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真真起身回宮的時候,我亦借故離開宴席,臨走之前給交好的嫔妃使了個眼色,自有人幫我拖住蕭承澤。
蕭承澤向來自負,認為自己這招瞞天過海的計謀萬無一失,加之宴會上喝了不少酒,便也沒有太多心思留意我的舉動。
離開宴會後我沒有回鳳棲宮,隻在偏殿換了身衣裳,便抬眸對靈兒道:「鸩酒準備好了麼?」
「早就準備好了。」
靈兒把一個小瓷瓶遞到我面前,臉上笑得暢快:「奴婢特意在這鸩酒裡加了點東西,保證榮貴妃死得痛苦不堪。」
我微微挑眉,給了她一個褒獎的眼神:「甚好。」
這會兒工夫,榮真真已經服下了假死藥,隻待藥效發作就可逃出生天。
可惜在我的暗中授意下,她手裡的假死藥早就被換成了普通藥丸,根本沒有任何作用。
所以榮真真沒有失去意識,就先見到了我。
之前的惶恐不Ţű₍安猶在,榮真真看到我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警惕道:「你來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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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是送你最後一程。」
我自顧自尋了把椅子坐下,不疾不徐地戳破她最後一絲幻想:「不必等假死藥發作了,你吃下的隻是兩顆美容養顏的藥丸。」
「你說什麼……」
榮真真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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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榮真真的臉色一點點慘白下去,淡淡道:「你調換孩子置我於死地那天,就該想到自己會是這個下場。」
說罷,對靈兒使了個眼色。
靈兒等報仇這一刻很久了,立刻端著鸩酒走到榮真真面前:
「請貴妃娘娘上路。」
「不,皇上不會讓本宮死的……」
榮真真想衝出宮找蕭承澤求救,奈何還沒跑兩步就被宮人拽了回來,滿臉驚恐地眼睜睜看著靈兒把鸩酒灌到她嘴裡。
灌完藥,宮人們按著榮真真的手松了下來,眼睜睜看著榮真真嘴裡一口一口嘔出血來。
我緩緩吐出一口濁氣,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
蕭承澤被灌了太多酒,宴會結束就在勤政殿睡下了,待他醒來已是兩個時辰之後了。
他第一時間來到承乾宮,想要安排榮真真假死出宮的事,看到的卻是對方已經死透的身體。
蕭承澤隻覺得兩眼一黑,顫顫巍巍地衝過去緊緊抱住榮真真的屍體,哭得撕心裂肺。
我緊隨在蕭承澤身後來到承乾宮,瞅準時機出聲道:「榮貴妃以身殉國,實乃大義,請皇上節哀。」
蕭承澤沒有回應我的話。
下一刻,他猛然抬起頭來,目光狠戾地瞪著我。
若此時蕭承澤還不知道這一切都是我動的手腳,便是全天下最蠢的蠢貨了。
偏偏賜死榮貴妃是他親自下的聖旨,我隻是個明火執仗的,他便是發作都發作不得。
我得償所願,屈膝福了一福,以要照顧兩個孩子為由,轉身離開勤政殿。
在我身後,傳來茶盞迸裂的聲音。
若是可能,蕭承澤恨不得立刻把我千刀萬剐,為他心愛的榮貴妃報仇。
我也一樣。
從我重生那一刻起,我們倆就是不死不休之局,隻是時機未到罷了。
時機很快就到了。
蕭承澤在承乾宮抱著榮真真的屍體枯坐了整整一天。
第二日一早,他下旨冊封剛剛滿月的皇長子蕭珏為太子,又以功在社稷為由,追封蕭珏生母榮真真為皇後,並親自主持大行皇後喪儀。
生死兩皇後,無疑是在打我這個現皇後的臉,前朝後宮無數人都在暗地裡嘲笑我是個窩囊的傀儡。
可無論是我,還是母家薛氏一族,都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有條不紊地配合蕭承澤風風光光地把榮真真葬入皇陵。
哪怕蕭承澤數次用滿含恨意的眼神看著我,我也沒有表現出任何不滿,反而越發溫柔體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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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種行為落到蕭承澤眼裡,便是我對他情深似海,待榮真真死後拼命想贏得他的心。
這樣的我讓蕭承澤越發不屑,連見也懶得見。
但不知從何時起,他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每天十二個時辰,有七八個時辰都在睡著,但凡多走幾步就會頭暈腦漲。
太醫來了一波又一波,卻診不出個所以然,隻道蕭承澤太過思念大行皇後榮真真,兼之喪儀操勞過度,隻需要吃幾副補藥多休息幾日就會好起來。
可惜黑乎乎的補藥一碗一碗吃下去,蕭承澤的身體卻沒有半分好轉,反而一點一點萎靡了下去。
起初隻是不能上朝,後來便連奏折也無法批閱了。
世家大族向來同氣連枝,這些日子父親依著我的謀劃,已暗中跟幾個交好的世家達成聯盟,在朝中大臣屢次上書奏請下,我這個皇後名正言順地開始替蕭承澤處理政務。
接下來的日子,我忙著處理朝中事務,夙興夜寐,隻覺得時光格外匆匆。
再次ƭû₃見到蕭承澤,已是半個月之後了。
短短半個月,蕭承澤又瘦了一大圈,整個人幾乎隻剩下皮包骨頭,就連那狠戾的眼神,也是外強中幹的意味。
已是強弩之末了。
他用力掙扎了幾下,可惜沒能如願掙扎起來,隻直直瞪著我:
「朕已經萬般小心,到底還是著了你的道,你是如何對朕下手的?」
「皇上說笑了,臣妾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犯欺君謀逆的大罪,是您太在意榮貴妃,才會思念成疾,恨不得追隨她去了。」
「一派胡言!」
蕭承澤心性涼薄,便是再寵愛榮貴妃,也斷然不會舍棄自己的利益,更別說為她舍棄性命。
我這番話完Ŧṻₛ全是無稽之談。
可這又有什麼要緊呢?史書從來都是勝利者書寫的,如今我大權在握,別說是寫蕭承澤思念榮貴妃而亡,就是寫他吃屎卡死的,也沒有任何人敢有意見。
「皇上為了榮貴妃,不惜偷梁換柱也要置臣妾於死地,如此情深似海,必能萬世稱頌。」
我斂衣在蕭承澤床邊坐了,迎著他恨不得吃人的目光,不疾不徐道:「值得稱頌的可不止這一樁呢,為著榮貴妃慘死,皇上徹底看透了『子貴母死』這條祖訓的劣根性,決定從此廢棄。」
蕭承澤目眦欲裂,雙手狠狠拽住被角:「你……你這毒婦竟要朕背棄先祖……」
「既是陋俗,自然要摒棄,想來九泉之下,太祖皇帝會原諒您的。」
我朝靈兒擺擺手,臉上繼續維持著人畜無害的笑容:「聖旨已經擬好了,請皇上蓋上玉璽。」
「你休想!」
靈兒絲毫不理會蕭承澤的無能狂怒,展開聖旨放到蕭承澤面前,在他欲憤欲死的眼光中拿起玉璽蓋了上去。
「若臣妾是皇上,這會兒就該心平氣和些,畢竟您跟榮貴妃唯一的兒子,還要靠臣妾扶持才能坐穩皇位。」
聽我提到他唯一的兒子,蕭承澤臉上不僅沒有恐懼,反而更多了幾分暢快:「珏兒是朕唯一的皇子,你便是再權傾天下,也隻能乖乖扶持珏兒登基,靠他的羽翼庇佑。」
「看來皇上直到現在都沒搞清形勢啊,不過……」我失望地搖了搖頭,「臣妾本來還想饒珏兒一命,隻悄悄送走就是,如今看來倒是留不得了。」
「你……」
因著情緒太激動,蕭承澤用力咳嗽了幾聲,好一會兒才緩過氣來:「你不想讓珏兒做皇帝……」
我並沒有因為蕭承澤的諷刺表現出分毫的憤怒,隻優雅地噙著幾分淺笑:「臣妾何時說過要讓珏兒登基?拜陛下所賜,他如今連命都保不住了。」
見我的確要動真格的,蕭承澤終於不敢再用憤恨的眼神看我,取而代之的則是哀求之色:「薛姝,稚子無辜,珏兒隻是個孩子,你怎麼能傷害他?!」
10
稚子無辜?
上輩子,我可憐的女兒何嘗不無辜?
蕭承澤還不是任由榮真真對她百般苛待折磨,最終落得個和親慘死的下場?
女兒死得那麼慘,我憑什麼要讓蕭承澤和榮真真的兒子活著?!
難不成要親手培養出一個白眼狼,二十年後來要我和女兒的性命?
我愛女兒逾越性命,並不是沒想過從薛氏一族抱個男孩頂替蕭珏的位置,讓女兒做個無憂無慮的公主。
然而這個想法才閃過腦海就被我否決了。
自古人心善變,隻有把權力抓在自己手裡才是最牢靠的。
就算這條路再辛苦,我也會拼盡全力扶持女兒坐穩皇位!
說話的工夫,有小太監抱著個大紅色的襁褓走進來,襁褓中的蕭珏已然沒了氣息。
我把襁褓遞到蕭承澤身邊,雲淡風輕道:「最後瞧瞧吧,一會兒就要送出宮下葬了。」
沒有長成的皇子依例不得葬入皇陵,不過是簡單發喪出去,我選擇了最簡單的法子,直接扔去亂葬崗作罷。
蕭承澤終於忍不住吐出一口心頭血,瞪著眼睛,死不瞑目。
外人隻當蕭承澤思念榮真真成疾,又受不了愛子早夭的打擊,才積鬱成疾,一命嗚呼。
隻有靈兒知道, 那日榮真真毒發身亡後, 我在她衣服上塗抹了劇毒。
蕭承澤得知榮真真的死訊,必然要去見她最後一面,這最後的互訴衷腸,便是他的催命符。
蕭珏死時,我又故技重施,在襁褓上塗抹了毒藥,蕭承澤抱著蕭珏的屍骨情緒那般激動, 無形中讓毒更深了幾分,直接一命嗚呼。
倒省得我再費心思。
因著早有準備, 蕭承澤駕崩後,我薛氏一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快速控制住了京中形勢。
景兒作為蕭承澤唯一的血脈,是繼承皇位的不二人選。
當然, 為著景兒是女兒身的緣故,少不得有宗室大臣站出來反對,提議從皇室旁支中選擇一個男孩入嗣大統,繼承皇位,皆被我以雷霆手段鎮壓了下去。
待第十個提出強烈反對意見的大臣在神Ťù⁻武門外被鞭笞至死時, 再無人敢多說什麼。
他們並非真心拜服於我,隻不過是拜服了權勢而已。
如此一切就緒。
三日後, 我抱著景兒在蕭承澤靈前登基。
新帝的年號選了景明二字,旨在山河景明。
因新帝年幼,在其成年之前,由我這個皇太後垂簾聽政,以安民心。
有著前世的記憶, 加上這些時日的歷練,我對朝政上的事早已駕輕就熟, 處理起來可謂得心應手。
接連提前解決了幾樁棘手的水患動亂,我終於騰出手頒布改革之事。
發出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允許女子跟男子一樣讀書科舉,入朝為官。
這世道對女人太過苛刻, 她們自出生起就被牢牢禁錮在一方小小的天地中, 被父親兄弟丈夫兒子敲骨吸髓,受盡屈辱悲憤而亡者不計其數。
景兒既為女帝, 就該在朝堂上聽到更多女官的聲音。
這一切很難,可總歸邁出了第一步。
在我日復一日的忙碌中, 景兒一天天長大,她自幼由我親自教養,小小年紀便展現出過人的天分, 甚至在十五歲及笄那日親自領兵出徵,苦戰數月, 徹底平叛了北境之亂, 雷霆手段更甚我當年。
如此, 之前那些對景兒稱帝心存怨懟的宗親大臣亦心服口服,多年培養的寒門學子和經過嚴格選拔的女官亦陸續進入朝堂,他Ťù₉們朝氣蓬勃, 幹勁十足,勢要開創出一個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
景兒大勝歸來那日,我親自出城迎接她。
也是這一天,我結束了長達十五年的垂簾聽政生涯, 正式還政於皇帝。
這世間的名山大川我還不曾親眼瞧過,接下來的日子,我要自由自在地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