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靜嫔這一手,根本沒有給她們留活路。


  她不給她們留活路,也就不要怪她心狠手辣,以牙還牙。


  林非鹿找到那侍衛的時候,他一開始並不承認。直到這個隻有五歲的小女孩鎮定自若地說出計劃的細枝末節,他才漸漸慌了。


  他進宮當值是為了他從小相依為命的兩個妹妹,其中一個妹妹已經死了,如今隻剩下一個,在靜嫔宮裡當差。為了保護妹妹,他隻能任由靜嫔差遣。


  林非鹿還記得自己問他:“你妹妹無辜,我母妃就不無辜嗎?用這樣惡毒的法子,害我母妃,害我哥哥,害我,甚至會連累我蕭家整個家族,你不為此愧疚嗎?”


  那侍衛不說話,隻是不停地朝她磕頭。


  她並沒有惱怒,而是扶起他淡聲道:“何況靜嫔那樣狠毒的人,你真的相信她今後會好好待你妹妹嗎?你陷害我母妃,自己也難逃一死,你一死,這世上便隻剩你妹妹一人。靜嫔並不確認你是否有將這個計劃告訴你妹妹,你覺得待你死後,她又會如何對你妹妹?”


  侍衛聽得冷汗涔涔,他關心則亂,被林非鹿一言點醒,才知自己走的是絕路。


  可已然無法回頭了,他不做,靜嫔依然會找其他人做這件事。而已經得知這個計劃的他,甚至他妹妹,以靜嫔的手段,絕無可能放過他們。


  所以他答應了林非鹿的反間計。


  因為林非鹿告訴他:“靜嫔讓你害人,是她心術不正想害人。而我讓你害她,是為了保護我的家人。我從無害人之心,不過和你一樣,希望自己愛的人平安罷了。你死後,靜嫔不死也會進冷宮,昭陽宮作鳥獸散,我會把你妹妹要到明玥宮來。有我在一日,便護她一日。”


  那小女孩隻有自己腿高,但身影挺得筆直,眼神如炬,一字一句都令人信服。


  侍衛做了一個選擇。


  他選擇相信這個傳言乖巧善良的五公主,而不是那個手段狠毒的靜嫔。


  林非鹿早料他有一死,但她沒有想到,他會當眾自殺。他死前說的那句話,看上去是在為靜嫔開脫,實則是徹底將靜嫔踩在恥辱柱上,用自己的死,讓她永世翻不了身。


  靜嫔將這場陷害設計得太好,除了策反侍衛,林非鹿幾乎什麼也不用做。就連那個撒了茶酒的宮女,她也僅僅是故意將林景淵引過去撞了她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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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算那時沒有端著茶酒的宮女經過,她也有別的法子讓靜嫔回去換衣服。


  看上去,似乎連老天都在幫她。如今侍衛一死,她就是完全的置身事外了,除了那個扔石子幫她的人,再無第二人知道她參與其中。


  她不僅破解了這個死局,還反殺了boss,但心中卻並不高興。


  大概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道理她都懂,可畢竟是和平年代長大的,真的看見死人,心中還是難過。


  好好一場終年宴最後竟然鬧成這樣,皇後一度暈厥過去,宮中目睹此事的妃嫔幾乎全部病倒。


  林帝聽聞此事震怒不已,都沒審問被關押的靜嫔,直接一杯毒酒賜死了。


  侍衛的死基本坐實了他二人的關系,林帝甚至開始懷疑三公主林熙是不是自己的血脈。眼不見為淨,一道旨意發落到皇陵為先祖守陵,恐怕終生都回不了宮了。


  靜嫔家族也因此受到牽連,貶的貶辭的辭,自此沒落。


  這件事畢竟算是皇家醜聞,林帝和皇後封鎖了消息,隻說是靜嫔擾亂宮紀欺君罔上,當夜在現場的人閉口不言,總算沒有傳得人盡皆知。


  靜嫔一死,昭陽宮自然也就沒了。林帝嫌那宮殿不吉利,直接一道旨意封了,在宮裡伺候的宮人們就將由內務府重新分配。林非鹿尋了個機會,去給嫻妃請安的時候,把侍衛的妹妹松雨要了過來。


  宮中公主都有貼身婢女,隻有林非鹿日常是蕭嵐身邊的兩個丫鬟照料,嫻妃也沒起疑,讓內務府把人送了過去。


  松雨跟侍衛的關系宮中無人知曉,她自然也沒有因此受到牽連。


  她年齡也不過十五六歲,一雙眼睛因為長時間哭過顯得紅腫。林非鹿知道她為什麼哭,但她什麼也沒問,開開心心地把她拉進來,天真可愛地說:“以後你就是我的宮女啦!我們要好好相處呀!”


  松雨在昭陽宮伺候久了,早已習慣林熙的蠻狠,還是頭一次遇到這麼乖巧的公主。


  她小聲地應了一聲,林非鹿就高高興興帶著她去看兔子了。


  來到明玥宮的第三日晚上,松雨偷偷走到碳爐邊,趁著無人,將貼身藏在懷中的一封書信扔進了爐子裡。


  火苗竄起來,很快將信紙燒成了灰。


  耳邊響起哥哥生前交代的話。


  ——我死後,若明玥宮五公主棄你不顧,便設法將此信交給皇後。若五公主將你要到身邊好生對待,便燒毀此信,切記不要讓任何人得知,包括五公主,並衷心服侍她。


  松雨並不識字,她不知道信裡都寫了什麼。


  她隻是聽哥哥的話,流著眼淚,燒掉了它。


第23章 【23】二更


  一年的最後一天發生如此晦氣之事, 皇後思來想去,覺得實在不吉利,於是開年的第一天就請了高僧來宮中作法祈福。


  林非鹿發現大林朝跟歷史上的南北朝那會兒很像, 十分信奉佛教,當年大詩人杜牧就寫詩說, “南朝四百八十寺,多少樓臺煙雨中”。


  雖然這個四百八有誇張成分, 但也可想象當時盛況。大林朝如今也不遑多讓, 還設了專門的國寺, 叫做護國寺,來宮中作法祈福的就是護國寺的高僧。


  後宮一時之間連空氣裡都充斥著檀香味,林非鹿以前不信這些,如今也多少心存敬畏,老老實實跟蕭嵐一起念經祈福。


  靜嫔的事雖然被封鎖了消息,但當夜目睹現場的人不少,私底下常有議論。特別是跟靜嫔交好的那些妃嫔們,對此事還是心存疑慮, 覺得靜嫔有可能是被陷害了。


  可把宮中妃嫔想了個遍,都猜不出這事兒是誰做的。手段之果斷狠絕,絲毫不給對方還手之力,說起來, 倒是像靜嫔自己的風格……


  絲毫沒有人懷疑到明玥宮頭上。


  是啊,一個失寵多年的軟弱貴人,帶著兩個拖油瓶, 簡直集齊了弱病殘,直接被無視掉了。


  蕭嵐唯一擔心的就是那個扔石子將此事告知她們的人,心裡惦記著這件事,禮佛的時候都走神了,直到香灰落下來砸在她手背上,香灰燙手,燙得她一個激靈,才趕緊念了兩聲“阿彌陀佛”,把香插進香爐。


  林非鹿在旁邊瞅著,拉過她的手輕輕吹了吹,安慰她:“母妃,不會有事的,都過去了。”


  蕭嵐皺著眉輕聲道:“我這心裡總是不放心。宮裡還有誰會幫我們呢?對方是好意還是惡意?為什麼要這麼做?”


  林非鹿倒是不在意:“無論是誰,無論他是好意還是惡意,如今事情已結,逝者已逝,就算他別有所圖,也沒證據拿我們怎麼樣,母妃寬心便是。”


  其實她大概能猜到是誰,也知道對方沒有惡意。


  她在這宮中有好感度的人就那麼幾個,能半夜翻牆進來的必然身懷武功。她還記得宋驚瀾掌心的繭,比從小在將軍府習武的奚行疆還要厚。


  他這些年能在宮中活下來,當然會有不為他人所知的保命技能。


  隻是沒想到他會冒著風險來幫她,這可跟上次在太學殿前不一樣。


  就因為她送的那幾塊銀碳嗎?


  哎,真是一個知恩圖報做好事不留名的美少年啊。


  對方既然不願意現身,她當然也不會去逼問,就當做不知道是誰好了。


  做好事不留名的美少年並沒有資格參加終年宴,當然也就沒有目睹當夜那一切。隨後宮中雖然封鎖了消息,但有紀涼這個愛聽牆角的第一劍客在,宋驚瀾還是知道了事情的詳細經過。


  天冬聽完都驚呆了,“這是反噬嗎?”驚完之後又看向自家殿下,遲疑著問:“是殿下出手相助的嗎?”


  宋驚瀾懶懶地靠著椅背翻書:“我隻是把靜嫔的計劃告訴她而已。”


  他原本以為,那位五公主能避開這場禍事就好。她畢竟年齡小,能對付林熙,但對付不了靜嫔,先避開這一次的陷害,今後再想辦法找補回來。


  但怎麼也沒想到,這位五公主藝高人膽大,居然借此機會將計就計,直接將對方滅了。


  看來還是他小看那個小丫頭了。


  天冬壓根不知道殿下口中的“她”說的是五公主,他天真又感嘆地說:“沒想到嵐貴人如此厲害,這大林後宮的妃嫔們,果然沒一個好惹的。”


  宋驚瀾笑了下,並沒有拆穿,換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手指翻過書的下一頁。


  ……


  林非鹿因為侍衛的死萎靡了好幾天,每天除了禮佛祈福,就是在房間裡讀書練字,連門都不大願意出。


  這日正在房間裡教松雨寫她的名字,半掩的窗戶突然被石頭砸響。


  砰砰砰幾聲,像急雨似的,松雨性格安靜內向,被這動靜嚇得不輕,倒還記得護主,鼓起勇氣立刻就想過去查看。林非鹿聽這聲響先是想到宋驚瀾,又轉瞬否定。


  這青天白日的,不像是小漂亮能做出來的事。


  她把松雨叫回來,自己走過去打開窗。這會兒沒再下雪,太陽難得從雲層裡探出頭來,薄薄灑下幾圈光暈。房檐樹枝積雪未化,白茫茫一片,所以院牆之外一身黑衣坐在樹上的奚行疆就格外顯眼。


  他手裡又拿了一個彈弓,正瞄著她窗戶,見她開窗探身,才笑吟吟收了弓,衝她打了個口哨。


  林非鹿氣呼呼罵:“登徒子!”


  奚行疆也不惱,兩隻腳悠闲地晃來晃去,笑眯眯問:“小豆丁,我的禮物呢?”


  這段時間發生這麼多事,她倒是把這件事給忘了。奚行疆見她有點心虛地垂下小腦袋,頓時大叫道:“哇,你不會忘了吧?你這個小騙子。”


  說完,腳掌朝樹幹一蹬,整個人便臨風而下,從樹上飛下來輕飄飄落到她窗前。


  他上半身扒著窗棂,抬手就去扯她頭上的揪揪。


  林非鹿捂著頭連連後退,兇他:“誰忘了!”


  奚行疆毫不客氣地伸手:“那你給我!”


  林非鹿瞪了她一眼,才轉頭吩咐旁邊被這一幕驚嚇到的松雨:“去把我妝奁裡的護手霜拿來。”


  松雨很快就取了過來,奚行疆聽她說護手霜就有些好奇,等拿到手上擰開一看,又香又軟的,頓時一臉嫌棄:“這是什麼玩意兒?”


  林非鹿說:“護手霜!塗在手上保護手掌不被凍傷的!不要還給我!”


  奚行疆瞅了她一眼,塞進自己懷裡:“誰說我不要了?”


  他笑眯眯湊過來,手肘撐著窗子支著頭,上半身都扒在窗上:“小豆丁,我聽說你們這宮裡前幾天死人啦?”


  他隻是隨口一問,沒想到林非鹿聽聞此言神情頓時有些不自在,連她身邊的宮女都有些僵硬地垂下頭去。


  奚行疆一愣,之前還輕浮的姿態立刻變得有些無措,慌裡慌張的:“诶不是,我就隨便問問,你害怕啦?”他伸手摸她小腦袋,用他直男式的思維安慰:“沒事兒啊沒事兒,不就死個人嗎,我在戰場上見過可多死人了。”


  林非鹿:“……”


  這種人就是注孤生的存在。


  她擔心松雨難過,轉頭吩咐:“去給世子煮杯熱茶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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