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爹佔山為王,隻我一個女兒。


為了繼承他的幾十個山頭。


親自下山為我我擄了一個夫婿回來,打算去父留子。


那男人生的白皙俊秀,手段功夫卻了得。


診出有孕那天,我爹大手一揮,把他趕出了山門。


後來朝廷剿匪,來勢洶洶。


我爹歸降,怕傷及我性命,從密道送我出寨子。


洞口的光亮被遮住,一隊將士將洞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我護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抬眼看去——


為首那人高頭大馬,模樣竟熟悉至極。


1


主寨被軍隊圍得水泄不通,我爹派心腹來傳話。


讓我逃去事先準備好的宅院裡等他。


「若爹沒回來,你就和綠漪去西南鏢局找你舅舅。」


「下半輩子的銀錢爹給你準備好了。」


「生產時找好穩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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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按時喝湯藥。」


我內心一驚,寨裡的人從未燒殺搶掠做惡事,和朝廷素來井水不犯河水。


所以朝廷三番五次來剿匪都是做做樣子。


況且山脈綿延,主峰地勢險峻,易守難攻。


這次又怎會來勢洶洶?


但寨裡從昨晚開始的肅穆不是騙人的。


思及此,我呼吸急促,面色慘白。


「綠漪,你先走,在洞口等我,我想回去和爹爹再見一面。」


她聞言哭著跪下,「小姐......跑吧,外面已經有人逼近小姐的閨房了。」


「小姐就算不為自己著想,也要想想肚子裡的孩子呀......」


我穩了穩心神,安慰自己。


沒事的,爹爹作戰經驗那麼強,又主動歸降,朝廷正是用人之際,想來也不會為難他。


密道很長,綿延數裡,通向另一側山腳下。


接近洞口時,綠漪忽然停下。


光亮被遮住,一隊將士將洞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我護著微微隆起的小腹,抬眼看去——


看到為首騎在馬上那人後,我身形不穩。


綠漪呼吸急促,「小姐,是......姑爺。」


2


我和顧元承隔著洞口,遙遙相望。


男人面容冷峻,再不復往日那般柔情蜜意。


我心頭一跳,隨即漫上澀意。


畢竟當日,我爹趕他下山,我是知情的。


我爹山頭佔了幾十個,卻隻我一個女兒。


偏生我體弱多病,將養了數十年也未有好轉跡象。


他怕我一個猛力咳嗽,命喪黃泉。


沒人繼承他的幾十個山頭。


本就不富裕的頭發愁的又掉了一大把。


二當家心疼他大哥,於是給他出了個主意。


我爹眼睛一亮,大手一揮,從山下擄了個夫婿給我。


衣衫褴褸的顧元承被帶到我爹面前時,我爹面嫌棄,「小白臉,看著就活不長。」


「這兩個病怏怏的人湊到一塊能生出一個一蹦三尺高的小外孫?」


說罷,就要給我換旁邊那個一身腱子肉的打鐵大漢。


當即被二當家攔住,「大哥,現在的城裡的小姐們都喜歡這種,說是叫什麼小生鮮?小生肉?」


「說不定孩子喜歡,一個高興,病就好了!」


於是,我爹閉著眼睛把顧元承綁了回來。


還順路去了一趟青山寺,住持說他不批八字。


他往寺裡捐了兩麻袋香火錢。


住持念了兩聲阿彌陀佛,說這二人般配極了。


命格極好,都是大富大貴之命。


我爹指著我的八字問他我能活多久。


他又念了聲阿彌陀佛,說長命百歲。


我爹一高興,又捐了兩袋銀錢。


但我爹的錢好像白捐了,因為住持說謊了。


3


顧元承坐在馬上,風採俊秀,模樣矜貴至極。


他居高臨下的瞧著我,眉眼冷意似乎要把我凍上。


逆著光影,語氣譏诮:「大小姐這是打算獨自潛逃?」


我僵著身體,面色慘白,嗫嚅道:「……夫君。」


聞言,他神色又淡了幾分,隻隨意暼過,便吩咐副將:「綁了押走。」


顧元承再未回頭,我隻來得及看他玄色的衣角。


應是朝廷並無趕盡殺絕之意,他的副將也隻是客客氣氣地把我「請」進帳中。


我爹盤踞一方多年,財寶兵器自是攢了不少,家底深厚,加之山下的百姓多得我爹照拂,理清賬目安撫民心也要數日。


我叫住了要離開的副將:「將軍叫什麼名字?」


他朝我行禮:「末將趙鈞,是太子殿下的門客,姑娘有事盡管吩咐。」


......是太子啊。


竟是太子?!


我爹可真會綁。


我大抵是完了,堂堂太子,被我爹明晃晃地送到我床上,事後還趕了出去。


我爹趕他出去那天,我在幹什麼呢?


是了,我吃著他早上剝好的板慄,在一旁冷眼旁觀。


想起今日顧元承疏冷的模樣,我內心頓時一陣堪憂。


他......不會對我爹如何吧?


不行,我要去求求情。


可是,我們哪來的情?


他......不會對我如何吧?


「太子殿下他......」脾氣還好吧?


「殿下多年流落民間,近日剛被皇上尋回,剛回京便引起一陣轟動,無論是樣貌還是才學,在京中都是數一數二的,剛被尋回就立為太子,居東宮,目前尚未有妻妾,姑娘是末將跟著殿下以來,殿下視線唯一過多停留過的女子。」


......趙副將這麼言無不盡嗎?


過多停留?


怕不是想撕了我。


我默了下:「我能見見他嗎?」


趙鈞為難:「恐怕有些難。」


話音一轉,他咧嘴笑,露出潔白的牙齒:「不過我可以幫姑娘問問。」


說罷興奮地退了出去。


......?


4


天色漸暗,也沒有等來趙鈞的消息。


我打開帳篷,試探著往前邁了半步,下一瞬就被門口的侍衛攔下。


於是我默默縮回腳:「我想見你們太子,煩請通報。」


侍衛面無表情:「殿下很忙。」


我也學著他們面無表情:「那我要見趙副將。」


他們對視一眼,神色古怪地打量我:「趙副將被調去山下安撫百姓了。」


雯時之間,我便明白了,不是趙鈞話沒帶到,而是顧元承不想見我。


我神色鬱悶地回到帳內。


?綠漪來寬慰我:「想來是姑爺還未忙完,姑爺心裡還是有小姐的。」


她這話說的虛,我聽得也虛。


下一瞬,帳門被掀開,我一抬眼便是那修長的身影。


我屏氣凝神,借著燭火看他——


還是那身玄袍,眉目凜冽肅冷,冰霜覆月,衣袂隨著步伐翻飛,模樣還是那副模樣。


隻是眉眼間的凌厲和狠意與三個月前的顧元承大相徑庭。


隨著他身形漸近,我嗅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沉香中混著一絲......血腥之氣。


我臉色一變,倏然起身:「你把我爹怎麼樣了?」


身子還是虛弱,起身過猛眼前便陣陣發黑。


顧元承扶了我一把,我抬眼便撞進他的眸中,他眸色沉沉地瞧我。


良久,才道:「你沒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5


「我爹......」被你如何了?


話為說全,顧元承臉便黑的像濃稠的夜色。


我生生咽下去那尚未說完的半句,改口道:「我爹那日不是有意趕你走的。」


他神色譏诮:「那是為何?」


我一噎,好吧,我爹是故意的。


誰承想床上使盡手段折騰我的小白臉,搖身一變竟成了太子啊!


我幹笑著胡說八道:「我爹看出你是人中龍鳳,於公於私都不能把你困於寨中這一方天地。」


「如今你貴為太子,倒也應了當初我爹的做法不錯。」


顧元承饒有興致地撫過我的臉:「初見時你爹還說我是小白臉。」


我顫著聲音:「你知道的,我爹沒上過學堂,小白臉的意思是誇你。」


「誇我什麼?」


「面如冠玉、一表人才、相貌堂堂......」


顧元承粗糙的指腹摩挲過我的唇,不辨喜怒:「那這麼說,我要感謝你爹?」


我忙不迭地搖頭:「這倒不用,放我們離開便好。」


「我保證我和我爹離得遠遠的,再不出現在你面前......」


話音剛落,顧元承臉色驟變,手掌掐著我的下颌,語氣譏诮:「宋婉茵——」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放過你和你爹?」


「當日趕我跪在你爹面前懇求他時,你可曾有過一絲心軟?」


「並無,多日以來對我的溫情照拂不過是虛與委蛇,我隻是你求子的工具罷了。」


「將我玩弄於股掌之間,如今竟覺得我會放過你?」


他指腹粗糙,掐的我下颌生疼,我紅著眼圈忍痛,


一日夫妻百日恩,顧元承竟然記恨我至此。


他靠近時,身上的血腥氣更重,我胃裡隱隱泛著惡心。


「那殿下如何才能放過我爹?」


6


顧元承勾了下唇角:「你威虎山囚我數月,大小姐更是奪我清白,玷汙於我,合該還回來。」


「有來有往,才最為公平。」


我沒忍住抬眼,觀他神色認真,無半分玩笑之意。


當即皺眉,那些時日我自是真心待他,何來玷汙一說?


這人當真是狼心狗肺!


「怎麼?不願意?」


「那你爹可就......」


我急忙打斷:「我願意的!」


他扯了下唇:「那便好。」


顧元承往後仰躺在榻上,微抬下颌,赤裸的視線定定落在我的唇上。


與他成親兩月有餘,自然知曉他一些習慣。


他向來以清高面容示人,私下裡很是輕浮,尤其是床榻之上,最是浪蕩勾人。


想到這,我面頰一紅,緩緩湊近。


顧元承八方不動,饒有興致地看我。


唇上溫熱,和他清冷端方的臉大相徑庭。


顧元承沒有動作的意思,我硬著頭皮按著從往日他那裡學來的法子取悅他,卻始終不得要領。


下一瞬,男人輕嘆一聲,一把把我扣在懷裡,唇齒相依。


手腳發軟地靠著他,臉頰發燙,顧元承指腹探向我腰帶,我猛然驚醒。


「不願?」


他指尖一頓,目光微凝,壓低眉睫看我。


「不願意便算了。」


「倒是忘了,你爹趕我離開,是另有他選。」


顧元承退身整理衣袍,眼底晦暗,看不清情緒。


拽著他衣袖:「不是的,夫君......」


他驀地松手,神色更加涼薄,冷聲道:「我算你哪門子夫君?」


「威虎山兩月相處,我們可有拜過堂行過禮?」


顧元承聲音冷硬,下颌緊繃:「往後莫要在孤面前提夫君二字。」


「會讓孤覺得自己是個恥辱,忍不住想殺了你。」


我癱坐在榻上微微喘息,怔怔地看著他的背影。


漣漪趕忙進來扶住我,心疼的紅了眼眶:「小姐為何不告訴姑爺有孕的事?」


我搖頭苦笑。


顧元承若是尋常人便罷了,偏生是太子,依著趙副將所言,皇家子嗣凋零,他便是未來天子,少不得三宮六院,妻妾成群。


我摸了摸小腹,我不想我的孩子卷入是非,隻想他一生順遂。


且按他方才的話,我爹尚且還算平安。


隻求他早早放我們離去。


7


清點好賬目,已經過去小半月,浩浩蕩蕩的車馬往京中駛去。


遠遠的,我看見我爹被四個侍衛架上了馬車,那嚴防死守的架勢,怕是連隻蒼蠅也飛不出去。


我一陣心憂。


接近京城時,隔著數輛馬車,都聽到我爹爽朗的笑聲。


難不成我爹被顧元承折磨的失了心智?


我心中一急,就要下車。


簾子剛被拉開,那道數日未見的身形便出現在我面前。


此刻倒像是我投懷送抱一般握住了他的手臂,他挑了下眉,看起來心情不錯。


「那個小黑臉已經丟下你們離開了,看來你眼光也不怎麼樣。」


我聽著顧元承些許幸災樂禍的語氣有些發懵。


小黑臉?


「楚辭?」


楚辭是我爹在山腳下撿回來的文弱書生,寨裡的人看他老實總欺他,我碰見便會為他說上幾句話,但是不知為何,顧元承很不喜他。


「所以?」


他一噎:「你不難過?」


我覺得他有些莫名其妙:「我難過什麼?」


顧元承又看了我片刻,冷著臉,默不作聲的離開。


看背影,似乎有些愉悅?


好茫然。


就好像路邊忽然蹿出一條狗,咬了你一口然後跑掉一樣莫名其妙。


8


綠漪去看我爹,回來後有些遲疑地開口:「大當家的氣色尤為紅潤,比在寨子裡還要好!」


「聲音洪亮,倒不像是被威脅的樣子。」


「據說今兒個晌午還吃了八碗飯。」


「......」


我內心頓時松了一口氣。


綠漪面帶喜色,那張小嘴喋喋不休:「看來姑爺心裡還是有——」


她話音未落,卻忽然噤聲。


我順著她視線望過去。


便見像蝴蝶一樣朝顧元承飛奔過來的女子。


威虎山盤據一方,多次剿匪未果,也算是朝廷心裡的一根刺。


顧元承剛被尋回便立了這麼大的功,回來時自是十裡相迎。


那女子裙裾飛揚,眼眸晶亮,看他的面頰微微發紅,瑰麗又明豔。


顧元承神色溫柔的與他對視。


我怔怔地看著,正巧和顧元承偏頭看過來的視線對了個正著,心底仿佛有說不出的滋味。


以往他哄我喝藥時,也是這般溫柔神色。


我放下簾子不欲再看。


「姑爺好過分,怎麼能對別人——」


我摸了摸小腹,道:「以後叫他太子殿下。」


馬車駛入城內,官兵開道,百姓避讓,高頭大馬,好不威風。


我與顧元承頻頻望過來的視線相錯,反倒是和傳言中的太子妃對上。


她看我半晌,神情若有所思。


9


小廝領著我轉了一圈太子府,而後把我領進主殿內。


不過片刻,顧元承就推門而入。


「不就寢在這傻站著幹什麼?」


他看起來極為疲憊,喝了一口茶就開始解衣袍。


我試探著開口:「隻一張床?」


顧元承神情很淡:「那不然給你搬來十張?」


「......」


當了太子就是不一樣,脾氣都大了。


我無語片刻,默默俯身收了被褥抱到外間那張小榻上。


他坐在床邊看我,面皮繃得緊緊的:「你這是做什麼?」


我能做什麼?我自是離你遠遠的。


「那兩月內,大小姐佔盡了我便宜,連床榻都不讓下,說好了償還,說話竟不做數嗎?」


「咳咳,我何時——」反應過來他在戲弄我後,頓時紅了面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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