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反而心裡踏實了,舒舒服服地喝了口湯。
喝完湯一抬頭,才發現爸媽和黎歡都看著我。
似乎等著我表態。
「我沒錢。」我直截了當地說明,「以前每個月工資上交給咱媽,這幾年存的六萬私房錢,也被咱媽以買斷母女關系的借口拿走了,公司辭退工作也沒了,現在還在城中村租房子住。」
莊鬱牽起我的手,緊緊握在手心。
他一臉認真地看著馬文:「如果妹夫有需要的話,等我把倉庫的衣服清了,把錢借給你……」
我媽聽不下去了,嚷嚷著打斷莊鬱的話:「得了吧你們,就那幾件路邊攤能值多少錢,別拿出來丟人現眼了。」
莊鬱點點頭,一臉誠懇地看著我媽:「那伯母您有辦法?」
此話一出。
桌面上的幾雙眼睛齊刷刷看過去。
我媽本來就有意討好馬文這個豪門女婿。
加上這次黎歡懷孕,我們家算是騎虎難下。
我媽頂住壓力,在眾人的目光下大聲宣布:「既然是一家人了,我就算是砸鍋賣鐵,也會支持我的女婿。」
馬文感動得鼓掌。
而我又不死心地問了一句:「咱家的房子都抵押了,親戚也借了個遍,還有什麼能賣的?」
「這不用你管!」我媽瞪了我一眼,「閉嘴吃飯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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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不用我管自然是最好的。
我也順理成章地從這場騙局中抽身而退。
很快。
當我從親戚口中得知我爸媽搬到一個不到五十平的出租房時。
我才知道他們把家裡的房子和車子都賣了。
「音音啊,大姑相信你,你跟大姑說實話,你們家到底出什麼事了?你媽前段時間還借了我二十萬,你們家……還能還得起嗎?」
我坐在按摩椅上,閉著享受。
「大姑,我媽已經和我斷絕關系了,這事你得找她……不過我妹快嫁入豪門了,婚禮就在下個月,你這錢跑不了,放心吧。」
13
婚禮當天。
我和莊鬱一大早起來打氣球,貼喜字。
努力將這個不到五十平的出租屋裝飾得喜慶一些。
他看我打氣球打得太辛苦。
一個電話搖來了一群公司的實習生。
實習生烏泱泱湧進這間小房子的時候,我爸媽都嚇壞了。
莊鬱淡定解釋:「這是我平時擺攤的熟客,大家都比較熱心,想過來幫忙。」
提前收到指示的實習生們乖巧點頭。
一個個賣力幹活,沒多久就把房子裝飾得喜氣洋洋。
離開的時候。
他們每人都收到了公司的轉正 offer,一個個笑得合不攏嘴。
作為新娘的黎歡在房間裡化妝。
第 N 次對著電話大吼大叫。
「都他媽快中午了,你怎麼還沒過來接親!
「都誤了三個吉時,你到底想不想娶我!」
化妝師舉著珠花,戰戰兢兢地插進黎歡頭上的發包裡,大氣不敢出。
電話那頭。
馬文不知道用了什麼借口搪塞回來,又再一次穩住了黎歡。
我和莊鬱對視一眼,明白今天的婚禮不可能正常進行下去了,但是我們默契地保持沉默,什麼都沒說。
下午。
馬文的接親車隊還沒有出現。
他語氣慌張地給黎歡打了個電話:「老婆,我這邊出了點狀況……就是,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如果處理不好的話直接影響我在家族裡的繼承權,你們先去酒店,和賓客們先用餐,別讓大家等著,我處理完一定趕過來!」
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黎歡的手機開了免提。
這下不僅是黎歡,就連我爸媽的臉也黑了。
「這個馬文到底怎麼回事?結婚的大喜日子,他在這種緊要關頭掉鏈子,還有什麼事情是比娶我女兒重要的?」
我媽皺著眉頭說完,我爸才擺擺手示意她別說了。
「歡歡還懷有身孕,別跟著著急上火了,我們就聽馬文的,先去酒店,邊吃邊等。」
我在一旁點頭,「對,去酒店吧,早上忙到現在什麼也沒吃,大家都餓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黎歡憋了一上午的火氣無處發泄,這下扯著嗓子對我一頓吼。
一旁的莊鬱立刻將我護在身後。
雙眼直視著黎歡。
認真嚴肅地開口:「我也餓。」
我:「……」
14
結婚儀式照常進行。
隻是新郎缺席。
每一個環節都是黎歡身穿潔白的婚紗,站在臺上陰沉著臉獨自應對。
在場的賓客這輩子也是第一次參加隻有新娘一個人的婚禮。
在臺下吃席的同時也在吃瓜。
「哎,你們說新娘是不是跟新郎吵架了?」
「我聽說新郎從早上到現在就沒有出現過。」
「啊?那這婚還結不結……」
「肯定結啊,你看,新娘這不一個人也得出席,我聽說那個新郎家裡賊有錢……」
「新郎叫什麼?」
「我剛在門口的迎賓海報那裡看了,叫馬文。」
「馬文?你聽說過這號人物嗎?」
「我沒有……」
「我也沒聽說過,真奇怪……明明我們市有錢的就那幾個……首富好像是一個姓莊的。」
我和莊鬱充耳不聞。
坐在角落裡大快朵頤。
「沒想到這輩子吃過最好吃的席,是我妹的婚席……」我嚼著嘴裡的龍蝦,含淚感嘆。
莊鬱停住吃蝦的動作,一臉認真地看著我,「音音,你隻是太餓了……我保證,我們的結婚酒席一定比妹妹的好吃。」
「呸。」我吐出一塊沒有剝幹淨的蝦殼,故意逗他:「誰說要嫁給你啦?」
莊鬱委屈地抿著唇。
見我剝蝦剝不幹淨,便開始細心地給我剝蝦。
就在我準備開口安慰兩句的時候,新郎出現了。
大門被推開。
身穿著黑色皮夾克,頭發戴一頂鴨舌帽的馬文被幾名警察押著走進來。
在場的賓客紛紛停下吃飯的動作,八卦的目光匯聚過來。
有瓜吃,誰還吃席啊。
站在臺上表情陰鬱了一天的黎歡看見馬文出現,整個人像是瞬間活了過來。
她踉跄著從舞臺下來,跌跌撞撞走到警察面前。
「你好,請問我老公犯了什麼事?」
「馬毛是你老公?」
「……誰?」
警察掏出一張身份證,「這名男子的真實姓名叫馬毛,現年 34 歲,是我們追蹤多年的一名詐騙慣犯。我們收到熱心市民的匿名舉報,將他逮捕的時候他人已經逃到機場,企圖潛逃出境。」
黎歡的身形晃了晃,不可置信地盯著這個騙了自己這麼久的男人。
「你……你一直以來,都在騙我?」
馬毛作為詐騙犯,演技實在不容小覷。
如今哪怕自己的身份暴露,他也還是虛偽地流著眼淚,「老婆……我騙你是我不對,但我對你的愛是真的,你相信我。」
「我相信你……」黎歡抹掉臉上的淚。
下一秒。
她突然衝向最近的一張賓客席,抄起桌面的一把叉子轉身就朝馬毛撲了過去:「我相信你媽!我殺了你這個王八蛋……」
可惜她手中的叉子還沒扎到馬毛身上,兩人就被訓練有素的警察分開了。
「黎歡小姐,請你冷靜,你的行為也觸犯了故意傷害罪。」
躲在警察身後的馬毛依然厚顏無恥地哭嚎著:「來啊!你殺了我!如果這麼做能讓你痛快一點的話,你殺了我吧!我罪不可恕,但是老婆, 請你記住我們的孩子是無辜的……」
他不提孩子還好。
一提孩子,黎歡更加失控地尖叫。
叫著叫著, 她突然痛苦地捂著肚子坐在地上。
距離她最近的警察立刻關切地上前去查看情況。
此時,我們都忽略了一個人——我媽。
我媽突然從主桌席上端著一盆熱湯衝向馬毛。
趁所有人都不注意,眼疾手快地將滾燙的熱湯潑到馬毛身上。
就連湯盆也精準無誤地扣在對方的頭上。
馬毛這下是真哭了。
一個 34 歲的男人真哭起來, 明顯聽得出跟剛才的演戲不一樣。
每一聲哀嚎都充滿了真情實感。
我媽像一直發狂的母猴子,雖然年過五旬也依舊生猛地上蹿下跳。
「好你個兔崽子。
「詐騙敢騙到我家來了!
「不僅搞大我女兒的肚子,還把我們全家人耍得團團轉……
「警察叔叔,請你們槍斃他!這種垃圾死不足惜!」
我爸扒開人群衝到我媽身邊。
他扶著罵罵咧咧的我媽, 一邊用僅存的理智告訴警察:「請幫我們把錢追回來再槍斃他, 這個騙子騙了我們太多錢了……」
話說到這裡。
原本在賓客席裡呲著個大牙吃瓜的親戚們坐不住了。
搞半天原來他們借出去的錢都進了這個騙子的口袋。
這下一個個像關不住的野豬, 嚎叫著衝了上來。
我大姑首當其衝,拽著我媽的胳膊念道:「秀秀啊,我當時就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把養老錢都借給你了, 你無論如何也要還給我啊!」
「就是!當時你可是拍著胸口保證你女兒能嫁入豪門的……」
「我還是瞞著我老公把棺材本借給你的,我老公要是跟我離婚, 我也不會讓你好過。」
……
圍上來討伐的親戚越來越多。
我媽眼看應付不過來了,幹脆直接躺在地上撒潑打滾:「要錢沒有, 要命一條!來!把我胳膊卸了拿去賣!」
我爸趕緊撲上去攔著, 一隻手指向馬毛:「你們的錢都在他那裡, 問他要啊!」
說完。
一群人又一窩蜂地湧了過去……
15
我妹的婚禮上了新聞,成了全市最大的笑話。
我媽領著黎歡到醫院去做了人流手術。
手術後, 黎歡拖著虛弱的身體離家出走了。
我洗好碗迅速回到房間。
「(莊」我從她的朋友那裡打聽到,她離開家後找了一份夜場陪酒的工作賺錢還債。
不知道是她覺得丟臉, 還是覺得拖累了家裡。
除了每個月按時打錢回來,她從來沒跟我們聯系過。
隻是她轉賬回來的錢比起家裡欠的債務來說也是杯水車薪。
爸媽住的出租房每天都有人上門催債。
一度把我爸氣得進醫院。
我媽抑鬱了大半年。
半年後。
她像是突然覺悟了,將一切都希望都放在我和莊鬱的身上。
「音音啊,你和莊鬱的婚事, 定在什麼時候?
「不管他現在有錢沒錢,彩禮二十萬是最少的!
「他要是拿不出二十萬……就讓他去借,反正我要看到這些錢才會同意你們的婚事!」
我點點頭,漫不經心地削著手中的蘋果:「放心吧媽,莊鬱拿不出這麼多錢,所以我們決定不結婚。你總以為你兩個女兒是香饽饽, 還想抬高價賣,我告訴你, 你就等著爛手裡吧。」
說完, 我將蘋果遞給她:「家裡也吃不起什麼好東西,你就吃個蘋果吧。我先走了, 等會兒還要和莊鬱去擺地攤,出攤晚了還得跟另一個攤主搶地盤。」
說完在我媽的嘆息中離開。
下到停車場。
我坐上故意停在角落裡的新款轎跑,一腳油門駛出這個老舊的小區,朝市中心的房子開去。
還沒到家就接到莊鬱打來的電話。
「老婆, 想去哪裡度蜜月?法國還是巴釐島?」
「都行。」
「那……我要不要給嶽父嶽母報備一下, 畢竟我們要離開好幾個月,他們會不會發現我們偷偷領證的事?」
「可以報備一下,就說我們在天橋底下跟別人搶攤位打輸了要住院,順便問他們借點醫藥費……放心, 我媽聽到借錢,保證半年不敢聯系我們。」
莊鬱輕笑著:「好,都聽老婆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