兒心疼我生產受苦,正湊在床邊抹淚,這會兒見我神色凝重,愣了愣也很快警醒過來,起身朝穩婆走去。
「皇後娘娘,血嬰不祥……」
穩婆臉上的慌亂徹底遮掩不住,幾乎下意識地抱著嬰兒往後退,奈何靈兒步步緊逼,硬生生從她手裡把襁褓奪了過來。
「娘娘。」
眼瞅著靈兒把孩子抱過來,我顫抖著手,迫不及待地解開襁褓。
我的女兒!
我可憐的女兒!
心裡某處缺憾瞬間被填滿,眼淚忍不住奪眶而出。
「娘娘,這怎麼……」
靈兒的目ŧű̂₈光怔怔落到嬰兒身上,再想到穩婆適才緊張心虛的模樣,哪兒還有不明白的?
她是個火暴性子,衝過去左右開弓狠狠甩了那穩婆幾耳光,眸光狠戾:「皇後娘娘明明生了個小公主,你們卻說是皇子,是誰派你們來謀害皇後娘娘的?!」
眼見事情敗露,穩婆臉上的血色瞬間褪了個幹幹淨淨,撲通跪倒在地:「奴婢不敢欺瞞皇後娘娘,適才是……是奴婢們剛剛眼花了……」
「是麼?」
不再吸入安息香,我的神志比適才清明了許多,一邊緊緊抱著可憐的女兒,一邊冷冷看向穩婆:「這麼明顯的男女都分不清,你們的眼睛也沒必要留著了。」
「娘娘饒命!娘娘饒命!奴婢當真是眼花了!」
穩婆身體抖得像篩子,跪在地上連連磕頭,卻不敢把幕後主使供出來。
「皇上讓你們用本宮的女兒去換貴妃的兒子,此等皇室秘辛必不能泄露半分,所有知道內情的人都要死,所以……無論說與不說,早在你們卷入這場是非時,一家老小的性命就注定保不住。」
我語氣平靜,目光緩緩落在其中一個穩婆身上:「秦姥姥是個聰明人,事先便料到了這樣的結局,這才把唯一的兒子遠遠送出京城,可惜啊……」
每個人都有軟肋,聽我聽到孩子,秦姥姥猛地抬起頭來,滿臉驚恐地看著我:「皇後娘娘如何知道……」
「本宮如何知道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兒子剛出城就被人殺了,你住在東郊巷的父母丈夫這會兒也已經葬身火海了。」
3
這些話並非威脅,也並非危言聳聽,而是不折不扣的事實。
榮貴妃雖得蕭承澤寵愛,卻隻是個六品小官的女兒,身後毫無家世可言,想要順利坐上後位Ṱṻₜ,少不了世家貴族的支持。
前世我死後,榮貴妃撫養著我生下的皇子,自然而然地得到了我母家薛氏一族的支持,就算我父親母親對她有所不滿,也礙於皇子的安危投鼠忌器。
若讓他們知道真相,朝堂豈不是要大亂?
狠戾如蕭承澤,絕不會允許任何有可能知道這個秘密的人活著,接生姥姥如此,他們的家人亦如此。
「你說什麼……」
秦姥姥死死盯著我,卻始終無法從我臉上看出半分撒謊時的心虛,整個人似是徹底被抽幹了力氣,軟綿綿地倒在地上。
「你兒子死了,屍體被隨意扔在京郊的亂葬崗,你若還想活著為他收屍,接下來就照本宮的吩咐做事。」
我面無表情地看著秦姥姥,語氣不疾不徐:「當然你也可以拒絕,如今本宮的孩子還沒有被換到榮貴妃那裡,本宮無論如何都不會被殉葬,隻不過報仇報得沒有那麼暢快而已,但你隻有死路一條,你兒子也注定要成為孤魂野鬼。」
說罷我也不催促,隻靜靜等著秦姥姥做決定。
秦姥姥並沒有全然接受兒子已經被人害死的事實,卻很清楚事情敗露到這般田地,除了我沒人能保住她的性命。
不過須臾,她已是再次跪下,一字一頓道:「奴婢唯皇後娘娘馬首是瞻。」
「好。」
事態緊急,我也沒什麼時間跟她磨蹭,隻把懷裡的孩子遞給她,淡淡道:「依著皇上之前的吩咐,把孩子送到榮貴妃那裡吧。」
事情轉變得太過匪夷所思,秦姥姥像看瘋子一樣看著我,連連搖頭:「娘娘……」
「不過走個過場而已,本宮相信你能把小公主完好無損地帶回來。」
我看著秦姥姥,眸中笑意不達眼底,隻隨手往熄滅的香爐處瞥了瞥:「本宮會在合適的時候把皇上請走,如何搞定榮貴妃就看你了。」
若連這點事都辦不到,隻能說她壓根不想報仇,更不想見她慘死的兒子最後一面。
秦姥姥面露為難,卻也知道自己沒有別的路可走,咬牙道:「奴婢遵命。」
眼瞅著秦姥姥抱著孩子鬼鬼祟祟出了殿門,靈兒急急道:「娘娘,您就這麼讓這刁奴把小公主抱走,萬一……」
「她是聰明人,知道怎麼做對自己最有利。」
我強行按捺住對女兒的思念,轉頭對靈兒道:「你悄悄去見父親,把皇上的意圖跟他說清楚,讓他見機行事,再以本宮身體不適為由請母親來殿外候著。」
還好是宮宴時胎動發作,蕭承澤為表重視,裝模作樣地讓我父親母親留在宮裡,倒更給我添了一重底氣。
否則還真擔心蕭承澤事情敗露後狗急跳牆,铤而走險直接把我殺了。
茲事體大,靈兒自然曉得輕重,鄭重點頭道:「娘娘放心,奴婢一定辦好。」
前世我生下孩子後就面臨著被祖制處死的命運,根本沒有心思考慮這些,如今細細想來,如何會這般湊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