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品性高潔。
府裡三少爺挑選筆墨丫鬟,她撕碎我精心準備的字帖,當眾斥責我:
「不過是多了幾貫錢,竟值得你不顧和大家的姐妹情分?」
她得少爺青眼,被納為姨娘。
我則被降為最低等女使,受嬤嬤日夜磋磨。
終於熬到出府年齡,姐姐卻又將我的名額讓給她人。
她義正嚴詞:
「女子間要互幫互助,你豈能和她爭奪機會。」
後來我遭人誣陷私通,要用嚴刑拷打。
我央求姐姐替我作證。
她卻依偎在少爺身邊淡聲道:
「你不聽我的教導,隻知雌競,走到今日都是咎由自取。」
我受盡苦楚而死。
再睜眼,我回到了姐姐撕碎字帖那日。
1
「不過是多了幾貫錢,竟值得你不顧和大家的姐妹情分?你太令我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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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著一地的碎紙和漲紅了臉頰的姐姐,終於意識到自己是重生了。
姐姐時機把握地正正好。
她洪亮的聲音,成功吸引了每日午飯後都要出來散步消食的三少爺。
此刻颀長的身影正滿懷好奇往院子裡走來。
眼看命運走向又要同前世一樣,我猛地掐了一把自己大腿。
瞬間蓄滿淚水的眼眶紅得嚇人。
我抓緊機會,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順帶拽住了姐姐的衣擺。
淚珠和鼻涕水無聲地滴在她裙擺上,瞬間洇湿了一小片布料。
「姐姐你再氣也不能撕了自己的字帖啊,沒了它,你如何做少爺的筆墨丫鬟!」
姐姐愣了下,立馬反應過來,指著我罵道:
「這明明是你的字帖,你別攀咬我!」
我抬起頭,露出才十三歲稚嫩而不諳世事的臉龐,疑惑地咬著嘴唇。
「可是上面寫著姐姐的名字啊。」
2
其實姐姐從前不是這樣的,在賣身進林府之前她連大聲嚷嚷我一句都不舍得。
可有一日醒來,她突然就什麼都忘記了。
她說她是穿越而來,和我們這些隻知道雌競的封建餘孽不是同一類人。
我聽到趕忙捂住了她的嘴。
府裡人多嘴雜,「赤金」也是金,若叫旁人聽去了,怕不是以為我們偷竊了主人家的東西。
犯了偷竊之罪的奴僕,主人家直接打死也是有的。
姐姐嫌惡地拍開我的手,跟我解釋了好一會,我才明白什麼是「雌競」。
我那時隻當她是燒壞了腦子,愈加心疼她。
於是在嬤嬤說三少爺要挑選伺候筆墨的丫鬟時,我精心準備了一張我最滿意的字帖。
生病看郎中吃藥是要銀錢的。
伺候少爺的丫鬟在府裡是二等女使,每月例錢有一兩。
有了錢,才能給姐姐看病呢。
可姐姐卻不管不顧直接撕碎了字帖,並大聲斥責我。
前世三少爺循聲而來,了解事情來龍去脈後,被姐姐不爭不搶的性子吸引。
他說從未見過品性這般高潔的女子,讓她在府裡做丫鬟實在是委屈了她。
於是姐姐被他納為姨娘,極盡寵愛。
而我則被打發到廚房,做燒火丫頭。
廚房的管事嬤嬤聽聞我「不折手段」要往上爬的事跡,有心磋磨我。
我日夜砍柴挑水,掌心被磨破又愈合,最後結了一層厚繭,僵硬到再拿不住筆。
而姐姐則錦衣玉食,受盡少爺恩寵,連發間的珠翠都幾乎日日不重樣。
我心疼將一生一世一雙人掛在嘴邊的姐姐如今隻能做妾,不想拿這些事去讓她煩心,便默默忍受。
隻期盼著到了十八歲便可獲得自由身出府去。
可等我到了年歲,去管事嬤嬤那求文書時,卻被告知姐姐已經把我的名額讓給了少爺身邊伺候的小丫鬟。
我詫異不已又實在不甘心,便找到姐姐,質問她緣由。
姐姐卻反過來義正嚴詞地訓斥我:
「你是我妹妹,自有我護著,她不同,女子間要互幫互助,你豈能和她爭奪機會。」
她說已經將我從管事嬤嬤那要了過來,往後就留在她身邊。
我天真地以為她真心想幫人,外加害怕唯一的親人都離她而去,所以不想讓我走。
於是我不再提出府,反而越加用心照顧起姐姐。
直到柳姨娘誣陷我私通外人、玷汙林家聲譽,要對我用私刑時,我才第一次認清了姐姐的真面目。
她明知柳姨娘是因為嫉恨少爺誇我出落得好看,要收我為通房,才故意陷害我。
我被認定私會那晚,也是姐姐讓我出門給她買桂花糖糕。
可她卻什麼都不說。
我不肯承認罪行,柳姨娘便叫小廝給我用拶刑。
十根手指被夾斷兩根後,我痛得受不住爬到姐姐面前央求她替我作證。
可姐姐卻徑直甩開我的手,依偎在少爺懷中淡聲道:
「你不聽我的教導,隻知雌競,走到今日都是咎由自取。」
我萬念俱灰,被折磨得隻剩一絲氣息丟到了河邊。
姐姐這才姍姍來遲。
我本以為她是來救我,卻沒想到她卻是來親手補上最後一刀。
她撫摸著我的臉,眼都沒眨,手中的匕首用力劃下。
「你們這些古代人,果然滿腦子都是怎麼搶男人!」
「嘻嘻嘻,你不是用這張臉勾引我的男人嗎?我倒要看看你現在還怎麼搶!」
我是活生生被痛死的。
也是在死亡前一秒,我終於明白,我的姐姐也早死了。
或許是老天爺不忍,給了我重來一次的機會。
這一世,我要讓這個霸佔姐姐軀殼的「穿越女」血債血償。
3
前世姐姐撕碎我的字帖時,我難受加不知所措居多。
而且十三歲的年紀也壓根沒想過要反抗自己的姐姐,所以任由少爺將我打發去做了最艱苦的燒火丫頭。
可如今,我不會再那麼傻了。
聽到我說字帖上寫的是姐姐的名字,圍觀的丫鬟們瞬間鬧騰開了。
她們一哄而上將被撕碎的字帖撿起來,隨便拼湊幾下便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呀,果真落款是範雙兒!」
「那她為何要說這字帖是範陌兒寫的!」
姐姐在確認字帖上確實是她的名字後,眼睛一下瞪得老大。
她下意識偏頭看向右後方,手指都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
「三、三少爺您怎麼來了?!」
此刻終於有人發現了幾步之遙的少爺林楠。
而我也得以確定,姐姐所謂的為其他「姐妹」鳴不平,不過是她的一出戲而已。
一出為了吸引林楠,凸顯她的與眾不同而犧牲我的戲。
隻是她大概從沒想過我精心準備的字帖會是為她準備的。
前世我見姐姐生病後連字都不會寫了,便為她準備字帖,想讓她去伺候少爺。
畢竟比起浣洗衣物,灑掃院子。
在書房研墨遞筆,已經是丫鬟中最輕松的活了。
可惜她連問都沒有問一句,便定了我的罪。
不用我出手,在場這些精明的丫鬟們已經自己猜測起了姐姐的意圖。
「這天下哪有這麼趕巧的事,這邊剛罵上,那邊少爺就來了。」
「表面是替我們出氣,實際是想在少爺面前現眼呢,我說咱們院子裡怎麼還有這般大義滅親之人,敢情是拿我們當棋子玩。」
她們說得小聲,卻字字句句都讓少爺聽得清楚。
果然,林楠當即臉色沉了下來。
他指向姐姐,對趕來的管家道:「前幾日不是說廚房缺個粗使丫頭ţų₎嗎,我瞧她力氣足,以後便去廚房幫忙吧。」
姐姐慌了,她衝向林楠不顧禮儀扯住他的手臂。
「三少爺,這字帖真不是我的。」
林楠素來愛幹淨,瞧見她裙擺上的鼻涕眼淚印,俊美的臉上立刻露出嫌惡的表情。
「還不趕緊拉下去!」
說完又看向我,眉間的深溝並未舒展:「至於她也……」
卻聽一道聲音道:「慢著。」
4
角落緩緩走出一個打扮素雅的,和我大概同樣年歲的女孩。
我盯著看了好幾眼才想起她是誰。
這是林府庶出的六姑娘。
她阿娘早死,如今該是養在林家老太太身邊。
隻是在我記憶中,她和姐姐並沒有什麼交情,這一世為何突然插手此事?
我暗自嘆息,以為要功虧一簣。
沒曾想這位六姑娘卻柔聲道:「我院子裡正巧也缺個女使,三哥哥若是要打發人去別處,不如叫我撿個便宜,將這年歲小些的丫頭放到我院裡去。」
三少爺隻猶豫了一瞬,便笑著應了下來。
他和六姑娘雖不是一母同胞,但也沒真正紅過臉,自然沒必要為了我一個丫鬟駁了自個妹妹的臉面。
而且算下來,倒是他白撿了個人情。
我低眉順眼跟著六姑娘回了內院。Ṱü⁹
前世我一直做燒火丫頭,沒有機會進內院接觸姑娘少爺們,所以對這位六姑娘並不熟悉。
隻知道她性子軟弱,十五歲時便許了人家嫁出去,沒過幾年就難產丟了性命。
「你除了寫字還會些什麼?」
我被這聲問話喚回注意力。
腦子裡飛速轉了幾個彎。
聽話中意思,顯然六姑娘是知曉那字是我所寫。
但她剛剛並未拆穿,是另有所圖?
可我一個丫鬟,有什麼可叫她圖的呢?
思慮片刻,我最後還是老實答道:「奴婢未進府前跟著母親看過幾年賬本。」
我的爹娘原本是開著一間布料鋪子的,雖算不上富裕,但也不曾叫我和姐姐吃苦。
年前爹娘相繼生了惡疾病逝,我和姐姐無以為生才賣身進了林府。
「那往後賬房的常嬤嬤過來時,你便在旁邊伺候吧。」
我聞言詫異不已。
府裡的姑娘們往後大多是要去別家做大娘子的,自然要懂得管家,常嬤嬤便是來教導姑娘們如何盤算賬簿的。
而六姑娘讓我在旁伺候,也就是叫我跟著一道學。
這般好差事,她竟輕易就給了我?
「你且放寬心,我不過是瞧見你身上有些故人的影子,往後的日子掙不掙得出來全靠你自個。」
前世我至死都隻是個三等粗使丫鬟,如今能有機會掙出自己的一片天,我當然是願意的。
因著伺候六姑娘,我被升作了二等女使。
而姐姐卻被打發進伙房,成了最低等的燒火丫頭。
她每日受煙燻火燎,天未亮便要砍柴燒水。
稍不如意,便會被嬤嬤在大太陽下罰跪幾個時辰。
我遠遠瞧著她被磋磨的慘樣,心頭鬱氣稍解。
可沒幾日,幾個嬤嬤卻突然帶人闖了進來。
她們堵了我的嘴,將我反扭著Ťũ¹肩壓跪在盛怒的大娘子面前。
另一側披頭散發、衣衫凌亂的,是我那本該在廚房燒水的姐姐範雙兒……
5
大娘子氣歪了臉,大聲叫喊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