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16

這是我和司離的初心,為了這個願望,我們從最初便做好落子無悔的覺悟。


隻是我終究還是忘了,司離並非如同我這般二十多歲的軀殼中承載著一個閱歷百年的靈魂。


他在見慣了黑暗之後,便會不受控制地被純白幹淨的靈魂吸引,這是少年心性使然。


也是我與他離心的開端。


他曾經很是深愛過一位姑娘,她在他眼中是世間最為單純的女子。


而她,最終死在了我的手上。


那一日,遲來的司離抱著她的屍體在殿中枯坐了通夜。


到第二日,他依舊笑著出門喊我一聲老師。


隻是少年眸中的熱意褪去,從此之後,留給我的隻餘冰凍著的冷意和滿腹猜忌。


想來從那時起,他便已經打算要我去死了。


不願再想那近乎一年的冷戰,我強行將自己從回憶中抽離。


飄在半空中的靈魂都開始變得有些恍惚。


便在此時,有另外一道身影走了進來。


他是今日擺宴的東家,本朝最為年輕有為的宰輔顧青,亦是無數懷春少女的夢中良人。


他出身顯貴,為人溫潤,謙和有禮,京中上下,皆對他贊不絕口。


新帝登基後,本欲將前朝勢力一一清算,最後是我勸司離留下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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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青是個有大志向的人,他的胸懷抱負並不會將他拘泥在對某一主上的愚忠裡。


司離問我何以這般了解他時,探究的語氣中夾雜著幾分怪異。


我沉默半晌,到最後也並未告知他。


我與顧青這樣的佳公子,從前在京中時亦是生死知交。


那時候的顧青還更青澀些,他與我相知,卻並不知我女兒身份,最初他的心願不過是能遠離名利一生與山水相伴。


可是後來,他看向我的目光越發熾熱崇拜。


他說:「綺華兄的思想實在超脫於這個世道,京城這方寸土困不住你,若有朝一日綺華兄欲展翅而去,青願與君同行。」


他說這話時,目光灼灼,語調之中更是一片赤忱。


可我沒有應聲,離京那日,我沒帶上顧青,甚至連知會他都不曾。


初時,他是以為我死了,整個人消沉了許久。


再後來,他在一眾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成為顧家掌權人。


從而知道了許多在這恢宏都城中發生的晦暗秘密。


我不知道他會如何看待我活著卻瞞著他離京這件事,左右我騙他的是遠不止生死這一件。


例如一直與他君子論道的我竟是女子,例如我是京中顧氏死對頭師家的女兒。


年少相知,本該是一片赤誠。


可我隱瞞了他太多事,甚至他那裝滿了心腔而期待,我一樣也不曾給他回應。


或許顧青就是從那時候起開始恨我。


以至於多年後再相見,少時知交,已成陌路。


新朝開闢後,我與顧青多處政見不合。


司離將我教他的帝王權謀之術貫徹落實得很好。


在新帝的有意運作下,我與他顧青各成兩派,在朝堂之上勢同水火。


便是私下撞見,亦各自冷漠。


我是新朝的創立者之一,是推動新政變革破舊最激進的先鋒。


這是在雲朝這片土地上盤桓了百年的世家們口中司晨的牝雞。


是恨我之人口中禍亂朝綱的妖女。


而現在,我死在了顧青的府中。


他是今日擺宴的主人,卻穿得很是隨意。


隻一襲翠青色袍子,墨發高冠,那雙曾經清澈溫柔的眼睛如今早已隻餘一片常居高位者的淡漠。


那樣的淡漠,隻在看見我的屍身之後皲裂。


顧青邁入屋內的腳步頓了頓,持著折扇的手指骨不斷收緊。


如星的眸子中有晦暗的情緒翻湧。


可他終究什麼都不曾說,隻是快步走到司離身邊低聲說道:「陛下,大巫師已候在外廳。」


我飄在半空,看著到齊的三個人,這是當下幾乎支撐起整個大雲的三人。


而今他們三人齊聚,竟隻是為了殺我。


宰輔布局,將軍陳兵,少年帝王則親手喂毒。


這個陣仗當真是把我當作洪水猛獸對待。


不過轉念一想,若我當真不想死,他們倒也確實殺不了我。


來到雲朝快有三十載。


我師綺華在世人眼中,便是殺不死的妖孽,有著那通天的神通和近乎妖孽般狠辣的心腸。


我從來以為在我身邊的是愛我者眾,可眼下看來,卻是恨我懼我者更多。


不待司離回答,拔除心頭大患的謝掣雲率先開口大笑:「好啊,讓大巫師將師綺華這奸賊的記憶召出公之於眾,向天下人懺罪,免得有那多事小人說是我們聖上忘恩負義。」


「大將軍,慎言。」顧青出聲,神色冷凝,語帶警告。


他說:「是否昭示天下,皆應由聖上定奪,謝將軍,你逾越了。」


這種在顧青身上幾乎從不曾外顯的尖刻讓謝掣雲沉了面色。


可顧青不管,他目光放柔走到桌案前。


冰涼的指尖將我一絲散亂的鬢發撥至耳後,嫣紅的酒液沾湿他白玉般的肌膚,他卻狀若未覺,笑意溫柔。


這樣親昵的舉動看得謝掣雲直皺眉,我的表情也沒好到哪去。


顧青平日裡遇見我總是冷冰冰的,現在這樣,總讓我懷疑他本人是否有些特殊癖好。


就在他的指尖逐漸偏移,將要劃上我的面頰時。


一道冰冷的聲音打斷了他。


「顧相,宣大巫師吧。」司離的聲音傳來。


「是。」顧青收斂了動作,斂眸轉身出門。


在他離開後,司離的身形微微動了動,從那片陰影中走出。


終究是相依為命十幾年的人了,司離以為旁人不曾看見,我卻能清楚地知道,他剛哭過。


少年帝王眼角還帶著一絲沁紅的湿意。


就在剛剛,他將毒酒遞來,而我毫不猶豫便仰頭喝下去時。


司離動搖了,可他終究也隻是抽了抽指節,阻攔的話沒有說出口。


他冷眼看著我倒下,又在許久之後,看著我已然變得青白的臉,恍恍惚惚喊我一聲:「阿姐……」


那一聲,有心痛,更有滔天的恨意。


他到如今依舊恨我,恨我利用他的信任,殺了他最愛的人。


門外傳來大巫師到的通報聲,


我飄在半空中的靈魂,幾乎是涼了半截。


3


當初我接下的任務是輔佐一位明君創造盛世帝國,事後功成身退,歷史上不需要有太多有關於我的痕跡。


是以這些年來,我一直在掩去自己的存在感。


不與太多人建立聯系,所做下的成就,也盡力轉移到旁人身上。


可若是他們看了我的回憶,暴露了我的攻略者身份,此後無論如何,我必然會在這世間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這樣不知道是否會影響我任務成就和績效。


正當我擔心的時候,大巫師來了。


他穿著一身黑色巫袍,身上綴著七彩寶石。


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這人一進門,便朝著我所在的方位眨了眨眼睛。


本來我還不確定,直到這人一開口,和我那缺德系統的聲音一模一樣。


我便徹底放下心來。


而他也朝我露出竊笑,像是惡作劇成功般,他擰著眉朝皇帝開口:「帝師大人去得從容,可見所留執念甚少。老朽並不能將她的記憶全部喚出,隻能取出一些她本人深刻銘記的畫面,不知道聖上是否願意。」


在聽到「深刻銘記」這四個字時,一旁的顧青握著扇柄的手力道逐漸加重。


他問:「隻有對她十分重要的人,才能出現在她的回憶中?」


「是。」系統應著。


那一瞬間,顧青的神色變得晦暗,他呼吸逐漸加重,猛然轉頭看向傾倒在案上的我。


「孤隻想到一個答案,知道她那樣做的原因就行,大巫師請吧。」司離淡淡的聲音傳來,系統隨即開始了動作。


他遣人搬來一枚銅鏡立於當場,隨後掐訣念咒,一段熾光閃爍後,我的記憶便被投射於其上。


畫面泛起漣漪。


誰也不清楚會先在我的記憶中看見什麼,顧青的目光幾乎要將銅鏡盯穿,少年得志從來意氣風發的宰輔大人而今藏在袖下的手都在抖。


一旁的謝掣雲滿臉不屑,大將軍一身銀甲頭戴長纓,神色譏嘲抱臂立於一旁:「一個奸賊而已,腦袋裡除了她那些害人的毒計和貪下的金銀還能有什麼去?」


下一秒,說話的人就愣住了。


所有人都沒想到,我記憶中的第一幕卻是關於謝掣雲。


那時先帝在位第十七年寒冬,我九歲,隨家人出遊,路過謝氏別院的時候,看見一群半大的少年正在毆打一名孩童。


那孩童與我年紀相仿,此刻抱頭蹲在人群中間,身上面上多的是些青紫可怖的傷痕。


當銅鏡中那孩童抬頭露出臉時,畫面外的謝掣雲整個人都怔住了。


「怎麼會……」隨即他反應過來,冷哼一聲,「原來秀姐姐救我時你也在。」


謝掣雲少時曾被師府裡的一名丫鬟所救。


可後來那名丫鬟病死在了師府,外界傳這一切都是我苛待下人所致。


這也是謝掣雲恨我的一個理由。


隻是很快,他面上的神情再也繃不住,


因為他發現,無論如何去看,畫面中所呈現的視角,都該來自救他的那個人。


也確實是我救了他。


當初我路遇此事,出於仗義便派了幾個僕人去解圍,卻不想他們幾人均是鼻青臉腫著回來了。


我便索性自己上了,在來之前我便知亂世中有一個強健身體的重要性,投胎的時候身量體力健康全部點滿了。


此刻自己上陣,一節銀鞭揮動,三兩下,便將那群人盡數驅散。


可謝掣雲並沒有謝我,第一次見面,他甚至沒有告訴我他的名字,隻說讓我日後不要和他沾邊。


我問他為什麼,他緊皺著眉頭,朝我開口:「你和我扯上關系,日後他們也會欺負你。」


「那是他們的錯,他人的惡意不應當成為你將自己劃作孤舟的理由,人越是被欺壓,就越該去反抗,用盡方法爬到最高處。


「隻要你站得夠高,就再也不會有人踩在你頭上。」我語調淡淡說著。


並沒有在意孩童臉上驚異的神色。


隻想著對方尚且稚幼的年紀,聽不得什麼大道理,我略微鼓勵過他,留下些銀錢便離去了。


可沒想到,我很快又見到了他。


隻是這一次,他跌進了冰湖裡,周遭推他下去的人早一股腦跑開了,他面色慘白,死死扒著冰面。


雪風中,他的眼淚混著冰涼的湖水沾湿整張臉:「我反抗了,可為什麼,為什麼還是要欺凌我,為什麼天地這樣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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