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阮雲兒不是阮六兒的親妹妹,他們都是藓都的沒落貴族,當時阮六兒從他的家族中選了四個女子給先帝。阮雲兒剛來時並不懂得遮掩,曾說過阮六兒有血脈手足在上京,不知怎麼又選了她們來。後來的事尚儀也知道了,阮雲兒誕下安王,阮家兄妹變得權勢滔天。」


我問他:「當年藓都送來的人裡還有哪些活著的?」


「先帝駕崩那幾天,宮裡死了那麼多人,這些年來又清掃了幾次,應當都死了。」


「那……有沒有不是藓都進貢的藓都人?」


「除了進貢的,尋常藓都人不得入宮。」


我越問他,自己的思路就越清晰:「那藓都人能不能冒充中州人?」


「這應當不難,阮六兒就是在藓都與中州邊境的明山長大,自小便能說兩種語言,長得也隻是格外豔麗,看不出到底是哪國的。」


「知道了。尚服所剛剛出了事,處理了好些人,你可願去做個主管?」


「能得尚儀賞識,奴才感激不盡,日後自當為尚儀所驅。」


「好。」


回到尚儀所,我和言司贊將宮人名錄從頭到尾篩了一遍,將可疑的宮人一一圈出,命各處的可信之人查訪。


宮中沒查出什麼,反倒是三公主給我提供了個線索:


「你在找會說藓都話的人嗎?謝太傅就會呀。」


「你怎麼知道?」


「謝太傅生在中州與藓都邊境,他自然會說兩種語言,隻是不能寫藓都文字。」


「我竟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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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在不羨仙那天杭蘭闕就提醒過我,琵琶伎黎煙是謝太傅引薦給太子的,在小延聖寺知客師也說過幾次,謝太傅的女婿經常去上香。


我立刻回家,讓大哥查查謝太傅和他的女婿謬大人。


「謝太傅是孝帝留給先皇的老人,阮家兄妹還未得寵時他已入內閣,他不可能是藓都奸細。」


「我隻記得謝太傅出身寒門,謝家老家在東邊,可謝太傅為何在與藓都交界處長大?」


「他父母喜好遊玩,遊歷至藓都時生下他,在兩國交界居住了十年才回老家。元辭,吏部一一查證過所有官員生平,這上面是做不得假的。」


「可我聽說謝太傅曾經還是安王的老師。」


「他是太傅,職責之一便是教導王子皇孫,不隻安王,他還是先帝和當今聖上的老師。」


「那他的女婿呢?也沒有問題?」


「謬家是江北寒門,離藓都更遠。元辭,此時查謝太傅不妥,皇上已有意換掉胡尚書。」


大哥的意思是說皇上懷疑胡尚書。


「我心裡仍有些想不通的地方。大哥你想啊,胡婕妤都沒有懷孕,胡尚書沒有理由做這些。」


「謝太傅一家老小都在上京,他又有什麼理由?」


「我想再看看。」


「可以,隻是不能再跟上次一樣以身犯險。」


「我知道,謝謝大哥。」


前腳答應大哥不以身犯險,後腳,我就讓盈兒邀請謝太傅到垂園雅集。


謝太傅是朝廷命官,我不能私下裡調查他,被人發現免不了被參,大大方方地約他出來才是正道。


到了見面那日,盈兒按我說的裝病,我提著崔家的禮物,帶上霜松,前去替盈兒「致歉」。


垂園雅集坐落在梅山六嶺,從山頂到山腰錯落分布幾十個遊園供人賞玩聚會,又因山勢險峻,各個遊園依山而建,遠處看如同墜在山間,因此得名垂園雅集。


我們約在疊翠園,園中竹林掩映著嶙峋山石,滿目翠綠,霜松一襲玄色衣衫格外扎眼。


他背著手眯著眼左看右看,一副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我提醒他在謝太傅面前要注意禮數,他輕輕地「嘖」了一聲:「這地方真不好。」


我解釋道:「他們文人就是喜歡這些。」


「你去吧,我遠遠看著。免得……被他挑禮。」


「也好。」


謝太傅身著萬字不斷棠棣色暗紋的墨綠道袍,這打扮與他在宮裡時相比要奢華太多,但即便是如此華貴惹眼的衣飾,也遮掩不住他身形的瘦削憔悴。


我提著禮盒前去,與他互行了禮,道:「二皇子早上又不舒服,請了太醫來看,剛剛才將藥熬下,無法赴約,還請太傅見諒。」


「無妨。二皇子身體要緊。」


我將禮盒放到白玉桌上,將裡面的小點和酒具一一取出擺好。


「這些小點是二皇子早就吩咐府上做好的,竹葉青雖不名貴,於疊翠園卻應景,二皇子讓我一定要帶來給謝太傅。」


說著,我覷見謝太傅臉色陰沉,不知是心情不好還是身體不愉,我笑了一下活躍氣氛:「這些日子宮裡宮外都忙,我早就想小酌一杯,如今正好借您的光。」


謝太傅表情有所緩和,他「啊」了一聲,似是輕嘆:「隻盼望太子殿下早日康復。」


我斟上兩杯酒:「這第一杯就遙祝太子殿下早日康復吧。」


謝太傅與我對飲一杯,我將桂花小酥端到他跟前:「謝太傅嘗嘗這個,二皇子點名要給您帶來。」


一杯酒下去,謝太傅那蠟黃的臉上多了些血色,他笑著去拿桂花小酥,卻又在指尖碰到點心的瞬間,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像是被寒風吹到似的。


「謝太傅可是身體不適?」


「年紀大了,見諒。」


他轉過身去用手帕擦拭嘴唇,肩上的骨頭將道袍抵出一個尖來,簡直瘦得過分。


我分明看見剛才那下顫抖,謝太傅的胡須上落了鼻涕。


我從未見他這麼失禮過。


「謝太傅,您說,太子的事真的隻是白家與尚服所合謀嗎?」


背著我的謝太傅頓了一下,他回身看向我,眼神渾濁了許多,像是瞬息老了一截。


我又給他斟了杯酒:「太傅,我畢竟隻是個小女子,頭腦不如您清醒,您就指點指點我吧,元辭先幹為敬。」


謝太傅在我之後陪飲一杯,他緊皺的眉頭舒展了,道:「阮逆受寵十餘年,十餘年的時間足夠讓他將後宮前朝都換上自己的人,如今說要除阮逆餘孽,但若真的要清算,朝堂必將人人自危,恐釀成大禍,因此隻能徐徐圖之。


「不管是薛世清去查,還是你崔元辭去查,最多也就隻能查到白家和尚服所,其他的,都得由皇上做決斷。


「再者說,當年被逼無奈之人頗多,皇上更應當不拘一格用人才,而不是揪著阮逆餘孽不放。」


「還是您看得通透。太傅您都嘗嘗,這些日子您瘦了好多,定也是操碎了心。」


嘰嘰——


幽靜的竹林裡忽然傳來一個聲音,我覺得很熟悉,卻一時想不起是什麼。


忽然,有個灰色的影子從上方竹林落下,我抬手去擋,卻被它抓住,仔細一看,是咧著大白牙笑的蘇兜兜。


它脖子上用紅繩穿著一個指頭大小的金葫蘆,葫蘆上嵌著砂礫般的翡翠、紅寶、藍寶和金剛石,分明就是我送去武元侯府的禮物。


杭蘭闕還說不稀罕,蘇兜兜戴上不是很好看嗎。


對了,杭蘭闕……


我抬頭一看,果然,杭蘭闕正往我們這裡走來。


怎麼我去哪裡他就去哪裡,陰魂不散!


嘰嘰——嘰吱——


蘇兜兜看到杭蘭闕來,更開心了,在我懷裡跳了起來。


「謝太傅,崔尚儀,我今日路過垂園雅集,忽然很想到疊翠園走走,聽聞今日是二皇子包下了疊翠園請謝太傅,我便不請自來湊個熱鬧,還請見諒。」


這種情況下我能怎麼辦?難道說今天隻招待謝太傅請你出去嗎?


我隻能咬著牙請他坐下。


「呀,這可是上好的竹葉青。」


我回答:「這隻是普通的竹葉青。」


杭蘭闕就跟沒聽到似的,舉起酒壺端詳了起來,我緊張地抓緊了蘇兜兜的爪子——那酒壺暗中有玄妙,我和謝太傅喝的酒並不一樣。


杭蘭闕道:「我也嘗嘗吧。」


「我給你斟酒……」


他打斷我的話:「不勞煩崔尚儀。」


杭蘭闕從盒子裡找出備用的酒杯,抬起酒壺斟酒。


我不知該如何阻止他,想著不如等他倒好了酒我再假裝失手給他打落,誰料他竟然精準找到了機關位置,按住機關給自己倒了沒有問題的酒。


「謝太傅,我敬您一杯。」


謝太傅又喝了一杯,這一次,他的臉色已經完全變了,從枯槁到紅潤,連目光都變得清潤有力,又成為朝堂上智珠在握的太傅大人。


我終於能夠肯定,謝太傅是阮逆的餘孽,東宮發生的一切和他都脫不了幹系。


原因也很簡單,給他倒的酒裡我加了從貴妃那裡拿回來的情蛻,他方才的表現分明就是對情蛻上癮的模樣。


阮六兒已經死了八年,阮逆餘孽們用情蛻控制住了東宮太傅,實在可怕。


杭蘭闕還在不住勸酒,謝太傅又飲了幾杯,情緒高漲,讓跟隨自己的侍從去取筆墨來,他要現場作詩。


杭蘭闕擋在我和謝太傅之間,他微微側過頭問我:「崔尚儀又有什麼新發現?」


我將他那日在東宮外說的話還給了他:「與你無關,杭世子,你不適合朝堂,還是早日回軍營做你的少將軍吧。」


他肩膀抬高了些,這是他生氣的前兆,我在他開口前按住了他的肩:「別再跟著我了,你就不能自己去查嗎?」


「崔元辭,你真……」


說話間,杭蘭闕忽然住口,猛地撿起桌上一方砚臺朝謝太傅肩膀處砸過去,砸倒了謝太傅,旋即回身抱住了我。


耳邊響起破空聲,在我還來不及反應時,霜松的刀已經砍斷了那支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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