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她說到這裡,想到林折夏可能要出去吃:“你是不是要和你哥哥一塊兒吃來著,對了,你們昨天鬧矛盾,說開了嗎?”


  “算是說開了吧,”林折夏扎了個馬尾辮,說,“……是我誤會了,他應該,嗯,不是渣男。”


  藍小雪:“看他那樣子也不像,有這麼生人勿進的渣男嗎,都想不到一個連好友不讓加的人要怎麼渣人。”


  “……”


  其實她也想不到。


  她更沒想到,昨天居然自己吃自己的醋。


  “你今天要出去嗎,”藍小雪見她在用絲巾綁頭發,又問了句,“要不要我給你化妝。”


  “不用了,”林折夏想到她和遲曜上次約會還沒過去多久,如果今天又盛裝打扮,會顯得誇張,“……而且今天應該也不算是約會。”


  她和遲曜在學校食堂吃過飯,又去校門口坐車。


  一開始她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裡,但既然坐出租車的話,應該不會是一個太遙遠的地方,起碼會在市內。


  “大概要坐多久啊?”她問。


  “兩小時。”


  遲曜說著,又說,“困了就靠我身上睡會兒。”


  “算了吧,我還是背會兒單詞,”林折夏高三那年對學習的專注度一路延續到現在,而且她回想起某次和他一起乘車,又說,“免得你又說我是豬。”


  遲曜忽然說:“那次,是我讓你靠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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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遲曜補充,“肩膀。”


  林折夏心說那天她睡夢中感覺到有什麼東西很輕地碰了一下她,原來不是在做夢:“那你還栽贓陷害我,你這個人是真的很險惡。”


  車程過半,窗外的景色變得熟悉起來。


  林折夏從單詞軟件裡抬頭,遙遙看到城安區那個著名地標。


  她在城安區住了那麼多年,對附近的路和一些標志性建築熟得不能再熟。


  她沒想到遲曜會帶她回城安:“……怎麼回來了。”


  “你不會要帶我回家吧,”林折夏說,“我媽今天上班,魏叔叔也不在家。”


  遲曜沒說具體去哪兒,隻說:“不帶你回家。”


  離目的地還有十公裡。


  林折夏盯著窗外,發現他們這輛車一路拐彎,最後拐進一條她閉著眼都能走的路上。


  車窗外的路仿佛按照她的回憶不斷復刻延伸,熟悉的路標,石磚,還有校門,以及很遠就能看到的“城安二中”四個字。


  林折夏穿著自己的衣服,扎著頭發,現在高中學校門口,有些恍惚。


  她恍惚地看著遲曜去和門衛大爺打招呼,問畢業生能不能進去。


  大爺還記得他倆,笑著說:“是你們啊——之前總看你倆一塊兒上學,我記得你們,進去吧。不過今天周末,不上課,你們要見老師的話得提前確認下他們在不在學校。”


  遲曜說:“謝謝大爺。”


  以大學生的身份重回城安二中的心情很特別。


  以前在城安,強制規定必須要穿校服。


  每天都坐在教室裡上課,備戰高考。


  校規有無數條。


  林折夏抓緊身上的挎包,走過布告欄的時候看了一眼,發現上面已經貼上了一份新的入學新生名單。


  周末,也還是有三三兩兩的學生在學校裡走著。


  “你快點——下周就要黑板報評比了,隔壁班早就出完了,我們今天也得畫完。”


  “知道了——”


  明明剛畢業,他們卻好像和高中隔著無法逾越的距離了。


  林折夏跟在遲曜身後:“到底是什麼地方啊,教室嗎?你帶我來學校幹什麼,難道你在學校天臺也留了言?”


  林折夏說的學校天臺,是一片“法外之地”,天臺上有片白牆,總被人亂圖亂畫,尤其每逢畢業季,大家都會上去“留言”。


  “我沒那麼闲。”遲曜說。


  林折夏忍不住吐槽:“我看你今天看起來,就挺闲的。”


  最後遲曜帶著她進了一棟教學樓,進去之後,他對她說:“閉上眼。”


  “這麼神秘。”


  “……”


  她閉上眼,被他牽著走上幾級臺階,然後又走了一段路,似乎是穿過了長廊。


  然後遲曜牽著她,停在某個地方不動了。


  “在這站著,”他說話時,低下頭湊在她耳邊,“叫你睜眼你再睜開。”


  林折夏點點頭。


  她一邊想,按照剛才的路線,這裡到底是哪間教室,一邊等遲曜讓她睜眼。


  她等了一會兒,先聽到的不是遲曜的聲音,而是一聲電線接觸不良的“滋啦”聲。


  “滋啦”聲過後,有人漫不經心地拍了下話筒。


  悶悶地拍擊聲透過電線傳出來,然後少年低聲對著話筒“喂”了一聲。


  接著,他說:“可以睜眼了,女朋友。”


  林折夏睜開眼,發現自己現在站的地方是學校禮堂。


  二中禮堂還是老樣子。


  一排排座椅,最前面是一塊舞臺表演區域。


  舞臺兩側掛著紅色絲絨布。


  她對這個禮堂的印象很深刻,因為高中時代她曾在這裡發生過很多事,第一次鼓起勇氣上臺參加演講比賽,第一次帶領班級在校慶上表演詩朗誦,也是第一次……在這裡聽遲曜在舞臺上唱歌。


  隻不過這曾經的每一次,臺下都有很多人。上千人坐在觀眾席上,整個禮堂熱鬧非凡。


  不像現在,空蕩蕩的。


  臺下的觀眾隻有她一個人。


  遲曜站在舞臺中央,他不知道從哪兒找了把舊吉他,把話筒夾在麥架上,他手指橫按在琴弦上,熟悉的前奏旋律流瀉而出。


  林折夏光聽前奏就聽出,這首歌是《仲夏夜》。


  果然,遲曜垂著眼,唱的第一句就是:“記得那年夏天的第一次心動。”


  “你無意闖入/無法形容”


  “……”


  “仲夏夜的風/埋藏失控”


  林折夏愣在原地。


  眼前的場景和記憶裡的逐漸重疊起來。


  臺上的少年模樣和當初差別不大,舞臺頂上的射燈照下來,燈光打在他身上,照得他整個人都在發光。


  而且這次,臺下隻有她。


  好像,舞臺上這個人就是為了她而來的。


  遲曜的聲音因為禮堂太空曠,而傳得更遠。


  “而我就此停留在/追逐你的時空”


  遲曜負責的部分本身隻有歌曲的一半,於是一半過後,琴聲漸止。


  ……


  他拎著吉他的手垂下,聲音沒斷,他的聲音透過立麥清晰地傳過大半個禮堂,傳到她耳朵裡:“校慶報節目那會兒,我本來不想參加,但是有個人跟我說,她想看我上臺。”


  “這首歌,從一開始就隻想彈給一個人聽。那個人叫林折夏。”


  林折夏整個人都有種虛幻的不真實感,這種不真實感來源於過去和現在的重疊。


  她想起一段遙遠回憶裡的瑣碎對話。


  ——“而且,我也挺希望你能上臺的。”


  ——“……你想看?”


  隨著遲曜的話,那種不真實感緩緩褪去,兩場舞臺在這一瞬間徹底交疊。


  原來她剛才的感覺不是錯覺。


  她曾經偷偷躲在臺下,躲在人群裡偷拍過的那個耀眼的少年,真的是為了她而來的。


  當年她偷拍下來,想私藏的,幻想能夠獨屬於自己的人。


  原來一直都隻屬於她。


  半晌,林折夏眨了下眼睛,把忽然之間有點湧上來的淚花眨下去:“你要帶我去的地方,就是這裡啊。”


  “那我那時候問你,你還說你是為了在舞臺上展現魅力。”


  遲曜:“那時候不敢。”


  林折夏:“不敢什麼。”


  “不敢說喜歡你,”遲曜站在舞臺上看著她,“怕你尷尬。”


  那確實是會很尷尬的。


  如果她那時候沒有發現自己也喜歡他的話,兩個人很可能朋友都做不成。


  林折夏張了張口,還沒來得及說什麼,遲曜打斷她:“要帶你去的,除了這裡,還有一個地方。”


  -


  除了禮堂,還有一個地方。


  林折夏連禮堂都想不到,另一個地方就更想不到了。


  她一路上攥著遲曜的手瞎晃,問他:“到底是哪裡啊,你悄悄告訴我,我裝作不知道。”


  遲曜:“繞這麼一圈,你不如直接不知道。”


  “……”


  下一個目的地也離得有點遠。


  而且窗外的景色很陌生,她隻能根據行車方向判斷,開往的地方是郊外。


  郊外……她和遲曜一起去過的地方……


  她捕捉到一點零星片段,但不敢確認。


  直到她在車上睡了一覺,一覺醒來,車剛好到達目的地,她望向窗外,看見“羅山植物園”五個字,她才確認,真的是這裡。


  可遲曜為什麼會帶她來這。


  因為他們曾經在這裡拉過勾嗎?


  林折夏想不明白,遲曜也沒給她時間去想,他拉開車門,帶著她下車。在售票處買完門票,又牽著她進去。


  下午這個點,在羅山植物園觀光的遊客不多。


  林折夏路過門口那團繡球花堆,今年這堆繡球和去年很相似,但顏色有點不同了。


  她想到上次她蹲在這裡,遲曜拍了張“風景照”,而且還被他用來當手機屏保。


  “你那時候不會也是故意的吧,”林折夏總算轉過彎來,“故意說自己在拍風景照,實際上,是被我迷得神魂顛倒,無法控制自己,忍不住拍下我美麗的容顏。”


  “……”


  遲曜掃了她一眼,沒否認,但習慣性地說:“你還挺會往自己臉上貼金。”


  林折夏:“你既然高中的時候就喜歡我了,那我這完全屬於合理猜測。”


  最後遲曜帶她去的地方,是許願樹下。


  那棵被紅色許願條掛滿的許願樹。


  夏天陽光依舊熱烈,陽光照在滿目的紅色上。無數許願條迎著風,偶爾唰唰作響。


  遲曜帶著她,在樹下找了很久。


  許願條實在太多了,哪怕記住具體位置,每個位置也掛著好幾十條,而且每天都有新的許願條往上面掛,一年多前掛上去的許願條很難一下找出來。


  “我幫你一起找吧,”林折夏站在邊上,也想幫忙,“反正我認得出你的字。”


  就在這時,遲曜翻找許願條的手頓了下。


  然後他用兩根手指夾住其中的某一條,側過頭喊她:“過來。”


  林折夏反應慢半拍,才意識到他這是讓她去看他寫過的許願條。


  遲曜掛的位置很高,她走過去之後,踮起腳尖,正要去看,在看到許願條上的內容之前,又聽他說了句:“你就算認不出我的字,也能找到。”


  幾乎就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


  林折夏在許願條上看見了自己的名字。


  她再熟悉不過的字跡寫著:


  ——“林折夏,我喜歡你。”


  世界在這一刻因為這行字而地轉天旋。


  她回想起那天,她想去看遲曜的許願條,結果沒看到。


  他們兩個人都把自己的許願條藏了起來。


  這棵掛滿無數心願的參天古樹,原來在那年,也藏匿了少年那份不敢示人的愛意。


  林折夏看完許願條之後,因為踮著腳尖站不穩,手一松,那條紅色的許願條又落回層層疊疊的紅色裡去了。


  她低聲說:“原來你那年……寫的願望,是這個啊。”


  陽光染上少年的瞳孔,折出熱烈的光。


  遲曜低頭去看她:“和你表白的那天,並不在我的計劃裡。”


  “可能有點倉促,”他說,“但我對你的喜歡,並不突然,也不是錯覺。”


  “如果你覺得沒有安全感,害怕我對你的喜歡隻是錯覺的話,那我再跟你正式地表白一次。”


  他的聲音落在風裡:“我喜歡你,你的發繩我早就想摘了,置頂從初中開始就一直是你,第一次想親你是在海城市,你把我拉進安全通道的那一刻。”


  “膽小鬼,在你不知道的那些時刻和瞬間裡,我早已經偷偷和你表白過千千萬萬次。”


  林折夏那份“不確定”,在此刻終於變成了“確定”。


  所以皮筋不是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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