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他心悅我,縱使他從未說過,但大家都這般調侃。


若是他願意,這麼多年,我該給他個交代。


我輕輕地點了頭,說,有。


身後一陣勁風,那人從我身旁走過,似乎低低地呵了一聲。


我陪父親回京休養,離開的那天,他沒有來送我,隻託人給我送來了一籠信鴿。


最大的那隻腿上綁著一封短信,信上說,若是遇到解決不了的麻煩,可以放飛信鴿,它們自會去尋他來。


回到京城後,徐家上門提親。


父親試探地問,日後可否同我一起操持侯府的產業。


徐庭當場立下字據,說願同我一起孝順父母,日後的第一個兒子跟我姓,當作侯府子弟。


父母很滿意,應下了這門婚事。


我將鴿子養在後院,信箋壓在箱底,一次都沒有放飛過。


人當重諾,既許了徐庭,我便不會三心二意。


但也是在回京城後,曾經不聲不響的宋如嫣,頻頻出現在我們的生活裡。


確切地說,是出現在徐庭的生活裡。


07


宋如嫣自幼被寄養在徐家,性情怯弱,幼時見過幾次,她都躲在徐庭身後,不敢和我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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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庭後來就不帶她來了,說表妹不愛出門,也不愛見人。


我還同他抱怨過,小姑娘文文靜靜的,怎麼不多帶出來走動,一個人窩在屋子裡有什麼意趣。


徐庭隻笑,說宋如嫣與我不同,且不必管她。


可是回京後我見到的宋如嫣,卻不是徐庭口中的模樣。


再次見她是在京城詩會上,宋如嫣一身青裙,笑容明媚,出口成章。


徐庭雖站在我旁邊,眼神卻一直黏在宋如嫣身上。


我不動聲色地問他:「表妹瞧著,同之前很不一樣。」


徐庭怔了一下,立馬回頭看我,眼神深情款款:「縱她如何,比不得韶安半分。」


……


我原也沒有要同她比較的意思。


不知為何,徐庭的示好讓我並不太舒服,我壓下沒說,隻當是自己多心了。


父親的身體每況愈下,相反,徐老爺子得了貴人賞識,平步青雲。


一日在鋪子裡,我遇到宋如嫣,她身邊的丫鬟嘰嘰喳喳:


「等日後小姐過了門,生下的孩子姓徐,少爺整顆心都得在您身上。」


宋如嫣斥她胡言亂語,兩人ẗŭ₃匆匆走開。


我差人去查,下人回稟,徐府竟真的存了給徐庭納妾的心思。


徐母私下裡同人說,侯府小姐是外人,生下的孩子也是外人,我徐家總不能絕了後。


收到信兒的那天,我摔了茶盞,拎Ŧü⁻著短刀,讓人將徐庭請進了府。


我柔聲:「徐庭,同我一起撐起侯府、子嗣隨我,是你主動許諾的,侯府不曾脅迫。如今我再給你個機會,若是你不願意,想要納妾生子,隻管同我說,我會主動退婚,不會糾纏你半分。」


徐庭慌忙解釋,說自己絕無此意。


我繼續說:「我侯府的姑娘嫁人,沒有要與妾室爭寵的,成親三年內,你不可納妾。」


體諒徐庭對我的許諾,若他真想有自己的解語花,日子久了,我也可以做主替他納進府來。


但絕對不能越過我去。


「韶安,你多心了,我心中唯你一人,斷然不會同別人有牽扯。」


我問她:「那宋府的小姑娘呢?」


徐庭面不改色:「如嫣自幼在徐府長大,難免對我有幾分情誼,我已經同她說清楚了,讓她斷了這份心思。」


我嫁的是徐庭,日後也會單獨開門立府,他這般果斷,我信了他。


不如信狗。


08


明日就是大喜的日子,侯府徹夜長明,紅紅的燈籠掛滿了院子。


我正準備就寢,丫鬟前來稟告,說有人想見我。


今兒是什麼日子,事情竟這般多。


來人是從侯府後門敲的門,戴著遮面的兜帽,她走上前來,見四周除了我的貼身婢女並無他人,才掀開兜帽。


竟是宋如嫣!


她神色焦急,顧不得許多,一照面就問我:


「你快取消大婚,徐庭嫁不得,他還在我家假山上掛著呢!」


我和婢女對視一眼,均在對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


我曼聲問她:「徐庭與我有婚約,縱使你想嫁他,也不該如此心急,你就不怕我將你扣下麼?」


宋如嫣蹙了蹙眉,一臉嫌棄:「誰說我想嫁他?」


「嗯?」


她接著說:「徐庭是自己要來爬我的牆,他想讓我給他當外室,生兒子,說有了子嗣就將我扶為正夫人。他做什麼夢呢,我憑什麼要給他當小老婆!」


我遲疑著問:「你既不想嫁他,為何要深夜來阻我?」


宋如嫣瞪大了眼睛:「為了拉你一把呀!」


「徐庭都掛在我家假山石上了,你還不退婚,我隻好冒著風險親自來勸你。」


「假山石……是你做的?」


宋如嫣佯裝沒聽到,摸了摸鼻子:「虞小姐,徐庭不是良配,我曾聽他們母子商議,要徐庭萬事都裝作心愛你的樣子,好娶了你這個侯府小姐吃絕戶。」


「三代還宗聽說過沒?你的兒子姓虞,等徐庭掌控了侯府,你們的兒子承襲爵位,再讓兒子的兒子改回徐姓,你們侯府就變成徐家的啦。」


身旁的婢女倒吸了一口冷氣,驚呼道:「好生惡毒!」


我問她:「你如此行事,不怕徐家報復嗎?若是他執意要納你進府,你要如何逃。」


宋如嫣狡黠一笑:「所以我來抱侯府大腿啦,我幫你看清徐庭真面目,換你救我一命,不虧吧。」


我便也笑了。


宋如嫣這人有趣,怪不得回京後,眾人皆道她如朗朗明月。


「多謝。」我同她說,「外祖周老爺子近日在京郊賞景,他同我說想收個女學生,我給你寫封信,你且去找他避避風頭。」


宋如嫣驚喜地連忙道謝:「虞小姐爽快人!」


臨別前,宋如嫣回頭,欲言又止,我問她怎麼了。


「我曾聽聞,虞小姐是在戰場上有過功業的……女子未必不可承襲爵位、繼承家業,原不必引狼入室,遭人惦記。」


這幾句確是肺腑之言。


我點點頭,囑咐她一路當心:「我心中自有決斷。」


宋如嫣朝我擺擺手,戴上兜帽,又從後門離去。


「小姐,這宋小姐說的,可有幾分能信?」婢女小聲道。


我願信她,信女子對女子的善意。


一個能勸我女子承爵的人,想必,確實看不起徐庭這種陽奉陰違的東西。


我彎了彎唇角。


看來徐庭忙活這麼久,終究要竹籃打水一場空,我們這些小女子,一個都瞧不上他!


09


第二日,鑼鼓喧天,侯府門前皆是道喜的親朋好友和圍觀的百姓。


娘親為我梳頭,說日後定要好好教訓徐庭,讓他老老實實地守著侯府。


我心中暗道,如徐庭這般人,怕是得打斷腿才能老實,與其期待日後他能改變,不如就此蹬了他。


八抬大轎搖搖晃晃,我在紅蓋頭裡默默算著,過了這條街就是岔路。


左邊是去往徐府的路,右邊——


窗外傳來人群的驚呼聲,我偷偷掀開簾子一角去看。


岔路右邊,那人一身婚服,眉目俊朗,騎在高頭大馬上,自有一番風流倜儻。


身後是威嚴的數百人儀仗,挑著一箱又一箱的聘禮,滿街都鋪上了紅色的長毯,十裡紅妝。


百姓中發出歡呼:「攝政王!是攝政王!」


轎夫懵了,奏樂彈唱的樂師也懵了。


朝左的路被堵上了一排碩大的石頭,將整條路都擋住了,狗都過不去。


——不知那人從何處連夜搬來的。


我心中暗笑,朗聲吩咐道:「且右行罷。」


於是,侯府小姐的花轎,大婚當日,徑直地抬進了攝政王府。


下轎時,圍觀的百姓裡三層外三層,爆發出一陣叫好聲,我不慎踩空了一階,右臂被人攙住——


「當心。」


他悅耳的聲音在我耳畔響起,我頓覺半邊臉都燒了起來。


昨日孤注一擲放飛信鴿的時候,什麼都沒有想,隻想著不能輸這口氣,且挺過今日再ťů₁說。


蓋著蓋頭走在他身邊的時候,我才恍然,我,竟嫁給了攝政王……


拜天地的時候我才知曉,皇帝竟也來ṱûₐ了。


少年皇帝剛過十歲,正是對什麼都好奇的年紀,他是攝政王帶大的,同我們很是親昵。


敬酒時,小皇帝託人取來私藏的玉簪,遞給我:


「這是皇奶奶的,她年事已高,託朕轉贈給嬸嬸。」


攝政王和先皇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他是太皇太後的小兒子,皇帝的親皇叔。


這樁婚事,高朋滿座,一夜之間能布置好王府已不容易,攝政王竟連夜上稟了皇帝和太皇太後,請他二人為我做主。


如今皇帝親自主持婚禮,太皇太後賜下賀禮,天下無人敢指摘我的不是。


婚宴盛大,徐家人在府上得意地左等右等,等不到新娘的花轎,出門一問,才知道轎子抬到了攝政王府。


徐母趕到時,我和攝政王已經拜完了天地。


上有君王,徐母不敢造次,怒氣衝衝地站在觀禮的人群中間。


待到我們前去敬酒,徐母騰地擠了出來,上前拽我的胳膊:


「韶安,庭兒隻是受傷想要推遲婚禮,你怎能讓花轎抬進別人家裡,這事你也太胡鬧了!」


「你快跟我回去,庭兒還在家中等你,我徐府的臉面都要被你丟光了!」


攝政王側身攔在了我面前,正要開口,我攔住了他。


「徐夫人,徐庭竟回家了麼?」我佯裝驚訝,「他昨夜還在宋家偷竊,人掛在了宋府的假山石上,許多人都看到了呀。」


「你別胡說!」徐母慌張地打斷我,一雙眼睛左右探看,他們封鎖了宋府的消息,卻沒想到被我當眾捅了出來,「庭兒大戶少爺,怎會去偷盜!」


我眉眼彎彎,笑著問:「夜半闖入別人府上,不是偷盜,那是偷……」


我欲言又止,周遭的人聽著了,紛紛豎起了耳朵。


徐母柳眉倒豎:「你莫要攀咬,你是我徐家的媳婦,你……」


攝政王冷呵了一聲:


「本王的夫人,何時竟輪得上旁人肖想!」


我的聲音冷了下來:「徐夫人,我同令郎曾議親,但聘禮早在兩個月前就已退還,婚約未成,我與徐府毫無關系!」


人群中一片哗然。


婚事急促,大家Ṱū⁷少不了私下裡議論紛紛,索性就趁這個機會,說個明白。


徐母瞪大了眼睛。


身旁的婢女遞上了一個盒子,是當日退還聘禮的禮單,上面赫然落了徐庭的名字。


因宋如嫣之事,和徐庭攤牌的時候,我就勸父母將聘禮退了回去。


徐庭日後是要同我一起支撐侯府的,雖沒有入贅的名頭,但到底和尋常嫁娶不同。


我將聘禮退了回去,也為了日後不被徐家以此拿捏。


沒想到,竟是冥冥中注定了,我嫁不進徐府。


10


熱鬧結束已經到了後半夜。


人群散去,我才開始覺得拘謹,婚房裡皆是紅色的紗幔,龍鳳燭臺上的火苗微晃,那人換外袍的模樣影影綽綽。


「韶安,過來。」


我坐著沒動,警惕地看他。


過了會兒,他無奈地笑:「過來卸珠釵,你莫不是想戴著這一頭睡。」


磨磨蹭蹭地坐到了梳妝臺前,他動手替我卸下了鳳簪。


銅鏡裡映著我的面容,男人一截細腰,在外袍裡晃。


「看什麼呢?」


「沒什麼。」我眼神亂瞟。


「王爺。」我抿了抿唇,「……你睡哪兒?」


他卸下一隻耳環,慢條斯理地放在梳妝臺上,曼聲:「不知道我叫什麼?」


我沉默,小聲叫了一句:「楚珩。」


「裝模作樣。」他拍了拍我的肩,讓我把另一隻耳朵轉過去。


北疆前線戰場,他將我夾在胳膊下,從人群中硬是將我扛回去的時候。


——我龇牙咧嘴,沒大沒小地喊了他好多聲「楚珩」。


「楚珩,你放我下來!」


「楚珩,你憑什麼不讓我上戰場!」


「楚珩……」


故事快到終章,男主人公才終於有了名字。


珠釵褪下,楚珩摸了摸我的長發,轉身走去了側邊的軟榻。


「你睡吧。」


龍鳳燭通宵燃著,光影明明滅滅,我翻來覆去睡不著,小聲喊他:「楚珩。」


「怎麼了?」


「你沒睡著啊。」


「嗯。」


「你為什麼說我眼光差?」


「……」


我翻了個身,正對著軟榻的楚珩,他平躺在上面,手搭在腹前,閉著眼睛和我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話。


聞言他輕笑了一聲:


「你若不怕我,北疆就不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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