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有女,溫婉賢淑,一朝高嫁世子,成親當日,花轎裡的人是我。
我是林婉柔的姐姐,軍武出身,戰場悍將。
世子對我叫囂:
「你若乖些,我給你世子妃的身份,你若不乖,我立時休了你!」
蓋頭下,我微微揚起紅唇,回了他一句:
「哦?」
那一晚,洞房之中,有人慘叫不止。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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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親當夜。
世子不掀紅蓋頭,不喝交杯酒,隻大剌剌地對我放狠話。
「我素來愛玩,你隻管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父王母妃面前,替我好好周旋,若敢不順著我,我便不回家了!」
他惡狠狠地補充道:「我不回家,讓所有人都知道你不得我心意,失寵於我,看誰還願意與你親近!」
等他這通威脅講完,我自行掀去蓋頭,抬眸朝他看去。
世子生了張極好的容貌,膚如白瓷,眸若黑曜,抿著嘴瞪著眼,唇畔有個深深的梨渦。
我站起身,一步一步朝他走去。
他大約是感覺到了不對勁,一步一步往後撤。
「你要做什麼,你想做什麼……林婉柔,林婉柔你——啊!」
一聲驚叫,驀地響起。
我扯過紅緞,擲出後纏住他的腰,猛勁一拉。
「咚——」一聲沉悶。
他整個人被甩到床裡,捂著摔疼的腰哀號不止。
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世子?世子,您沒事兒吧?」
柔軟的紅緞,在我手中如刀刃一般,輕輕松松劈開三層厚的錦被。
我信步走到床前,一手捏住他漂亮的下颌,柔聲道:
「告訴他們,你沒事。」
2
辰梓煜在床內,嚇得瑟瑟發抖。
我在床外,慢條斯理地脫衣服。
等我脫得隻剩寢衣,一步要上床時,辰梓煜的聲兒都劈叉了:
「你別過來!」
我懶得與他廢話,抓了他的衣襟,將人隨手一扔。
「嗷——」的一聲,辰梓煜趴在地上,眼淚快掉下來了。
他大概不懂,為何自己千挑萬選,溫婉柔弱的相府千金,會變成我這般兇悍的女子。
那自然是因為,溫婉柔弱的是林婉柔。
而我是林之燦。
天亮時,我睜開眼,見他縮在地上抱著床腳,邊做夢邊抽搭。
婉柔嫁的就是這種奶牙還沒換完,隻知道假兇亂吠的小白狗?
難怪要逃婚。
見公婆前,為了防止辰梓煜「胡說八道」,我輕輕捏碎了三個茶杯。
簌簌落下的瓷粉,把小白狗嚇得魂不附體。
小白狗的爹莊親王是當今天子的弟弟。
王妃朝我笑道:「下聘時我沒能親眼見你,隻聽媒人誇你如何的漂亮標致,如今一看,果然是閉花羞月,溫柔可人。」
「噗——」
辰梓煜一口茶水噴了滿地,邊捶胸邊指我:「她還溫柔……她——」
我不緊不慢,朝他微微一笑:「我,如何?」
辰梓煜吸了吸鼻子,笑得比哭還難看:「她——溫柔,溫婉,溫良,溫順……溫、溫……」
「溫」了好幾聲,實在「溫」不下去了,辰梓煜隻能慘兮兮地喊了句:
「這茶太燙了!」
用膳時,辰梓煜邊吃邊看我臉色。
隻要我一個眼神,他立馬坐得板板正正。
王妃見狀,毫不猶豫地將世子的課業交託給了我。
「母妃不——啊!」辰梓煜慘叫。
我一腳踩在他腳背上,溫柔低頭:「是,兒媳一定督促世子,好好上進。」
3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師……子曰:學而時習之……子曰……曰……」
辰梓煜抽著鼻子看向我:「我不愛讀書,能不能不讀了?」
我一手握著兵書,發出淡淡的一聲:「嗯?」
辰梓煜立即低頭:「子曰、子曰——欸……哪句來著?」
眼巴巴找了半天後,恍然大悟:「哦,看串行了。」
這夯貨!
我氣笑了,再看他那雙俊眸。
黑白分明,不染塵埃。
昔日在軍營中,多少兵痞子在我手下哭爹喊娘,如今不過區區一隻小白狗,不信打……教不成材。
成親兩日,打他七回。
他用書擋著,偷偷在紙上畫東西。
我捻起一顆瓜子,彈到他腦門上。
辰梓煜捂著腦門,哭喪著臉:「你怎麼又打我……」
「讀書不專心,在搞什麼小動作?」我走過去,扯過他作畫的紙。
我以為他是畫了什麼花鳥魚蟲,卻沒想到,他竟畫了一柄弓弩。
弓弩,國之重器,最是復雜,他卻畫得絲絲入扣。
「你畫的?」我斜睨他。
「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他捏著自己的耳垂,大聲認錯。
我又仔細看了一遍圖紙,確認弓弩上的每個零件和細節。
半晌後,我放下圖紙,緩緩抬起手。
「打人別打臉!」他立刻捂住臉。
我摸了一下他的頭頂。
他張開指縫,偷偷看我。
我笑了一聲:「畫得不錯。」
「你,誇我了?」他眨眨眼。
大約從未被人誇獎過,他先直勾勾地盯著我看,看了半晌後,忽然低下頭。
耳朵根有些若隱若現的紅。
4
辰梓煜的圖畫得無比高明,單看設計,便能推斷出威力巨大,是個真正的S器。
隻是,圖紙精妙,有些地方我還弄不懂,便拿著圖紙去書房找辰梓煜。
「世子妃,世子不在書房,他、他去了歡樓!」
聞言,我攥緊圖紙,輕眯眼眸:「長本事了。」
出門時,正撞見莊親王與王妃。
「婉柔,這是要去哪兒呀?」王妃慈愛地問。
「帝京第一風月地,歡樓。」我實話實說。
莊親王臉色一緊:「那裡魚龍混雜,不是個安全的去處,你將王府親衛帶去,若有人敢放肆,隻留口氣便好,餘下的看著辦。
「對了,你去歡樓做什麼?」莊親王才想起問這一茬。
我面無表情道:「抓世子回府。」
王妃眉心一蹙:「這可不行!」
王妃的臉上滿是嚴肅:「王府親衛不敢對煜兒下手,這樣,我房中有把大刀,你帶著,若煜兒敢放肆,隻留口氣便好,餘下的看著辦。」
5
我拎著一把長刀進了歡樓。
踢開隔間大門,三個抱著美人的世家子弟嚇得愣在了當場。
我視線微挪,看向辰梓煜。
辰梓煜懷裡也抱著一個。
不是人。
是個半人高的錦布口袋。
「你是誰啊?」有人反應過來了。
林婉柔,我不是,林之燦,說不出。
我略微停頓的這一下,被辰梓煜插話進來:「她是我媳婦兒!」
我冷眼看向辰梓煜:「回去。」
「嗯!」辰梓煜幹幹脆脆地站起身。
其中一個拉住他,邊斜睨我,邊給他使眼色:「她拎刀上青樓抓你,你若同她回去了,還有什麼顏面?」
辰梓煜皺了皺眉:「可是,我若不同她回去,她的顏面便沒有了。」
「她的臉重要,還是你的臉重要啊?」另一個人喊。
「這還用問?」辰梓煜吃驚道,「當然是她的啊!」
6
馬車上,我剛要開口,他立刻捏著兩隻耳朵:「我知道錯了!」
動作十分熟練,口號非常響亮。
「歡樓的瓜子果仁,是帝京城出了名的好吃,我看你愛吃這個,才去給你裝了一袋子。」
錦布袋子裡,疊放著十幾個小袋子,花生瓜子、蜜餞果鋪,分得整整齊齊,很是用心。
我捻了塊杏幹,放進嘴裡。
酸甜的滋味染上舌尖,心情好了許多。
辰梓煜蹭到我身邊,肩膀挨著我的肩膀:「這般愛吃零嘴,像小孩子一樣。」
「以前,我沒吃過這些。」我淡聲說。
辰梓煜倍感意外:「怎會……你可是林相的獨女,我聽說,他最是寵你。」
獨女……我扯了扯嘴角。
「沒關系。」辰梓煜輕輕握著我的手腕,「明日我便將帝京城裡,所有瓜子果仁都買回來,林相不給你吃,我給你吃!」
我抬眸看向辰梓煜。
見我看他,他彎唇淺笑。
辰梓煜容色絢爛,眼眸似雨後天青,透徹如鏡,璀璨耀目。
我莫名覺得心頭微悸,被他握住的手腕,本能地瑟縮了一下。
7
回到王府,進了屋子,關好了門。
我一把抽過垂紗,唰唰兩下,纏上他的腰。
「嗯?」辰梓煜低頭看腰肢,下一瞬,整個人被旱地拔蔥,吊掛起來。
我手法利落,將他綁成一個粽子,懸在了屋梁正中。
踏足風月地,自掛東南枝。
「我知道錯了,再不敢去歡樓了!
「放我下來啊!
「┭┮﹏┭┮」
8
因著成親,辰梓煜得了幾日婚假,再去太學時,老實順毛了許多。
我押送他去上學,行到一半時,馬車忽然停住。
「世子,」車外的侍衛低聲道,「有流民衝撞車駕。」
辰梓煜從未見過流民,聞言掀開車簾,喃喃不解:「怎麼都是婦孺?」
我看了一眼車簾外:「西疆的仗打了十數年,還未停歇,男丁徵兵入伍,大多S在戰場上,留下的,隻有孤寡婦孺。」
女子哭聲尖細,孩童哭聲嘹亮,傳到馬車裡,便是不絕的哀鳴。
辰梓煜沉默不語,扯下腰上的錢袋,遞給車外侍從。
我搶過錢袋,冷眼道:「這樣的人,世上千千萬,你能幫多少?」
「今日我隻見了這些,便幫這些,來日我若見了那千千萬,也幫千千萬。」辰梓煜單純地說。
「天真,」我嘲諷道,「你雖是世子,但力有不逮,千千萬的孤兒寡母,縱然掏空王府,也養不起她們一年半載。」
「因為養不起,便要視而不見?因為做不到,便要置若罔聞?
「不行!我看見了,我也聽見了,我要管,一年半載或許養不起,但此刻,今日,我得幫他們!」
辰梓煜素來膽怯的眼神,頭一次顯出了執拗與堅定,蓬勃而清澈。
我定定地看著他,目光逐漸加深。
辰梓煜見我一言不發,便用兩根手指輕扯我的衣袖,晃著哀求。
我甩開他的手,同時扯下自己的錢袋,並頭上的金簪珠釵,耳上的明月玉鐺,一同給了車外侍衛。
「換成菜包饅頭與肉脯,分給他們。」
若直接給銀錢,隻怕要血染橫街。
9
馬車再度行駛,我垂眸半晌後,橫了眼辰梓煜:「看我做什麼?」
辰梓煜眼眸明亮:「你嘴硬心軟,我都明白。」
心軟?
他若知道我掌著多少S戮,決計不會這樣以為。
在他眼中,我大抵是心軟溫柔,可其實,我根本不是他想娶的人。
這很好。
我想,這很好,辰梓煜性子純澈,即使知道婉柔逃婚我替嫁,也不會大動幹戈,他又很好哄,將來會善待婉柔……
驀地感覺頭發被碰觸,辰梓煜歪頭朝我笑:「你的頭發散下來了,我給你綁好。」
發飾一個不剩,全給了出去,辰梓煜索性給我束成一把馬尾。
太過溫柔的觸動,讓人本能地松懈心防。
我問辰梓煜:「你討厭打仗嗎?」
「討厭。」辰梓煜拆了自己的發帶,給我一圈圈地纏好,反問道,「你呢?」
「……我也是。」我微微閉上眼,輕聲說。
10
那日之後,辰梓煜的言行越發奇怪。
臉紅倒是次要的,主要是心虛——他那雙眼睛,根本藏不住秘密。
糾結猶豫好半晌,最後一跺腳,破釜沉舟地對我說:
「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
「我偷藏了兩包私房蜜餞,便是給了他。」
「哦?」我輕描淡寫地應著,碾碎了兩個核桃。
倒也不是生氣,兩包私房蜜餞而已,能有多稀罕,隻不過……
我看向辰梓煜的腦袋,估摸著要用幾成內力,才有如同捏核桃的效果。
辰梓煜不知道自己腦袋的下場,不停地朝著核桃邁進。
「打我可以,打他不行!
「他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滿心都是他!」
辰梓煜邊說著,邊推開了一扇門。
香燭之氣,撲面而來。
正當中的靈位,寫著「已故冥戈將軍」,後牆懸著一幅畫像。
畫像上,是一個黑衣黑甲的魁梧男人,臉上戴著面具,滿頭火紅雜毛,根根炸起,像是年畫門神。
辰梓煜將三根燒著的香遞給我:「來吧,給咱二爹上香。」
我:「……」
低頭看了看香火,再抬頭看了看牌位。
確定牌位上的每一個字都沒認錯,可那畫像……二爹?
辰梓煜恭恭敬敬地對著牌位畫像,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長出一口氣:「二爹,我帶著媳婦兒來看您了!」
辰梓煜看向我,疑惑道:「你怎麼不上香?」
我:「……」自己,給自己,上香,完了還得喊「爹」?
什麼毛病!
我把那三炷香往香爐裡一扔:「冥戈知道自己有你這麼大的兒子嗎?」
「不是親生,勝似親生!」辰梓煜連忙把香扶正,嚴肅地對我說:「冥戈將軍對我而言,如同再造之父。」
當今皇帝無後,隻有兩個弟弟——掌管內政的莊親王,和統領軍力的睿親王。
早有傳聞,皇帝會傳位給兩個弟弟,其中之一。