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決不能讓她先生下孩子!」
她走得太急,並沒注意到鞋底扎了一小塊瓷片。
這樣小的瓷片初時不會在意。
但等那瓷片一點點鑽透鞋底,插入肉,流出血,那時再想拔出來就晚了。
11
快過年的時候,三少爺院子裡傳來好消息。
姐姐已經有孕兩月了。
林府許久未有新人,上至老太太,下至三少爺,都對這兩胎無比看重。
甚至有人說姐姐是送子福星。
可還沒滿三個月,孩子便沒了。
柳姨娘自然是第一個被懷疑的。
我去看姐姐時,她正躺在床上哭得梨花帶雨。
「楠郎,這是我們的第一個孩子,怎麼會就沒了呢?」
三少爺摟著她滿臉心疼,不停安慰她孩子還會有的。
而柳姨娘則被壓跪在地,怎麼不肯承認自己的罪行。
那模樣讓我想起了前世我被她誣陷時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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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風水輪流轉,跪在地上的成了她。
最後是柳姨娘的貼身丫鬟受不了壓力,主動坦白她確實在安胎藥中下了毒。
「你這吃裡扒外的小賤人!」
柳姨娘狠戾的眼神瞪著那人,幾乎要掙脫婆子們的束縛跳將起來。
可她沒能如願,婆子們眼疾手快地騎在她身上,讓她動彈不得。
三少爺開始還對她抱著一絲希望,如今見兇手真是她,氣得不行。
「我素來對你不薄,沒想到你竟如此善妒,在雙兒的安胎藥中下入紅花!」
姐姐也適時加入幾聲哭音。
可沒想到柳姨娘卻愣了下,她呢喃道:「紅花?我下的分明是朱砂啊!」
「人證物證據在,你還不承認!」
柳姨娘正想辯解,可當她看到床榻上的姐姐時,突然想到了什麼。
她眼神一亮:「我知道了!楠郎,是她換了我的藥,故意換成紅花想要陷害我!」
三少爺的目光掃向姐姐,眸色中帶了絲懷疑。
姐姐眼淚流得更兇。
她啞聲道:「若是我明知藥中有毒,不喝便是,為何要費盡心思換成紅花?
「你害了我的孩子還不夠,還要將罪責都怪到我身上嗎?」
她掀開被子,試圖爬下床來:「如果楠郎也信她,那我隻能以死明志,也算給我的孩兒作伴!」
三少爺自然不會真的讓她「明志」,趕忙將人按下,然後吩咐壓住柳氏的婆子們。
「柳氏品行不端,將她送到鄉下的院子裡,再不許回上京!」
這意思便是讓柳氏自生自滅了。
柳氏癱軟在地,還想說什麼,姐姐一個眼神,婆子們便心領神會捂住她的嘴直接拖出門去。
我默默退了出去,心頭有些發冷。
前世姐姐自從成為姨娘後,就一直都有喝避子湯的習慣。
我以為她是怕懷孕後身材容貌有損,可如今看來她的心比我想得更狠。
用一個孩子的命換鬥倒柳氏,她真的不怕夢中孩子來找她索命嗎?
12
柳姨娘被送去鄉下別苑後,姐姐成了三少爺唯一的枕邊人。
這大概是她最開心的時候。
她幾乎將自己真的當做了院子裡的大娘子,仗著小產,對丫鬟婆子們頤氣指使,甚至做主換了三少爺身邊所有的丫鬟。
三少爺也由著她。
她以為是因為愛。
可她不知道這份寵愛即將迎來終點。
姐姐快要出月子的時候,我捧著剛從六姑娘得到的消息去給她賀喜。
「三少爺要與袁家二姑娘議親了。」
姐姐原本得意的臉龐瞬間白了下來。
「什麼議親?他怎麼能議親!」
眼看著姐姐要跳下床去找少爺問個清楚,我趕緊按住她。
「姐姐別急,隻是議親,能不能成尚未可知。
「況且就算是成了,以少爺對你的寵愛,便是娶進門,也隻是空有大娘子的名分。」
前世便是如此,袁家二姑娘嫁進門後,空有名分。
什麼事Ṫŭ̀₋都由姐姐這個妾室做主。
寵妾滅妻到此種地步,以至於袁二姑娘一直鬱鬱抱病。
可姐姐卻不聽,她隨手抓起樣東西砸在我頭上,神色癲狂。
「你胡說什麼!不行!我做了這麼大犧牲為的就是要讓他隻屬於我一個人,他隻能娶我!」
我悶哼一聲,捂著流血的額頭緩解痛意。
嘴裡卻繼續蠱惑道:「可這門親事是大娘子選定的,三少爺也同意了,若想要取消,怕是隻能袁家自己反悔了。
「隻是三少爺聲名在外,世家姑娘們都想嫁進來,想要袁家反悔很難。」
姐姐握緊了拳頭,眸色中閃過一抹嘲諷。
「哼,聲名在外,那是他們沒瞧見過他的真模樣。」
13
我出門時正巧遇上三少爺。
他瞧見我額頭上的傷,有些愕然:「這是怎麼弄的?」
我不安地往姐姐的方向看了眼,擺手道:「是自己不小心撞到了。」
地上散落一地的香灰和摔成兩半還帶著血跡的香爐,默默反駁著我的謊言。
三少爺的眉頭皺了起來。
在他心中,姐姐一直是個品性高潔的人。
可這些日子以來,一樁樁一件件,都讓姐姐在他心中的形象變得搖搖欲墜。
偷來的詩,主動喝下的藥,還有眼前被她毆打的我。
我做了個揖,如同身後有餓狼一般快速離開。
等了這麼久,我可得快點找個好位置瞧瞧即將上演的這出好戲。
14
袁家要退婚的消息在上京鬧得沸沸揚揚,林府中也是炸開了花。
起因是三少爺給袁家姑娘的求親信,竟是一首首淫詞豔曲。
袁家姑娘深感被羞辱,直接退了親,並與林家要斷絕往來。
雖然是兩家兒女的婚姻,但影響的卻可能是林家的仕途。
老爺一氣之下要與三少爺斷絕父子關系。
三少爺身上挨了幾鞭子才反應過來是誰換了他的信。
他將姐姐拖拽到眾人面前,把那些淫詞豔曲砸在她臉上。
「說,是不是你做的好事!」
姐姐供認不諱。
她眼波流轉, 嘲弄地看向三少爺:「怎麼,這難道不是你自己的手筆嗎?如今, 誰也不敢嫁你, 你隻能娶我做你的大娘子了。」
沒錯, 信雖然是姐姐換的,但裡面的東西卻都是真的。
三少爺並不如外面所傳的那般儒雅矜貴, 相反, 私下的他是個好色荒淫的主。
前世我被調到姐姐身邊後,三少爺不止一次私下調戲與我,甚至半夜闖入我的房間, 想要對我不軌。
大概也正是知曉三少爺的真面目,柳姨娘和姐姐才對其他女人那麼戒備。
可他們不該將我視作敵人, 而放過真正的罪惡之人。
三少爺被戳穿了遮羞布,怒不可遏,他搶過鞭子重重打在姐姐身上。
再沒有昔日體貼憐惜之情。
「你個賤婦!明明是蛇蠍心腸卻還跟我假清高!害我成了如今這般模樣!我今日非打死你不可!」
三少爺專挑痛覺敏感的地方打, 姐姐身上Ṱù⁷腿上頓時冒出一道道鮮血橫流的傷口。
甚至臉上也被鞭打得面目全非。
直至姐姐痛暈了過去他才被人奪下鞭子。
姐姐被三少爺下令隨手丟到亂葬崗。
我偷偷跟在馬車後,等僕從們離開方才上前去。
此時的她已經進氣少出氣多。
外翻的皮肉裡沾著泥土,細看還有乳白色的小蟲蠕動著往她身上爬。
她艱難地睜開眼, 看見是我, 胸口劇烈地起伏, 卻痛的連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就這樣靜靜看著她掙扎然後慢慢耗盡所有力氣。
我本想告訴她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
可話到嘴邊卻又不想了。
為何要向她解釋?
我偏要讓她在不解、在怨恨中死去。
便是死後也不得安寧。
這是她應得的懲罰。
見她不甘地咽下最後一口氣,我心頭縈繞的怨氣也終於消散。
沒帶工具,我隻能徒手挖土。
挖了幾個時辰,才夠將姐姐的屍體放進去。
我替她擦去傷口上的泥土,又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她換上。
黃土蓋上她臉頰的那一刻,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大哭出聲。
老天爺也像是知曉我的心情, 黃豆大的雨點啪嗒啪嗒落下, 分不清哪些是我的淚水哪些是雨水。
頭頂的雨突然停了。
我抬起頭, 恰好與六姑娘那雙沉穩溫和的眼眸對上。
她半蹲下身與我靠在一處。
「回家吧。」
15
我同六姑娘坐在侯府的馬車上。
車外是六姑娘未來的夫君,忠勇侯府的小侯爺。
同上一世嫁給了空有秀才之名的孫家少爺不同,這一世, 六姑娘當著老太太的面拒絕了孫家的親事。
沒多久這位忠勇侯府的霍小侯爺便上門提親。
初時林家所有人都不相信霍家會瞧上他們這位庶出又不受寵的姑娘,可霍小侯爺狠狠打了他們的臉。
他親自去御前討了封賞,求著陛下賜婚。
待擇了好日子六姑娘便要出嫁了。
我披著柔軟的幹衣服, 直直瞧向六姑娘:「姑娘可信前世今生嗎?」
六姑娘眼神越發柔和, 她說:「我信。」
「我做過一個夢,夢裡我雖有父兄卻無依無靠,住在高宅大院, 可沒有一個人真正關心我。
「那一晚我被大娘子罰跪直至天黑,半夜肚子餓得直打鼓, 所以我偷偷跑去後院的廚房, 想要找點吃的,可卻被一個小丫鬟發現了。
「她將我當成沒吃飽飯的丫鬟,半夜給我點火燒灶, 下了一碗面。
「那碗面寡淡無味, 但卻是我吃過最好吃的東西。」
眼前的人與前世某一晚那個瘦弱的身影重合, 原來竟是她!
16
隔天的早朝上林家因為三少爺的信和肆意打殺奴僕,被狠狠參了一本。
三少爺此生再無緣仕途,而林家也自此開始走向衰敗。
我作為貼身丫鬟被六姑娘帶到了霍家。
做了霍家的一等女使。
十八歲時, 六姑娘準許我出府。
但我自願留在了侯府。
是為了六姑娘。
也是為了我自己。
總有些人,有些事,值得我為之傾盡一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