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 16

「推你入水,我是無心的。」


安娉婷臉色歡喜。


我深吸一口氣,補充了下半句:


「但不救你,是我有意為之。」


安娉婷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在臉上。


就連她身邊的寧少將軍似乎也沒想到我會這樣說,挑了挑眉,露出個意外的神情。


「……」


「所以你不用再來找我,我不是你想的那麼好心。」


我說完這話以後,心裡也放下了一塊大石。


本以為話都說到這一步了,安娉婷肯定要離開的。


正常人,都不會喜歡身邊有一個害過自己的人。


但誰知道安娉婷實屬非正常人。


她隻是沉默了一瞬,便抓住我的手,分外情真意切地對我道:


「琴音,我知道你是在生我的氣才會這樣,我不怪你。你和我回去吧,我真的不忍心看你在這裡吃苦。」


「!!!!」


我簡直震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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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神來,不動聲色地掙開安娉婷的手,告訴她:


「我不覺得這裡苦。」


安娉婷一臉我不信,你在說氣話的神情,抓起我的手,言之鑿鑿:


「你還騙我。你看你的手,這才多久,就變得這麼粗糙。還有你的臉色,你身上穿的這些衣裳。你怎麼會過得不苦?」


「……」


「我知道,你是不是怕雲錫還生你的氣。你放心,我都會幫你解釋好的,隻要你跟我回去。我保證你的日子還會和從前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


我實在聽不下去,問她:


「說夠了嗎?」


安娉婷大概是沒想到我會這樣和她說話,罕見地愣了愣。


我靜靜同她對視著,問她:


「你一直叫囂著要我和你回去,是回哪裡去呢?」


「……」似乎沒想到我會問這個問題,安娉婷一時有些躊躇。


我繼續問:


「是回許府嗎?」


「……」


「還是你表哥所在的寧府?」


「……」


「可是我記得這些都不是你家,你也隻是借住,算是客人。一個客人再帶一個外人回去,是不是有點兒厚臉皮?」


「琴音,我……」


「所以不要再說什麼帶我回家了。安娉婷,你心裡其實比我更清楚,你根本就沒有家。」


我說完這話,安娉婷臉色煞白。


「我以前也沒有家。我知道沒家的滋味。但我現在有了,就是這裡,這個豆腐坊。它當然比不上許府和寧府,但這至少是我的家。」


對,這裡是我家。


我對它有著絕對的支配權,可以把不喜歡的人趕出去。


這小小的一方天地,就是讓我心安所在之處。


「……」


我最後告訴安娉婷:


「所以,當你也有一個家的時候,再提要我和你回去的事情吧。」


她終於離開了。


走的時候,眼睛通紅,失魂落魄。


倒是她身旁一直默不作聲的寧少將軍定定看了我許久,突然意味莫名地笑了。


我不知道他在笑什麼。


但我也不想管。


如今的我,隻要守好我這一畝三分地,安安生生做我的營生過日子就行。


但興許是老天爺也不想讓我的日子過得太平靜。


我這小小的豆腐坊裡,又一次迎來了熟人。


公子還是我熟悉的模樣。


穿衣打扮,行為舉止,沒一處不精致完美。


他穿一身蜀錦白袍,袖口處用水墨丹青繡著大片青竹,顯得分外風雅。


往我這喧鬧庸俗的市井豆腐坊裡一杵,鶴立雞群,如此格格不入。


6


我想問他來做什麼。


但我張了張口,發現自己在他那雙黑目的注視下有點說不出話。


倒是公子,默默看了我片刻,先開口了:


「我聽四兒說你在這裡開了一家豆腐坊,所以我來看看你,琴音。」


我有什麼好看的呢。


我想。


但我終究沒說出來,公子的目光落在我的手上、身上,最後停留在我的臉上。


他嘆氣,像是很惆悵,又似乎有些心疼:


「你憔悴了很多。」


憔悴?


是嗎?


我不由打量自己。


穿衣打扮雖不如從前在許府那樣精致,但我自認也算幹淨利落。


頂多隻是這段時日拋頭露面幹的活多,手上和臉上皮膚有些粗糙罷了。


但我精氣神應當比在許府好不少。


又怎麼談得上憔悴。


我懷疑公子眼神不大好。


但這話不好和他直說,所以我笑了笑,對他道:


「公子說笑了。」


誰知這話一落,他看我的眼神越發悲憫,明顯是在可憐我。


幽幽嘆了口氣,他道:


「你雖做錯了事,但到底在我身邊這麼多年。好在,娉婷一向大度,說了會不計前嫌,不和你計較。我便再給你一次機會,回府吧。」


我愣了愣。


半天才回過神來。


公子這是幫安娉婷當說客來了?


再看他的目光,又肯定了幾分。


一時間,我有些哭笑不得。


我告訴公子:


「多謝公子好意。但這裡很好,我不想回府。」


似乎沒料到我會拒絕。


公子的臉色明顯錯愕。


頓了好半晌,他才道:


「你這是真心話。」


我認真點頭,同他保證:


「真得不能再真。」


誰知我那麼認真,他卻生氣了:


「你還和我逞強!?」


???


我滿頭霧水。


實在沒弄懂,這怎麼和逞強扯上關系了?


但公子自有自己的道理,教育起我來,也是一套一套的:


「我知道這些年你在府中,我一向寵你,難免讓你養成驕縱任性的性子。以前的小事我都不和你計較,但這次不同,娉婷是我的貴客,你推她落水差點害死她。我不得不對你有所處罰!我知道我趕你出府,你心中有氣,你走的時候還不肯帶走這些年我賞賜你的任何東西,就是在和我賭氣,但這事畢竟是你有錯在先。不過現在該罰的也罰了,我也不忍心看你在外吃苦,才叫你回府。想不到你卻越發放肆,真讓我失望至極!」


我聽懂了公子的意思。


他這是覺得我在恃寵而驕,同他拿喬。


但天地良心,我實實在在沒這個想法,所以我也分外懇切地告訴他:


「公子,我記得我離開的時候,您把賣身契給我了吧?」


「是。」


「那我現在算是自由身,對吧。」


「……是。」


「所以我想待在哪裡,去哪裡,都是我的自由,你沒有權利來幹涉我對吧?」


這句質問終於把他徹底惹怒。


「好、好、好!!」他一連說了三個好字,一聲比一聲重。


瞪著我的眼神,第一次那麼兇狠:


「你現下是大了,我也管不了你了。既然你喜歡這種生活,那我也尊重你,隨你去吧。」


「多謝公子成全。」


他被我噎了一下,臉色更加難看。


最後冷笑一聲,拂袖而去!


7


公子說到做到。


的確不再來了。


但我依舊沒有安生日子。


有個人成了我的常客。


寧少將軍今年二十有三,生了一副比女子還好的好相貌。


但他性子偏冷。


平時總是一言不發,用一種審視的目光盯著人看,讓人琢磨不透。


他自打那天陪安娉婷來了一次我的豆腐坊後,就不知吃錯了什麼藥。


這幾天日日都來。


來了倒也不鬧事,要一碗豆腐腦,或者其他一些點心。


慢條斯理地吃著。


他不喜說話,目光總是有意無意落在我身上,似乎在靜靜審視評估著我。


我不喜歡他看我的目光。


但開門做生意,也不能趕客人走。


所以我隻能當他不存在,他不開口叫我,我就不去招呼他。


好在,他付賬一向爽快。


看在錢的份上,我也歡迎他這個客人。


就這樣我們相安無事過了好一段日子。


這天,早市過了,他原本打算離開,但久不鬧事的那幾個街頭小流氓突然來我豆腐坊了。


他們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沒來過,但今天應當是在哪裡惹了不痛快,個個都是一副滿臉戾氣,不好招惹的模樣。


果然,他們一來我這,五六個人就分散坐在各個攤位上,這樣一來就把我這不大的地方全佔滿了。


我不想正面得罪他們,隻能賠著笑把數份豆腐腦和點心端到他們面前,讓他們慢用。


內心指望著這幾位爺像以往那樣,吃完就走。


但這次他們明顯來者不善。


我端豆腐腦過去的時候,為首的流氓頭子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老板娘,別急著走啊,陪小爺聊聊。」


這還是他第一次這麼出格。


他身邊的那些小流氓跟著起哄大笑。


我幾乎是立時就想彈跳起身,但我忍住了。


我不想得罪他。


不然往後的日子更難過。


所以我依言坐下了,隻是不動聲色地把手抽了回來。


但大概是我的依從給了他錯覺,他雖然放開了我的手,整個人卻貼了上來,離我極近。


我想躲,卻被他一把摟住腰,動作十分放肆。


我受驚想叫,但下一刻就看見他被人一腳踢翻在地。


寧少將軍依舊眼神倨傲,看著他就像在看蝼蟻: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如此放肆,還有沒有王法!」


混混頭子被他一腳踹翻在地,正要發作。


但看見他一身打扮非富即貴,不像是在城東走動的尋常百姓,便隻能撂下狠話,轉身跑了。


其他混混都以他馬首是瞻,見老大跑了,自然也跟著做鳥獸群散。


我松了口氣,向這位少將軍表示感謝。


他並沒有理會我。


我也預料到了,畢竟他一向惜字如金。


不過人家畢竟幫我了,該表示還是得表示:


「今天少將軍吃的東西都算在我賬上。多謝少將軍了。」


我說完這些也沒想過他會回應我。


但他卻冷不丁地開口:「值得嗎?」


我一愣,幾乎是下意識地問他:


「什麼?」


「許雲錫不是來找過你?」


「那又如何?」


「跟他回去,繼續過有人伺候,錦衣玉食的日子,不比你在這裡拋頭露面,被人欺負好嗎?」


「……」我不知道他為何突然會對我說這些話。


是今天看了這些搗亂的混混有感而發嗎?


我告訴他:


「雖然公子的確對我挺不錯。但我還是更喜歡現在這樣的日子。」


寧少將軍挑了挑眉,眼神明顯不解:


「為何?」


「因為這裡是我的家,屬於我自己的家。」


所以哪怕辛苦、艱難些,我也依舊覺得安心舒適。


但寧少將軍明顯沒有理解我的話。


他沒再說什麼,離開了。


不過第二天他又來了。


那些想要來找茬的街頭小流氓看見他後,悻悻而歸。


一連好幾天,他都來了。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心,但這的確幫了我大忙。


那些小混混看見他總是在,漸漸便也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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