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知道我是獸人族公主的?
難不成這小子在閻王殿前閃現了一遭,開了天眼?
但很快,猴想起了結契的另一個副作用。
那就是對方可以看到獸人的全部記憶。
也就是說,猴的所有陰謀詭計,都在這家伙面前暴露無遺了。
我訕訕地笑笑,扭頭瞄向門外。
再確定沒有弓箭手後,我一個起跳準備開溜。
做一隻嗎嘍,做一隻自由的嗎嘍。
誰知太子的動作比我還快。
他一個打挺從床上坐起,朝我恭恭敬敬地叩了個頭。
「公主所籌劃之事,與在下不謀而合。」
「懇請您助我一臂之力。」
「孤繼位後,定當還所有獸人一個自由!」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再不答應好像就有點不禮貌了。
猴坐了下來,剝開一支香蕉塞進嘴裡:「行吧,怎麼幫?」
「三個月後便是父皇生辰,孤要讓你在宴會之上,豔壓群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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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張大了嘴,香蕉掉到地上。
扭頭看向一旁的銅鏡,本來想哭的,然後看到自己這猴樣又憋不住笑了。
不是,豔壓群芳?
我?
行行行,已經懶得溝通了。
你就說晚上有太陽我都認了。
12
吃過早飯,我看著太子愁眉不展的模樣,走上前打了個招呼。
「早上好,有什麼事是我可以幫忙的嗎?」
他慢條斯理吹著碗裡的粥:「你去把我大哥二哥除掉。」
?
好累,這個世界能不能把我刪了?
我剛要開口,他又補充道:「或者,去跟著禮儀嬤嬤學規矩。」
「你那兩個姐妹也一起。」
我一溜煙地去了。
剛到御花園,就聽見雪狐和赤蛇,哦不對,應該是阮綿綿和焦滴滴的聲音。
「她怎麼還沒來?」
「可能是有自知之明吧。」
「就她那樣子,也配和咱們比?」
「有她這樣的同類,我都感覺自己被侮辱了。」
氣死我了。
明明來之前跟我一口一個親姐姐好妹妹的。
怎麼到這兒就變臉了?
趁四周無人,我衝上去一手按住一個。
「奶奶的,道歉,信不信我叫一面包車的人打你。」
回應我的隻有冷笑:「真把自己當公主了?」
「等我二人夫君繼位,把西域獸人滅個幹淨,看你還怎麼耀武揚威!」
我不可置信地緩緩松手:「你們說什麼?」
「要滅了自己的家?自己的族?」
焦滴滴冷哼一聲,彈了彈身上的土,站直身體。
「我們既已嫁天朝為婦,生是天朝人,死是天朝鬼,休要再提什麼家什麼族。」
「獸人這種低賤東西,就應該滅種才對。」
「省得每年再送來狐媚子,勾引君心。」
看著他倆滿臉嫉恨的模樣,我心中了然。
原來是怕對自己千依百順的夫君,他日繼位後,再被新送來的獸人勾了魂。
所以不惜大義滅親,讓整個獸人族從世上消失。
我怒極反笑:「就這麼有信心,未來繼位的,一定是你們夫君?」
阮綿綿沒好氣地開口:「不然呢,難不成是太子嗎?」
「陛下已經說了,三個月後讓他把你調教成名門淑女,否則就要治罪。」
「你看看你自己,容貌氣質身段禮儀,哪一樣比得上我們?」
「別說三個月,就是三年,你也修不成人樣!」
我贊同地點點頭。
說得對,我會攢錢找人弄你。
奪嫡喂噠姐,又不是選美。
什麼容貌氣質、身段禮儀,對奪嫡而言,都毫無用處。
而隻要真正有用,哪怕是隻猴,也能出手定乾坤。
好戲還在後頭。
13
氣得晚上睡不著,我爬起來找太子聊天。
「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呢,老鐵。」
月光灑在他俊挺的側臉上:「謝翙,你呢?」
我白了他一眼:「不是應邦邦嗎,自己起的都能忘?」
「在這之前,你沒有名字?」
他訝異地抬眼。
「沒有,我自出生,就是孤身一人。」
「周圍連個說話的伴兒都沒有,更別提名字了。」
我嘆了口氣,接著說道:「聽別人說,我父母是為了保護子民,被前來捕獸人的獵人殺死的。」
「所以我活著,也是為了這件事。」
他靜靜地盯著我,眸底的情緒晦暗不明。
「咱們二人,倒是同病相憐。」
猴不樂意了:「你有爹有娘,錦衣玉食,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誰跟你同病相憐了?」
他自嘲般笑了笑:「我是有爹,可他對我隻有恨。」
聽他這麼說,我忽然想起一事,便問他:「對了,你爹明知道我是猴,為什麼還要把我賜給你,為什麼還要限你三個月內,將我調教成名門閨秀?」
謝翙從地鋪上起身,到桌上倒了一杯酒,自斟自飲起來。
「因為我母親是權臣之女,我爹不得已娶了她,立她為後。」
「後來有了我,又不得已立我為太子。」
「但其實,他早就想把我和我外祖家,一網打盡。」
「隻是苦於沒有好的借口和時機。」
他將一杯酒一飲而盡後,苦笑著搖了搖頭。
「前不久,他終於等到我外祖病逝。」
「將我外祖家奪權流放後,他開始準備處置我。」
「但我多年來謹小慎微,他實在挑不出錯,便拿你做法子。」
「如此便能順理成章。」
我掏了掏鼻孔:「所以未來三個月,你真要對我展開魔鬼訓練,讓我逆襲成一個端莊閨秀?」
他翻了個白眼:「說著玩呢,你能不能有點自知之明。」
「起兵造反的成功率都比訓猴要高。」
哈哈,恭喜你。
成功拿下一套房,我的破防。
我幹著嗓子笑了幾聲。
謝翙嘆了口氣,專注地盯著我的臉,一字一句道。
「其實,邦邦。」
「我想讓你,做你自己。」
長睫如鴉翅般,在如玉容顏上投下一層淡青色的陰影。
我有點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沒想到,這小子認真的模樣這麼迷人。
吃俺老孫一口。
14
為期三個月的培訓很快開始了。
正如謝翙所說,我從小無人教養,天生天養的,能學會說人話已是不易。
想成為德容言功面面俱全的大家閨秀?
那真是輕舟已撞大冰山。
教習嬤嬤每天拿著個小棍敲我的猴頭:「人家兩位姑娘走的是先秦淑女步。」
「你是月娃子蹣跚學步。」
「不過不要緊,比賽那天我會給你 8.5 分。」
我眼前一亮,像哈巴狗一樣作揖:「謝謝嬤嬤。」
她冷笑一聲:「因為我有 1.5 語。」
好好好,你敢惹我是吧。
行,那我死定了。
我把屁股一撂,躺在地上裝死。
死的那叫一個有模有樣。
正巧大皇子二皇子來接兩位美人下學。
路過我身前時,眾人面露鄙夷。
「流裡流氣,一副潑猴模樣。」
「要我說,你也不用白費心思了,趕緊勸老三收拾收拾去邊疆吧。」
「這會兒大學生還沒放暑假,票比較好搶。」
「再磨蹭一陣子,12306 你都登不上去。」
大皇子摟著千嬌百媚的狐女,笑得好不張狂。
這一幕真夠刺眼的,猴忍不了。
我飛身起來,先給了在場每位觀眾一記響亮的大逼鬥。
然後將大皇子脖子上掛著的明晃晃的東西搶了就走。
他隻覺眼前一黑:「什麼東西?」
我的身影快如閃電,早已扯著藤蔓蕩出去幾米遠。
大皇子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脖子:「不好,兵符!」
15
之前令我聞風喪膽的羽林衛很快將御花園團團圍住。
而這一次,猴不再恐懼。
來吧,展示!
面對箭如雨下,我開始靈活走位。
別說被射中,就是頭發絲都沒挨著一下。
此刻正值夏季,花園樹木碩果累累。
我搬起豬頭一樣大的榴蓮、菠蘿蜜就往下砸。
不多時,樹下舉起白旗。
「嘔!」
「猴奶奶別砸了,這味兒我們受不了啊!」
得到消息的謝翙匆匆趕來,將我護在身後,冷著臉朝眾人開口。
「退下!」
二皇子抽出劍,毫不客氣地向前一步:「你算個什麼東西,再過幾天……」
謝翙目光灼灼地迎上劍尖:「過幾天是過幾天,現在是現在。」
「此時此刻,孤仍是太子!」
「所以,孤再說一遍,退下。」
大皇子將劍鋒攔在身後,面帶微笑作揖:「好說,好說。」
「不過還請太子妃歸還兵符。」
謝翙朝我使了個眼色。
我立馬心領神會,伸長猿臂將手心裡的東西朝遠處一丟。
「撲通!」
「撲通撲通!」
大皇子、二皇子像下餃子一般,爭先恐後扎進湖裡。
我暗暗摩挲了一下手掌上深深刻進去的紋路,對著謝翙點了點頭。
他有點沒反應過來,片刻後扶額:「我的意思是讓你還給我大哥。」
原來是這樣啊?
我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頭。
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四密馬賽。
16
後來聽說,兩位皇子在御花園湖裡鴛鴦戲水了一夜,才把兵符撈了上來。
不過大家誰都沒把此事放在心上。
正如他們所言,一隻潑猴發瘋而已。
見什麼搶什麼,不就是猴子的天性嗎?
聽到這話,我平生第一次感謝自己是隻猴子。
這樣,謝翙偽造兵符的計劃,就不會引人注意了。
當晚,他小心地拓下我掌心的紋路,對著燈光看了又看。
我倒掛在柱子上,往嘴裡塞摔爛的榴蓮。
「你瞅啥呢?」
他沒有移開眼睛,隻是淡淡地回答:「這是從我外祖家奪回來的。」
「是天朝至高軍權的象徵。」
「是我父皇一生擔驚受怕的症結所在。」
「也是他與我之間永不可跨越的天塹。」
「因為忌憚,他寧可把這東西給軟弱無能的大哥,也絕不肯讓我看一眼。」
他垂下頭,幾乎將臉頰貼在那塊布帛上,輕輕地笑了。
「我以為是多麼了不得的玩意呢。」
「卻原來,也不過隻有巴掌大。」
他的話猴聽不太懂。
但他的眼淚簌簌而下,猴懂了。
那是一個少年,在向他此生遙不可及的父愛訣別。
「睡吧。」
謝翙吹滅了蠟燭,替我溫柔地放下床幔。
「明日,就是父皇的萬壽節了。」
「準備好了嗎,邦邦?」
17
這一日,宮裡張燈結彩,宮人們也打扮得格外喜氣。
寢殿裡,謝翙摒退左右,從口袋裡掏出一把匕首。
我接過,出鞘,藍光熠熠,如一泓秋水。
饒是我不懂,也知是一把絕好的刀。
他掀起我寬大的裙擺,小心地將匕首用布條一圈圈纏在我腿上。
「如果……如果我敗了,你逃出去,宮門向東走五裡,有我早備好的快馬,你騎上回西域。」
我點點頭,然後又搖頭。
其實宮門後面的景山也挺好,有很多猴,我去那裡也行。
不知為何,我有點不想離開京城了。
見我默不作聲,他繼續說道:「如果我勝了,你可否願意,讓我見一見你的真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