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了,不記得自己喝酒了。」我輕描淡寫地轉移話題,「昨天晚上嚇到你了吧。」
「沒有,不過爺爺很擔心你。」周危時和之前一樣高冷。我盯著他的帥臉,再三確定自己沒有別的感覺之後終於放心了。
太好啦,隻是過敏了,而不是愛上他了。
我看了一眼手表,現在是凌晨三點十五分,現在給老爺子打電話不太現實,卻再也睡不著,扭頭看了周危時一眼:「你休息一下吧,明天還要工作,我現在好多了。」
他抬眸看我,輕輕搖頭,低頭繼續看書。
「看的什麼?」我枕邊空空,摸了半天也沒找到手機,百無聊賴之下隻好和周危時搭話。
他不接話,我也不覺得尷尬,瞄到了他正在看的書:「《The big sleep》?你還愛看點偵探小說?」
「你知道?」周危時隨口問道。
不知為何,我總覺得他的語氣中暗藏一絲的高傲,也許是因為我太過敏感,也許是他生來就高高在上,早已習慣了這種自己總是高人一等的感覺。
我盯著天花板,緩緩開口:
【What did it matter where you lay once you were dead? In a dirty sump or in a marble tower on top of a high hill??
你死後躺在哪裡有何關系?躺在髒水池又或者是高山上的大理石塔中?
You were dead, you were sleeping the big sleep, you were not bothered by things like that.
你已經死亡,你長眠不醒,你再也不會被這些瑣事困擾。】
一段原著背完,我轉頭看向他,輕輕笑道:「需要劇透嗎?」
我得意還沒有兩秒鍾,旋即周危時的話就讓我笑不出來:「我記得他們曾說過你不愛看書,你的資料顯示,你從小學開始英語從沒及過格。你能背下來原著,就說明你看過英文原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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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危時輕輕合上書,定定地看向我:「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就算是眾人都誤解了你,我想你也不會在短時間內有如此大的改變。」
周危時心思缜密,性格多疑。在我原本的想象中,他應該是整日陰沉著臉,動不動就發怒的病嬌反派形象。可接觸之後,他除了愛冷著臉,其他時候都是很正常的,並不像所謂的病嬌,於是這些日子我放松了警惕。
應該和他一直保持距離的。
我沉默地看著他,他漂亮的眼睛正在審視我,似乎如有差池,我會被拖進地獄。
早知道不裝 b 了。
我眨眨眼,真誠道:「我自學英語很長時間了,沒告訴過任何人。我隻會背這一段,因為這段最簡單,我背下來是打算日後裝逼的。」
「英文版的原著我也沒看過,我隻看過中文的,還是用了半個月的時間斷斷續續地看才咬牙看完。」
我無辜又誠懇:「周先生,難道你就沒有想要在別人面前裝逼驚豔四座的時候嗎?」
12
周危時自小備受矚目,當然不需要有這種在眾人面前裝逼的機會,他輕輕皺眉,似懂非懂,最後隻能回答:「沒有。」
我笑盈盈道:「那你還有疑問嗎?」
「沒有。」周危時輕聲道。
我控制著折疊病床坐起來,平和地看著他:「你說完了,那麼我也有些話想說明白一點。」
與其被動地讓他懷疑自己,不如主動出擊,把握主動權。
「周先生,我對您的要求很簡單,隻要您不打我罵我,婚姻內為我提供生活資金,離婚時給撫養費就可以了。我說過,我會做好一個夫人應有的職責。所以您有疑問,我都可以為您解答。您需要我幫忙的時候,我都可以為您效勞。我也絕對不會讓你和周家蒙羞,同樣也絕不會多管闲事。」
我想我的言外之意已經很明晰了,我們隻要做好彼此分內的事就好了,他沒必要了解我,我同樣不想要了解他。
在外做模範夫妻,在家做陌生室友,給彼此留出空間難道不是一件好事嗎?
他到底為什麼總是追問?
四目相對之時,他眸色晦暗不明。
外面的光並不算亮,微弱的亮使他的面容鍍上了一層淺淺的柔霧,他的睫毛在眼下拓出陰影,像是一座俊美的雕塑靜靜坐在我面前。
我們注視彼此良久,病房內安靜隻剩呼吸聲。這樣的安靜讓我胡思亂想,我想到那天他替我拒絕了周芝若,想到他帶回來的麻辣燙,想到他昨天晃了我一下的笑容。
隨即我又想到,我其實已經死過一次了。
所有人的死亡都是一場不會再醒來的長久睡眠,我卻有機會再次返場。我至今迷茫,迷茫我是否值得這樣再次擁有人生的權利。
直到周危時起身,即將走出病房,我才回過神來。他的背影融在灰色的陰影中,高大強壯,卻無端端地有幾分落寞感。他語氣很正常,一如既往的冷淡:「這樣很好。」
好什麼呀……他怎麼看起來都不是很好的樣子。
莫名其妙。
又是莫名其妙的怨婦感。
這哥是被奪舍了嗎?
他走後,我本想再睡一會兒,卻翻來覆去睡不著,腦子裡都是他那個高大強壯又落寞的背影。
難道是我話說得太狠了?還是他不喜歡別人拒絕他,惹怒他了?
也許是因為我話說得太無情了,畢竟我們兩個沒有愛情也有些革命同志般的友情,這樣劃清界限未免傷了他從來沒被人傷過的心。
思來想去,我還是決定發個消息,表示一下友好。
美人:【到家了嗎?】
我剛發完,本想刷個視頻等會兒消息,卻沒想到周危時幾乎是秒回了我。
Z:【去公司。】
美人;【厲害厲害,注意身體。】
Z:【張媽就在門口,你有事找她就行。】
美人:【謝謝你救我,辛苦了。】
Z:【沒事。】
美人:【到了公司還是先休息,工作先放一放,熬夜對身體不好。】
我自信滿滿地把編輯好的信息發送過去,這下周危時應該能感覺到我的誠意了吧?我敢保證,周危時看到這三句話,他能溫暖一整天!
誰知道剛剛一直秒回的周危時竟然沉默了。
大概過了五分鍾,他才回復了一條:【你是想吃麻辣燙了嗎?】
無語,甚至失語。
我剛要怒罵他不識好人心,與此同時腦海閃過一絲猶豫。
要不然,吃一頓也行?
美人:【……晚上回家的時候帶回來吧。】
13
當天晚上,周危時帶回來的不隻是麻辣燙,還有一個華麗又精致小巧的保險箱。
他將保險箱連同麻辣燙一起遞給我,一時間讓我不知道哪個更重要一點。
「這是什麼?」我問道。
「麻辣燙。」周危時正在摘下腕表,偏頭看我,眉頭微蹙,「我買錯了嗎?」
重點不對吧?
不過他這樣不在意,就說明這個東西不是很重要,我順手就放到了衣帽間:「沒買錯,謝謝你。」
周危時洗澡的時候,周芝若打來了今天的第二個電話:「危時在家嗎?」
他不是剛從公司回來嗎?
我一頭霧水,她平時也不查寢啊。
好在我的麻辣燙已經吃完了,就算她真來查寢我也不怕:「在,他在洗澡,姑姑我幫您叫他。」
「在家?」她一愣,「啊,那就不要叫他了,你們早點休息吧。」
掛斷電話後,我開始懷疑她是不是有什麼新的想法。
她大發慈悲地讓我在家多休息幾天,但她同時也剝奪了我自己選擇想要工作的權利,溫聲細語地讓我到她的身邊長長見識。
我當時有那麼一瞬間,真的要把那個不字說出口了。
然而,我不是周危時。
一想到過幾天要整日跟她相處,我焦慮症發作,就連周危時走到身邊都沒發現。
他輕輕掀起被角,我才終於回過神來,靠在床頭,微微仰頭看他:「姑姑剛才打電話,問你在不在家,我幫你回答了。」
他點了點頭,算是回應。
關燈之後,我開始厭惡窗簾的嚴密性,竟讓一絲月光透不過來。黑暗壓迫我,就像是之前人生的陰雲再次覆蓋我未來的每一個瞬間。
我厭惡自己,憎惡我為什麼這麼軟弱。
她不是你的母親,為什麼不敢反抗?
為什麼我這麼廢物?
為什麼我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果我再次失敗了又怎麼辦?
如果達不到她的預期怎麼辦?
我會讓她失望的,我做不好的。
如果讓媽媽失望了,她不再愛我,我又該怎麼辦?
巨大壓力之下,呼吸再次困難,我隻能麻痺自己:忍忍就好了,像往常一樣,耗費自己所有精力與時間去完成她交代的事,走完她鋪墊的路就好了。
黑暗之中,有一個清晰的聲音穿過一層層厚厚的陰雲,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囈語:「今天你說,有任何需要你幫助的事情,都會為我效勞的,對嗎?」
我怔怔地轉過身,無措間將他的話當作了隔世福音,甚至不能去思考他想要表達什麼,隻能如實回答:「對。」
「幫我拒絕她,拒絕周芝若的任何一個要求。」他認真又嚴肅,「幫我拒絕你任何一件不想做的事,任何人、任何事。」
「姑姑不高興怎麼辦?」
我和他面對著面,依稀能分辨出他的五官,他唇畔輕揚:「這不好嗎?」
腹黑,太腹黑了。
「做不到的話,恐怕你當不上最強周夫人。」不等我答應,他又繼續加碼,幾乎是逼著我拒絕周芝若。
我知道他是在幫我,我知道他的好意,於是不再拒絕:「……好,明天我會找時間和她說的。」
周危時已經拿起了手機,順便還撥通了周芝若的電話:「就現在。」
我連續倒吸三口冷氣。
他不好騙。
然而還沒等我想好怎麼開口時,周芝若已經接了電話:「怎麼了?」
我話堵在嗓子眼,但怎麼都說不出口。
身邊的周危時瞥我一眼,那眼神含義極為豐富,似是嚴厲的督促,又似是無情的鞭挞,又像是在說,我就知道你不敢。
我一股氣湧上心頭,決不能讓他看不起我,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勇氣戰勝了我的恐懼:「……我不想……在你身邊工作!」
忽然間,我堵塞的嗓子開始通暢,我太多的話要說,甚至隻想一口氣說完:「我要自己找自己感興趣的事情做!我不會是花瓶!我也不會是胸針!我就是我自己,哪怕是個笨蛋是個傻瓜我也願意!我不會成為你,也不會成為你想象中的我,不要再強加你的想法給我了!我不需要!」
我痛痛快快地說完之後,周危時眼疾手快地掛斷了電話,甚至把手機關機了。
我有樣學樣,把手機關機,在床上躺平。
世界再次陷入黑暗後,我卻長舒一口氣,平和地接受黑暗。
「謝謝你。」
我都不知道和他說了多少聲謝謝。
人情欠得太多,就不好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