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拉著池鬱轉身走遠。
離白一窒,眸色深不見底。
14
上清宮帝後的結契儀式眾仙雲集,十分奢華。
他們都等著見證黎瑤上神重臨世間。
「帝君等了黎瑤上神一千年,不惜放棄清梨天仙,也要堅持找尋,當真是痴情。」
「可不是,帝君對黎瑤上神真可謂用情至深,如今終於可以得償所願了。」
「黎瑤上神蘇醒後定會感動極了。」
……
結契儀式結束後,離白拿出一柄神器。
是黎瑤上神本命法器,瑤光綾。
玄女坐在法陣正中,瑤光綾懸於頭頂,離白默念符咒。
瑤光綾的反應越來越激烈,而我的手抑制不住的輕顫。
玄女目光落在我身上,挑釁又得意。
她張開口,用嘴型告訴我:
「你愛的人注定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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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重歸神位,你永遠別想收回你的劍骨仙魄。」
我冷哼出聲,亦是用口型告訴她:
「你以為你真的是黎瑤上神麼?」
玄女一怔。
離白結束喚醒咒印,對玄女開口道:
「挽月,將指尖血滴入瑤光綾,馬上你就能記起來一切。」
聲音溫柔又輕快,飽含期待。
玄女不疑有他,滴血入神器。
霎時,瑤光綾迸發衝天的神韻,光耀整座上清宮。
玄女大喜,大喊道:
「我果然是黎瑤上神!我就是黎瑤上神!」
砰!
喚醒法陣應聲破裂。
噗。
玄女一口血噴出。
眾仙驚呼:「難道玄女不是黎瑤上神?」
離白急忙抱起玄女,為她療傷。
他臉色難看,止不住低聲道:
「怎麼會不是呢?明明玄女最像黎瑤,到底是哪一步出錯了……」
轟隆隆。
天空聚集諾大劫雲,雷劫已至。
我伸出手,張開掌心,瑤光綾立時脫離離白的控制。
飛至我手中。
我揮手,瑤光綾在我手中化作瑤光劍。
眾仙大驚。
池鬱輕撫我的臉頰:
「阿黎,去吧。」
是的,池鬱一直喚的我阿黎,是黎明的黎,非是梨花的梨。
吾才是黎瑤上神。
我飛至劫雲之中,揮動劍身,啪,啪,啪……
瑤光劍迎著雷劫,一一抗下天雷。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結束,上神祥瑞剎那遍布三界,耀華漫天。
祥雲七彩,百鳥朝鳳。
黎瑤上神,歸位。
15
直至飛升祥瑞結束,眾仙才回過神來。
「清梨天仙竟才是黎瑤上神。」
離白震在原地,直直望著我,滿面的懊悔好似要將他撕碎。
悲苦至絕。
他丟下玄女,一路摔跑過來。
他眼尾紅的厲害,嘴唇顫抖,整個人好似立馬就要碎了。
「阿梨,我……」
他哽咽地根本說不出話來。
16
萬年前,我以人修入道成功問鼎上神位,還同真神池鬱締結緣分、許下婚約。
後來池鬱去東荒除妖,留下我一人獨居。
我嫌昆侖山膩煩,便獨自一人搬到了青丘居住。
我院外有條小溪,溪中有條小鯉魚,此魚便是尚未成為帝君的離白。
我闲來無事便做些魚食喂他。
上神做的魚食於小鯉魚而言實是大補機緣。
後來他又得了龍門的機緣,一躍龍門化作一條金龍,成功修成人形。
如此,他成了我座下唯一的門童。
我喚他小白。
因池鬱久未歸,我亦從未提起我的過往,小白並不知我已有婚約,非是單身一人。
少年慕艾,不知何時起,小白對我動了情。
少年面若冠玉,氣質如蘭,身姿挺拔得比昆侖青松還要筆直。
他站在月光下,微醺的面頰散發著淡淡的紅,聲音纏綿:
「神君,我喜歡你。」
啪。
我立時打開他的手。
是我太過放縱他,讓他忘了身份。
我告訴他我不喜歡他,我隻把他當做一個可愛的弟弟,而且我已有婚約,與他絕無可能,讓他徹底絕了念頭。
少年剎那心碎。
但他是個沉穩性子,立即調整自己。
「神君,我知道了,我再也不會生出不該有的心思。」
平靜悲戚。
我琢磨著這可不像能放下的樣子,我可不能再跟他住一起了,沒過兩日我便不辭而別,徑直回了昆侖山。
我原以為這場孽緣便就此了解,誰知萬年前的那場仙魔大戰陡然爆發。
因著有上古魔神的加持,這場仙魔大戰異常慘烈,仙界眾天仙齊齊隕落,上古真神隻餘池鬱一人,上神之位亦隻餘我一人。
而我不幸肉身盡毀,神魂將散。
離白彼時渡劫成功,飛升上仙位,他趕在池鬱到達之前,將我的神魂收集歸攏,投入凡世輪回以修補神魂重塑肉身。
他以為他可以搶佔先機,可以先與我相遇,然後相愛。
他以為他做的神不知鬼不覺,隻有他一人靜靜等待成果。
可池鬱是誰,真神通曉天地事,尋找我的蹤跡易如反掌。
故而輪回第二世我就被池鬱帶走了。
他將我凝結成一粒種子種在昆侖山下,託精怪悉心照料,得天地精華養育,我方才重塑肉身。
隻是我那時忘記了前世種種,而池鬱心疼我亦未曾告訴我前世之事。
直到千年前魔神突破封印,仙魔大戰再次爆發,池鬱重傷沉睡。
而我被魔神種了魔種,在池鬱沉睡後陡然發作,忘記一切,神魂不穩。
我憑著最後一絲理智,投入凡世輪回以求保全。
故而整整耽擱了一千三百年方救出池鬱,重拾記憶。
而這萬年間,離白一直在找尋我的神魂。
終於在三百年前,我在凡世的最後一世,他找到作為劍修的我,助我修煉,幫我渡劫。
使得我在情劫這一關對他動了情。
隻是他不僅找了我,也找了別人罷了。
別人又恰巧
從而引發後來諸多事端。
實是,一場孽緣。
17
飛升天仙時,我斂去了容貌。
如今回歸神位,容貌盡顯。
離白一瞬不瞬地盯著我,悲絕難當。
他跪在我身前,手指捏住我的衣擺,抬眸看我:
「原來與你有婚約的,是池鬱真神。」
「怪不得我計劃失敗,怪不得我怎麼也找不到你。」
他想起什麼,陡然哽咽:
「神君,那日誅仙臺,你是不是很疼?」
「都怪我。」
飛升後的記憶本就如瀑布般噴湧而來,聽他問我,我一瞬間沒反應過來。
我廢了些力氣才想起來他說的是哪件事。
以及事件背後的那張,哀婉嬌美的臉。
我經歷過修士的萬般劫難,經歷過數場仙魔大戰,還經歷過魔神魔種發作之痛。
可沒有哪個比之抽離劍骨仙魄的痛意,更加蝕骨難忘。
我淡聲回道:
「疼。」
「疼的永世難忘。」
離白的絕望混雜著莫大心疼,注入眼淚,滴滴砸落。
他好似要喘不過氣來,不斷倒吸著氣。
良久,他才發出聲音:
「對不起。」
「我不知道阿梨就是神君。」
「對不起……」
聲聲悲絕。
18
我不懂他為何會如此難過,我還有事要做呢。
我淡笑:「本君不要你的道歉。」
我看向不遠處的玄女。
「本君要要回自己的東西,本君的劍骨仙魄,以及……」
我轉眸看向離白的心口:
「本君的清風劍。」
玄女從失落中驚恐抬眸,高聲道:
「不要!沒了劍骨仙魄我會死的!」
「帝君救我!」
可這次,離白再沒理會她一分。
離白甚至從她身上拿下結思環,用放置在輪回鏡之上,將當日玄女所做之事盡數公之於眾。
玄女面色一白再白。
她爬跪在離白面前:「帝君,我不是故意的,我隻是太愛帝君了,求求帝君,饒了我這次好不好?」
離白面無血色的臉上盡是冷厲,「你該求的人不是我,你傷害的人更不是我。」
玄女立即爬到我身前,苦苦哀求:
「神君我知道錯了,求神君饒恕玄女,玄女願終身贖罪。」
我歪了歪頭:「既然做錯了,就要接受懲罰。」
玄女陡然激動:
「可這個懲罰會讓我死啊!我不想死……」
我淡聲道:「種什麼因得什麼果,你自己造的孽合該自己受著!」
話畢我抬手施法,巨大的神力瞬間將劍骨仙魄抽出。
蝕骨疼痛襲滿玄女全身,她疼的在地上打滾。
須臾,沒了劍骨仙魄的玄女,生機盡斷。
猶如一朵衰敗腐爛的花,消散於天地之間。
離白怔怔看著我。
我抬手指向他,聲音平靜:
「該你了。」
19
離白渾身一顫,眼角的落寞溢了出來。
他走到我面前, 乖順跪下。
他輕聲說:
「都是我的錯。」
我恍若未聞,抬手施法從他心口引出數點清風劍的碎身和碎魂。
加上之前離白拿上山的那把劍, 清風劍的身魂終於集齊。
我小心翼翼收攏好,交給池鬱。
這世間唯有池鬱可以給仙器重塑器身和器魂。
離白痛得青筋爆現,卻一聲未吭。
良久, 他看向我:
「神君,誅仙臺上,魔窟之下,都比這疼多了, 是不是?」
我沒理他。
他顫著手扯住我的衣袖, 聲音哀戚:
「阿梨, 你可不可以原諒我,我是因為愛你才做了錯事。」
「阿梨,三百年裡你那麼愛我,為了我付出不知凡幾。」
「如今就當真什麼都沒有了麼?」
我打開他的手, 拂開我的衣袖,皺眉道:
「我對你本就無意, 做阿梨的時候,不記得前塵種種, 竟真的愛上了你。」
「若你未曾辜負阿梨, 或許, 我真的可能會在歸位後與池鬱分手,同你在一起。」
「可你唯一的機會都被自己親手斬斷了。」
「如今我對你無恨更無愛, 你不過是我歷劫中的一個過客而已。」
離白的面色慘白一片,紅唇亦毫無血色。
他繼續跪求在我面前。
「你明明, 最疼我了。」
他猩紅著眼尾,顫著聲音
「你把曾經的阿梨還給我好不好?」
我果斷拒絕:
「不好。」
幹脆,無情。
他閉上雙眼,悲傷和懊悔猶如實質般, 將他包裹在寒潭之中,
通體寒涼。
20
因為離白失職包庇玄女,池鬱順理成章的降下神罰。
派他鎮守魔窟,千年不得出。
池鬱拉著我回昆侖山的時候,情緒異常低沉。
他欲言又止了好幾次,終於開口:
「阿黎, 你當真會拋棄我跟那小子走了?」
他陡然委屈起來:
「你怎麼這樣嘛。」
我不懂他為何因此難過,疑惑道:
「我隻是在陳述萬千機緣裡的一種可能性呀, 並不是我有如此想法, 你為何會這麼問。」
池鬱抿了抿嘴,良久, 長嘆一口氣。
「好吧,看在你失了情絲的份上,我原諒你。」
眾人皆知我愛慘了上清帝君,為了帝君上刀山下火海,非他不嫁。
「(「」而且他還事事體貼我,照顧我,從不怪我。
我心裡暖暖的。
我抱住他:
「阿鬱,有你在, 真好。」
池鬱摸摸我的頭。
「總算是一切難關都闖過去了,日後我再給你找回情絲,咱們好好在昆侖過日子。」
我笑得安心:
「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