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她又從抽屜拿出一管藥膏,抹到奶奶發紅的皮膚上,用指尖抓痒容易破皮感染,她一邊塗藥膏一邊用指腹打圈按摩,以此來減緩病痛的折磨。


她一邊按摩,一邊垂著眼說:“奶奶,你不用擔心我上學的錢,我都已經想過了,我們學校有獎勵機制,隻要高考能考上好大學,就會有對應的獎金,還挺多的,足夠用來付大學四年的學費了。”


奶奶拍拍她手背:“奶奶知道你懂事也聰明,隻是心疼你小小年紀不僅要用功讀書,還要操心那麼多事。”


周挽無聲地搖頭。


“隻希望我們挽挽,苦盡甘來,以後的日子真能順順利利,心想事成,有出息有成就。”


說到這,奶奶停頓了下,繼而說,“不,不,其實我的挽挽不需要要成為大家眼中成功的人,奶奶隻希望你快樂自在,成為善良的人。”


周挽指尖一頓。


成為善良的人。


少女深褐色的瞳孔微深,吞噬許多陰暗的念頭和不可言說的想法。


“奶奶。”周挽輕聲問,“怎樣才算一個善良的人?”


奶奶笑道:“挽挽現在就是啊。”


周挽沒再說話,繼續抹藥膏。


她長相乖巧,成績不錯,最會扮乖守拙,大概所有認識她的人都會認可這一點——她是個善良的人。


隻有周挽知道,自己並不善良。


她對郭湘菱的恨,很早就滋生,她偶爾渴求她的母愛,偶爾厭惡她的做作,想報復她,想讓她為自己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身邊朋友都陽光溫暖,喜歡討厭都寫在臉上,就連今天碰到的那個叫“馬邵”的混蛋,他至少也壞得純粹坦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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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卻將自己的壞都藏在心裡。


自幼就習慣偽裝。


她不露聲色地接近陸西驍,用這樣下作的方法,隻為了報復郭湘菱。


昏暗的房間裡,周挽的眼眶漸漸紅了。


她在心裡自嘲,她果然是壞透了,明明這一切都是她自己做的決定,可到這一刻卻還在怪別人怪命運,將她逼成這樣,而她還要扮作受害者的模樣委屈自憐。


隻有這一次。


周挽默默告訴自己,隻有這一次。


她隻壞這一次。


出了那口多年的惡氣,她就真的,做一個善良的人。


“對了。”奶奶打斷她胡亂的思緒,“明天就是你爸的忌日了,你有空的話記得去看看他。”


“嗯,我記得的。”


奶奶拍拍她腦袋:“好了,快去睡覺吧。”


周挽回到臥室,洗完澡後又將今天被弄髒的校服全部洗幹淨。


她手生得白嫩,又是敏感膚質,洗完衣服後雙手被洗衣液泡得通紅,還泛起一些小疹子。


每回都是這樣,周挽已經習慣了,等睡一覺紅疹就會褪掉。


她沒放在心上,躺到床上。


今天這一天都讓她覺得格外疲憊,聞到被子裡陽光的味道,才終於渾身松懈下來。


她閉著眼,在過分黑暗而安靜的夜中蜷縮起身子。


也是在這時,床邊的手機忽然亮了。


她打開——


[陸西驍]通過了你的好友申請。


6、第 6 章


“再過段時間就是物理競賽了,咱們班就你們倆參加,可要給我好好打起精神來準備,學校對你們倆這次衝進全國賽是賦予了很高期望的。”


物理老師說,“這是上回競賽班上考的卷子,你們考得不錯,是競賽班前兩名。”


周挽接過,她104分。


“你們回去把錯題看一看,還是不會的就來問我。”物理老師說。


走出辦公室,外頭陽光很好。


正是課間,大家站在走廊邊聊天玩笑。


“周挽,你考了幾分?”姜彥。


“104。”周挽說,“你呢?”


姜彥停頓了下,語氣低落:“103。”


周挽笑笑:“差不多。”


“能給我看看你卷子嗎?”


“嗯。”周挽把卷子給他。


姜彥將她的錯題看下來。


他們倆是物理競賽班數一數二的,不會做的題也都差不多,隻有一道小題,周挽比他多算了一步。


每回期中考期末考,姜彥都是年級第一,而周挽是年級第二。


但姜彥清楚,周挽比他聰明得多,如果這世上真有“天才”的話,那周挽顯然更比他配得上這個頭銜。


他挖出所有時間去學習,去做錯題難題。


而周挽卻有大把時間在兼職賺錢。


可即便是這樣,他們之間的差距還是拉不開,甚至這一次,周挽還超過了他。


姜彥心有不甘,也因此激發起更多的危機感,但他並不討厭周挽,相反,周挽是他少有的好朋友。


是他心中的對手,更是值得尊重的隊友。


“周挽,你這一步是怎麼想出來的?”姜彥問。


此時,他們正走到七班門外。


陸西驍的班級。


周挽遠遠就看到他。


他手肘靠在走廊窗臺,懶散地靠著,他頭發有些長了,被風吹得凌亂,逆著光,將他的輪廓與五官都映照出一片朦朧感,好像被水暈染開的水墨畫。


周圍站著他的朋友,勾肩搭背,談天說地,時不時還能聽到幾句臊耳的渾話。


陸西驍是融入他們的,在他們說一些不堪入耳的笑話時也會跟著笑,但他站在那兒卻像個疏離的看客。


遊戲人間,卻有仿佛能隨時抽離。


“诶,蔣帆。”周挽聽到其中一個男生說,“那兒不是你小女神嗎?”


那群男生紛紛側頭看過來。


周挽立馬移開視線,看向地面,目不斜視地往前走。


餘光裡看到陸西驍也回過頭,側臉線條拉扯出一道凌厲又優美的線條。


蔣帆舉起拳頭作勢要打。


“怎麼,你什麼時候膽兒這麼小了,上回不是還叫囂著戀愛了要去要號碼嗎?”朋友調侃道。


蔣帆:“阿驍看上的我可不敢搶。”


這話一出,立馬炸鍋,大家圍著陸西驍問到底什麼情況。


陸西驍慢悠悠的,視線在周挽身上掃了一通,揚眉:“我說我看上了?”


蔣帆認識陸西驍多年,多少明白他性子。


雖然也不覺得他真有多喜歡,但總歸是有些興趣的,或者說,好奇。


不然上回校運會他也不會叫住周挽。


蔣帆了然地看他一眼:“哦,那我現在就去要號碼。”


陸西驍意味不明地哼笑,不置可否。


……


“周挽?”姜彥又喚了聲。


周挽回神:“啊。”


“我剛才問你這題的這一步你是怎麼想出來的?”


周挽看向試卷,將自己的思路都告訴他。


回到教室,周挽拿出手機,裡頭一條消息也沒有。


今天早上,她發了兩條消息。


一條是給陸西驍的,將面錢發了個紅包給他,他還沒收。


另一條是給郭湘菱的,說今天是爸爸的忌日,問她要不要去一趟,她也沒回復。


周挽今天跟老師請了假,提前離開學校。


她買了花和糕點,坐公交車去城郊公墓。


今天是周軍的忌日。


周軍是個文科生,也是那個年代少有的大學生,後來做了初中語文老師,溫文儒雅。


郭湘菱是周軍第一個相親對象,郎才女貌,兩人很快就確定戀愛關系,往前推二十年,他們也曾是一對大家口中稱羨的璧人。


郭湘菱學歷不高,但在那個文藝青年吃香的年代,她也屬於其中一員。


在生了周挽之後,郭湘菱就辭去了服裝店的工作,在家帶孩子。


後來,周軍因為教學能力強,總是帶畢業班,也因此常常忙得很晚才能回家。


他沒有發現,郭湘菱也常常晚歸。


再後來,她身上漸漸出現了些她消費不起的奢侈品,項鏈鑽戒。


周挽當時發現了,但隻覺得好看,並沒意識到這意味著什麼。


直到周軍生病去世,郭湘菱不出一月搬走。


周挽才明白過來其中端倪。


而當時,她不過十歲。


周挽將鮮花放在墓前。


墓碑上照片中的男人笑容溫和,看上去謙謙有禮,眉眼間是素淡的笑意。


比起郭湘菱,周挽長得更像周軍。


“爸爸。”她跪坐在墓碑前,將新買的糕點放在小盤子上,“奶奶最近不太舒服,所以今年沒能來看你。”


“她……也沒來。”


“她”指的是郭湘菱。


周軍是愛郭湘菱的。


他從沒談過戀愛,和郭湘菱相親結識,算是初戀,婚後愛護疼惜他。


他會在結婚紀念日買花給她,會在她生日時為她寫一封情書,會大晚上跑半座城為她買想吃的水果。


“這麼多年了,你還會想她嗎?”周挽看著相片,輕聲問。


“可我不能原諒她背叛你。”周挽說,“我可以理解她為了更好的生活丟掉我這個拖油瓶,可我不能原諒她背叛你,也不能原諒她對奶奶見死不救。”


“爸爸,我要做一件錯事。”


周挽垂下眼睫,“你會原諒我嗎?”


從公墓離開後,周挽去醫院拿奶奶的藥。


下公交車時,郭湘菱打來電話。


“喂?”周挽接起。


“挽挽,不好意思啊,媽媽現在才看到你的消息。”郭湘菱語氣抱歉。


她總是這樣,做盡了惡人的事,卻又要營造一副好人的假象。


可有時候周挽覺得,自己其實挺像郭湘菱的。


斑馬線綠燈跳轉,她不緊不慢過馬路,淡聲:“沒事。”


“最近媽媽太忙了,實在沒空陪你一起去,這樣吧,一會兒我轉你些錢,你多買些祭品給你爸送去。”


周挽忽然覺得很惡心很厭惡,但她依舊沒表露出來,也沒告訴她自己已經去過。


“好。”


掛了電話,郭湘菱很快就給她轉了錢過來。


一百塊錢。


周挽走進醫院去找陳醫生,拿好奶奶的藥。


“對了挽挽。”陳醫生說,“過兩天記得讓你奶奶來一趟醫院,又要做透析了。”


“好。”周挽應聲,“謝謝陳醫生。”


走出辦公室,周挽坐電梯下樓。


也是在這時,她忽然聽到身後的聲音。


混不吝的,帶著漫不經心的笑意,更多的卻是冷意:“所以呢。”


她回頭,看到陸西驍。


他就站在不遠處,對面是一個西裝革履的中年男人,嚴肅深沉,不怒自威,而他後面站著的,則是郭湘菱。


男人勃然大怒:“陸西驍!你什麼態度!”


郭湘菱挽住男人胳膊,溫聲道:“好了老陸,孩子還小,你跟他置什麼氣。”


“還小?”這話反倒讓男人更冒火,“我好吃好喝供著他十幾年,要什麼有什麼,他倒好!處處給我丟臉,早知道你這幅混蛋樣兒,當初我就不該跟你媽……”


沒等他說完,陸西驍驟然發怒。


他一把拽住男人的衣領,“砰”一聲將他推在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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