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那天,我聽到了我家貓的心聲。
它正窩在顧琛帶回來的小姑娘懷裡撒嬌:
【真想換個主人啊。
【這個主人香香軟軟,不像那個兇婆娘,整天折騰貓,討厭死了!】
小姑娘撓著貓咪的下巴,表情怯怯地看著我:
「對不起啊姐姐,我說我喜歡貓,顧哥哥才帶我來的,我也沒想到小咪這麼喜歡我……」
顧琛點了支煙,怡然自得。
我卻突然感覺累了。
這個家,他和小咪,我都不想要了。
1
小姑娘瘦瘦的,長得很白。
小咪窩在她的臂彎裡,蓬松的毛發幾乎要將她的臉遮住。
她輕輕拍了拍小咪的頭,臉上表情怯怯,眼睛裡卻盡是得意:
「對不起啊姐姐,我說我喜歡貓,顧哥哥才帶我來的,我也沒想到小咪這麼喜歡我……」
我的腳步頓住了。
倒不是因為她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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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這幾年顧琛已經帶回來過十幾個女孩子。
明媚的、嬌俏的、清純的、潑辣的,什麼類型的都有。
我隻是笑笑,看著她們在顧琛身邊曇花一現。
她們不一樣,但卻有著同一雙眼睛,那些眼睛,與夏晚的有七八分相似。
早就習慣了。
習慣到有些麻木。
隻是今天有些不一樣。
我沒有理會她,而是看著她懷中的貓。
小咪是我從小區樓下撿回來的布偶貓。
遇見它時,它不知道在外面流浪了多久,毛發髒亂,後腿骨折,瘦得皮包骨,身上全是跳蚤和傷痕。
我實習所有的工資都用來救了它。
後來和顧琛在一起,經濟上變得寬裕。
小咪每頓都要吃進口的主食罐補身體,家裡的玩具幾乎堆了一個房間。
因為它流浪時生了大病,我還要每天辛辛苦苦喂藥。
它不愛吃,幾乎每次都是哄半小時才肯咽下。
我的手臂上留下了層層疊疊被它抓撓的痕跡。
小咪不愛和我貼貼,我隻覺得這是貓咪的天性。
誰家的小貓都是祖宗,當個貓奴給它鏟屎,我心甘情願。
可它如今當著我的面,親昵地貼在小姑娘的懷裡。
也許是我的目光太直白,小咪扭頭斜睨了我一眼。
我突然聽到了一個軟糯的聲音:
【真想換個主人啊。
【這個主人香香軟軟,不像那個兇婆娘,整天折騰貓,討厭死了!】
2
我愣住了,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聽。
小咪不再看我,把下巴仰得更高,呼嚕聲震天。
小姑娘被它蹭得痒痒的,笑著向後躲,倒在了顧琛懷裡。
顧琛一手攬著她,另一隻手拿了支煙叼在嘴裡,聲音有些含混:
「怎麼?吃醋了?」
他吐出一個煙圈,砸在我臉上:「丁白薇,你不是最能忍了嗎?」
我被嗆得流出眼淚,但卻沒有像以前一樣掉頭離開。
顧琛說得沒錯,我是真的能忍。
但此時此刻,我突然感覺沒勁透了。
和顧琛在一起六年,回頭想想,竟然也沒什麼好留戀的。
我最後叫了小咪一聲:
「小咪,過來,姐姐帶你去吃貓條好不好?」
呼嚕聲停了片刻,剛才聽到的聲音又響了起來,語調更加尖銳:
【又要騙我吃藥了是吧?該死的,看我等會兒怎麼撓你!
【真是煩死了,你能不能去死啊!】
我垂在身側的手劇烈地顫抖。
費了好大勁,我才把那枚和顧琛一樣的情侶戒指摘下來,隨手扔在茶幾上。
沒再理小咪,我竭力控制著自己的顫抖,輕聲道:「顧琛,我們分手吧。」
顧琛吸煙的動作一頓。
而後又漫不經心地嗤笑一聲:「想分手?
「那你滾啊。」
3
收拾好東西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顧琛在杭州的房子是個小別墅,周圍幾乎沒什麼人住。
夜幕降臨的時候,隻有路燈和晚風陪著我。
我拉著一個二十寸的行李箱,裡面裝著我的全部身家,幾件換洗衣服和證件。
而裝滿了我和顧琛回憶的相冊、小咪從小到大的相片。
我一個都沒有要。
一月底,年關將近,杭州久違地下起了雪。
紛紛揚揚的雪花落在身上,似乎很輕,又很重。
我的目光凝滯在一個角落。
那裡是我撿到小咪的地方。
大四實習的空餘時間,我來這邊做家教賺錢,結束時卻遇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咪。
顧琛的車幾乎同時停在了我的身邊。
他看向我的眼中盛滿了勢在必得的野心:「你叫……丁白薇?
「我記得你。」
起初我不願與他有太多接觸。
我們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那道鴻溝好似天塹。
我與他,不會有結果。
但顧琛不在乎。
或者說,對他們這種有錢人來說,有沒有結果並不重要。
他以看望小咪為借口接近我,頻繁地出現在我的學校、公司門口,平常的午後也會給我準備一後備箱的花作為驚喜,貴重的禮物更是幾乎一天一件。
我都拒絕了。
但家裡突然出了事。
爸媽工作的廠裡,接送工人上下班的班車司機宿醉,大巴衝進了洶湧的河水。
爸爸沒了,媽媽癱瘓在床上。
廠裡給的那筆賠償金連我媽的手術費都不夠。
顧琛幫了我。
我根本沒有理由拒絕,那是我家人的命,相比起來,我的這點別扭又算得了什麼。
盡管後來媽媽還是去世了,但這種恩情讓我更沒有立場離開顧琛。
而且……
我愛上了他。
顧琛很有錢,錢能消弭和掩蓋幾乎所有的矛盾,讓我們的戀愛順風順水。
直到最愛他的那一晚,我把自己交給他。
顧琛喝得半醉,他用吻描摹著我的眉眼。
然後著了魔般地喚我:「夏晚,晚晚……」
4
結束之後,顧琛站在床前抽了很多支煙,然後抱著我懇求:「薇薇,能不能幫我忘了她?」
忘了夏晚。
這個名字在之後的很多年裡都成了我邁不過去的坎。
顧琛的青梅和白月光。
隻是夏晚不愛他,就像顧琛不愛我一樣。
我的一再退讓,讓顧琛變本加厲。
他慢慢開始嫌我無趣,不如夏晚明媚,不如夏晚優秀。
於是他找了很多個替代品。
一開始,我在深夜痛哭,我求他別再這樣傷我的心。
到後來,漸漸麻木。
顧琛也從一開始的道歉,逐漸變得不耐煩,到最後,他甚至明目張膽地把人帶回家。
我再次求他,求他放過我。
顧琛卻一次次把我抵在床上,力氣大到我痛呼出聲。
「想走?好啊。
「把欠我的錢還上,我就放你走。」
我默默攢了很久的錢。
那筆醫藥費不過幾十萬,對於剛畢業的我來說很多。
可在顧琛身邊這麼久,幾十萬又算不得多大的數目了。
顧琛自然也知道,他隻是篤定了我離不開他。
拿錢羞辱我,是為了提醒我,我媽的救命錢是他給的,我永遠欠他的。
他一次次逼我想起我慘死的爸媽。
最親近的人,才懂得怎麼樣傷害我最痛。
……
我走的時候在房間留了一張卡,裡面的錢不多,是醫藥費的一半。
剩餘的我就當作是顧琛對我的補償。
這麼多年的陪伴甚至陪睡,應該也值這些錢。
多餘的錢,我原本準備拿來養小咪的。
隻是如今也不需要了。
我自嘲地笑了笑:「原來,小咪和你一樣,早就嫌棄我了……」
身邊忽然刮過一陣風,一道白色的影子撲向我,卻又在我身前生生停住。
一隻小狗湊到我腿邊,哼哼唧唧地衝我撒嬌,尾巴搖出了殘影。
是隻白白胖胖的薩摩耶。
我驚愕地抬頭。
夏馳遠正站在路口,臉上有些尷尬:「不好意思,我家狗可能有點喜歡你。
「要不要……來當小耶的女主人?」
5
夏馳遠是我一直以來的心理醫生。
雖然很年輕,但業務能力過硬,最近這兩年我去醫院都是找他。
見我低頭不說話,夏馳遠笑著圓場:「好啦,逗你玩的。
「隻是小耶可能要麻煩你幫我遛一下。」
他把狗繩硬塞給我,順手拍了拍我的肩:「我的狗看見美女就走不動,隻能拜託你帶它回家嘍。」
我有些哽咽,蹲下摸了摸狗頭。
小狗的眼睛漆黑渾圓,看向我的時候湿漉漉的。
它把頭扎進我的懷裡,蓬松的大尾巴搖來搖去。
我抱著滿身小狗味的薩摩耶,淚水把它的毛打湿了一片。
雪下得更大了,但我一點也沒有淋湿。
夏馳遠撐著傘默默站在我身後,站了很久。
……
小耶帶著我一路回了夏馳遠家。
風雪太大,我出來得又匆忙,夏馳遠非說不放心我一個人去住酒店,要我跟他回家。
「放心,我家很大的,你喜歡哪間就睡哪間。」
他的眼睛很好看,像小耶一樣,看著我的時候,讓我沒辦法拒絕。
客房已經按照我最喜歡的樣子布置好,小耶就趴在我的身邊,陪了我一整晚。
夏馳遠對我十分坦誠,他說他已經喜歡我很久了,但也理解我現在沒心情談戀愛。
他願意給我時間去處理好情緒,在此期間,他和小耶都會陪著我。
說話的時候,他正在廚房給我做早餐。
清晨的陽光灑在他的鼻梁和發梢,鍍上了一層淡淡的金光。
他端著煎蛋從廚房走出來,笑嘻嘻地逗我開心:「現在,我和小耶可都是你的撫慰犬了。」
我被逗笑了。
桌上的手機突然振動,雖然是個陌生的號碼,但我一眼就認出那是顧琛。
短信的內容一如既往地簡短:【丁白薇,你鬧夠了沒有?
【你不是最寶貝你的貓了嗎?不要了?】
我敲著手機屏幕,一字一句地回復:【對,我不要了。
【你和小咪,我都不要了。】
6
我從顧琛的公司離職,換了新工作。
薪資雖然沒有之前的高,但從事的是我喜歡的動物保護相關工作。
我重新租了房子,從夏馳遠家搬了出來。
一切似乎都在變好。
夏馳遠隔三岔五會邀請我和他一起遛狗。
我偶爾也會幫忙照顧小耶。
洗澡、喂藥的時候再也不會被抓傷,小耶調皮了,我拍幾下它也不會生氣不理我。
小狗的愛,不需要聽它的心聲,也能從它的眼睛裡、嘴巴裡、尾巴裡,滿滿地溢出來。
年關將近,夏馳遠留下小耶陪我過年。
爸媽走後,我都是自己一個人過年,這還是第一次有小狗陪著我。
春晚在倒計時的時候,我收到了兩條短信。
一條是夏馳遠拍的煙花,配文:【薇薇,新年快樂!辭舊迎新,祝你明年為自己譜寫新的篇章~】
一條又是一個陌生號碼:【記得吃藥。】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讓我的鼻尖微微發酸。
我媽是在除夕夜那天走的,從那以後,每年除夕我都要把自己灌得爛醉才能睡著。
可我有胃病,喝了酒經常胃痛。
所以盡管過年時顧琛不能陪我,但總是會提前叫阿姨幫我備好藥。
我們已經有一個多月都沒聯系,原來他還記得。
我翻了一下包想找胃藥,一張泛黃的卡片從裡面掉出來。
是三年前顧琛寫給我的:【丁白薇,別怕,有我在。】
我的眼淚忽然毫無預兆地掉下來。
手機相冊的角落,忘記刪除的聊天記錄,還有不經意掉出來的小卡片。
和顧琛在一起的這六年,委屈很多,可甜蜜的時光也是有的。
到底為什麼,兩個人之間要變成這樣呢?
我想不明白。
我抱著腿坐在地上哭,小耶在旁邊急得嚶嚶叫。
哭到大腦缺氧的時候,眼前突然開始出現幻影,我連忙找了藥吃下。
好一會兒才平復心情。
除夕已經過去,新的一年開始了。
我抱著小耶的脖子,卻聽不到半點他的心聲。
難道能聽到小咪的,真的是因為我病情發作,出現幻聽了?
小耶擔憂地看著我,忽然間轉頭衝著門口狂吠。
敲門聲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顧琛的聲音:
「丁白薇,開門。」
7
顧琛穿得很正式,甚至還噴了香水。
他似乎有些醉了,斜倚著門框,眼睛半眯著看我,手上還提著貓包。
小咪隔著貓包盯著小耶,眼睛瞪得溜圓。
我盡量調整好自己的心情,不想在顧琛面前露怯:「你來幹什麼?」
顧琛把小咪放下,身子一歪抱住我:「想你了。」
溫熱的氣息噴在我的皮膚上,顧琛含含糊糊地在我耳邊說話:「薇薇,我和她們都是逢場作戲。
「這麼多年了,隻有你一直留在我身邊,我的心思你還不明白嗎?」
小耶在一邊狂吠,嚇得小咪也開始炸毛,在貓包裡哈氣。
我安撫住了兩隻,又把顧琛費力地挪到沙發上。
他從懷裡掏出那枚被我扔下的情侶戒指,定定地看著我:
「我就知道你今天會哭鼻子,特意跟老爺子請了假,飛回來陪你的。
「薇薇,我們和好吧。」
我在他對面坐下,無意識地捏緊了拳頭。
那句「好」字卡在我的喉嚨裡,可卻始終說不出來。
顧琛抱著不同的女人出現在我面前的一幕幕在我面前閃過,最後定格在那個夜晚,他背對著問我:
「薇薇,能不能幫我忘了她?」
我可真像個笑話。
這些年他一次次折磨我,又一次次這樣求我原諒。
男人三分醉,演到我流淚。
每一次,我都重蹈覆轍。
我輕輕嘆了口氣,也望著顧琛的眼睛:「那夏晚呢?」
顧琛沉默。
窗外爆竹煙花聲不斷,好熱鬧。
可我真的很冷。
鬧鍾響了。
十二點過四十一分,媽媽永遠停止呼吸的時間。
我想她也不願意看到我這麼卑微地活著。
「顧琛。」
我的聲音帶著微微顫抖:「我有鼻炎,你從不在我面前噴香水的。
「今晚你要見的人,真的是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